第195章 溫柔的一刀,又一刀!

朏晨初啟。

天邊的薄霧未散,漫漫長夜已然過去。

趙綿澤是天亮時分離開楚茨殿的。好勝之心,人皆有之,何況他是一個皇孫貴胄?琢磨了一夜的棋局,直到天亮他仍未破解,若不是必須要去上朝,恐怕他還捨不得去。

能用一局「死棋」困住他,夏初七佩服自己,也同情他——智商不夠的孩子,可憐。為此,她特地讓梅子吩咐灶上給他準備一頓豐盛的早膳,便笑眯眯地送走了他。在他臨走前,看他一臉緊繃的樣子,她還「好心」地安慰:不要著急,慢慢思量,這棋局,就趙樽一人破解過,你即便破解不了,也沒有人會笑話你。

一句激將的話,她不知趙綿澤怎樣想,反正她自己愉快了好久。如此一來,他若是要面子,大概短時間之內,不會強來了。

早膳之後,傻子又來了楚茨殿。

與往常一樣,夏初七把他帶入藥房,為他看了診,又背著旁人,偷偷給他服了一次葯,才讓梅子領他外面去玩了。

天氣一日比一日暖和。

太陽出來,身上暖融融的。

夏初七懶洋洋地坐在了窗邊,看窗外一束光燦燦的陽光,心裡莫名的躁動不安。沉默一會,她倚在軟墊上,開始抄寫《金篆玉函》。抄一張,撕一張。撕一張,又抄一張。看得鄭二寶一陣咽唾沫。

「七小姐,您這不是……」浪費了。

二寶公公不大識字,就是有些心疼紙。

夏初七看著他,只笑,卻不解釋。

在這個沒有多少娛樂活動的時代,寫字和撕紙都是一項很好的活動,一來打發時間,二來緩解情緒,三來可以加深記憶。尤其是今日,她心裡煩躁得緊。外面的守衛突然加多,她不明白為什麼,可隱隱的,就是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

安靜了一個上午,外頭突然熱鬧起來。乾清宮的太大監崔英達領了十來個小太監,熱熱鬧鬧地捧著大大小小的禮盒來了。看著她出來,崔英達一張老臉溢滿了喜色。

「太孫妃接旨——」

夏初七不知老皇帝葫蘆里在賣什麼葯,恭順地跪下。

「萬歲萬歲萬萬歲。」

崔英達看著她的頭頂,笑逐顏開地宣旨。聖旨上未說旁的,全是有關她德行如何溫厚良順一類。接下來,便是皇帝賞賜的禮單。崔英達唱名一個,小太監便抬入一個,足足念了一刻鐘,賞賜的東西將楚茨殿輔得奢華無比,樣樣都是精品,各種古雅精緻的物什兒,瞧得眾人眼花繚亂。

崔英達離去了,楚茨殿的人卻亢奮了。

大多數的人都知道皇帝並不喜歡這個太孫妃,之所以會同意她與皇太孫的這樁婚事,一來有與前魏國公夏廷贛的約定在先,二來是被皇太孫逼得沒法子。可如今,看到這些賞賜,謠言不攻自破。皇帝哪有半分不喜七小姐的意思?

七小姐大福大貴的日子就要來了。

丫頭婆子太監們,沒有一個不想跟著沾光的。

整整一天,楚茨殿都籠罩在喜氣洋洋的氣氛里。

午後,晴嵐拿了一個繡花繃子,笑靨靨地坐在夏初七的身邊,瞄了一眼她「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漠然臉色,輕輕一笑。

「看來陛下是想明白了,以後怕是不會再與您為難了。這樣,總算是落下去一塊大石頭。」

夏初七手中握著一隻半截的毛筆,眼都沒有抬,語氣淡然,輕輕一哼。

「天上不會掉餡餅,地下卻會有陷阱。」

晴嵐愣了愣,繼續穿針引線,看她氣定神閑的模樣,蹙了蹙眉,道:「奴婢也有些奇怪,這陛下好端端的怎會突然就大肆賞賜起來?七小姐,難道他是……別有它圖?」

夏初七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只輕輕擱下筆,伸一個懶腰,在屋子裡走來走去地踱著步,時不時做幾個晴嵐看不懂的怪異動作。一會扭腰,一會擴胸,一會劈腿,一個人運動了好一會兒,才突然一笑。

「這賞賜,指定還沒完呢。」

「嗯?這是何意?」晴嵐詫異地問。

緩緩眯了眯眼,夏初七唇角一揚,半開玩笑開認真的戲謔道:「等著瞧吧,我這是要發啊。」

「噗」一聲,晴嵐見她說得滑稽,跟著笑了。

她原以為夏初七隻是說著玩的,不曾想她一語成讖,次日早起,剛剛為她梳洗完畢,崔英達又來傳旨了。

與昨日如出一轍,除了賞賜,還是賞賜。

接下來,一連四天,四道聖旨,二百來件賞賜物什,鬧得人人都知,洪泰帝把這個未過門的孫媳婦疼到骨子裡了。金銀珠寶、綾羅綢緞、玉器古玩、珍饈美食,不僅紅了楚茨殿一干人的眼,也紅了整個後宮女人們的眼。從大晏立國以來,皇帝還從未有給過任何人這樣厚重的賞賜,包括貢妃都無。

