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人美,則氣壯!

這一個特殊的夜晚,後來被載入了大晏的歷史。

當然,更多的是民間野史。

宮裡頭那些貴人們的事情,從來都是老百姓好奇和談論的焦點。在文人騷客們風流筆墨的渲染下,自是添上了一些更為百姓喜愛的,例如王孫公子與國公小姐月下私會一不小心弄掉了孩子攤上了大事兒的香艷版本。

但事實上,這晚的事,從頭到尾都無香艷無關。

甚至於,這晚根本就看不見月亮。

太孫妃懷胎四月的胎兒死於腹中,趙綿澤盛怒之下的命令一出,整個東宮都像被吞入了一池滾水,人人心底都沸騰起來,有暗自高興的,例如那些側妃們;也有扼腕嘆息的,比如澤秋院的奴才們;也