「太孫妃,接旨謝恩吧。」

再一次看著崔英達微胖的白饅頭臉,夏初七滿面帶笑的嘆了一聲,接過聖旨,起身走向他,「陛下如此盛情,民女實在感激不盡。還望崔公公替我向陛下帶個話兒。」

「太孫妃請講。」

目光深深地看著崔英達,揚起唇,笑容更是甜美了幾分,沉寂片刻,與他錯肩時,她才站定,聲音低到極點。

「要燈滅,亮它一亮。要人死,旺她一旺,陛下打得一手好算盤。只是,替我提醒他一句:物極必反,做得太過,難免惹人非議。差不多,夠了!」

崔英達狠狠一驚。

側過臉來,他看著她淺淺的笑臉,脊背上生出一層寒意。遲疑著,他欠了欠身,「是,太孫妃的話,老奴一定帶到。」

崔英達再次領著人離開了。

夏初七涼涼一笑,步子輕盈地步入內殿。甲一從側門出來,跟在她的身後,靜靜立在一處,好久沒有吭聲。夏初七看他一眼,屏退了殿中眾人,才慢吞吞地問:「這幾日,可有外面的消息傳進來?」

甲一蹙眉,「不知趙綿澤在搞什麼鬼,楚茨殿的守衛嚴密,蒼蠅都飛不進一隻。我昨夜原想出去一趟,也被侍衛攔住了,說是要離開,必先稟告皇太孫知曉。」

這幾日趙綿澤都沒有過來,不知是在源林堂琢磨棋局,還是有意避開她,這事有些古怪。可稍稍考慮一下,她又突地想明白了。

「他這般做,應當是防著皇帝。」

這一日比一日多的賞賜,趙綿澤自然不像別人一樣,也當成是皇帝開了恩吧?這樣一來,發現老皇帝殺機已現,他擺出這戒備的架式來,那也算正常。

這種解釋很合理,她思量一種,也就釋然了。不再多問,只虛坐軟墊上,目光沉沉地看著窗欞前擺動的一幅淺藍色帳幔,陷入了沉默之中。

良久,她突然偏頭看向甲一。

「今兒什麼日子了?」

「四月十七。」甲一面無表情。

「四月十七,再過幾日,夏常就來接我出宮了……」夏初七輕輕抿了抿唇,走向雕花的窗邊,推開窗戶,一陣微風吹來,拂在她的臉上。

空氣清爽和暖,真是一個好日子。

她撫了撫小腹,眼神迷離片刻,唇角的笑容漸漸浮起,慢吞吞坐下來,看向甲一。

「只怕皇帝等不及。」

次日一大早,崔英達又來了。

興許是有了昨日夏初七的「善意叮囑」,這回他一個人來的,沒有帶小太監,也沒有帶來任何陛下的賞賜,只有一句皇帝口諭。

「今日天氣甚好,陛下的龍體亦是鬆快了不少,聽說東宮御景苑裡的紅杜鵑開得好,特地過來走走,陛下讓太孫妃一同前往,敘敘話。」

夏初七輕輕一笑,應了,「崔公公稍等,容我先行更衣。」

回到內室,她讓晴嵐為她好好打扮。一襲新裁的碧煙羅宮裝,輕薄的裙裾如流水擺動,高聳的雲鬢釵環叮噹,整個人看上去華麗無比。

很尊貴,很好看,也很陌生,陌生得不太像她自己。

看著銅鏡,她輕輕撫著小腹,一圈又一圈的划動著,面色平靜無波,腦子裡卻翻江倒海。一個個血火的難關她都闖過來了,命運的枷鎖哪怕再狠戾,也拷不住她復仇的手。

從內室了來的時候,沒有見到甲一。夏初七眯了眯眼,只見鄭二寶神思恍惚地候在那裡,見她出來,殷勤而小意的湊近,一臉都是擔心的情緒。

「主子……」

「嗯?」夏初七看他。

瞥了一眼立在殿門口的崔英達,二寶公公壓低了聲音,「奴才覺得這事懸乎得緊,要不要奴才想辦法去通知……大都督?」

鄭二寶一向看東方青玄不順眼,就怕他搶了他家主子爺的女人,每一次東方青玄與夏初七見面,他都虎視眈眈的盯著,這回卻主動提出要找人家幫忙,很明顯是連他感覺到了風雨的來臨,為她擔心起來。

「你去找?」夏初七笑了,「你不討厭他了?」

鄭二寶噎了噎,狠狠癟嘴巴,「奴才只是瞧不得他長成一副勾搭人的模樣罷了,又不是討厭他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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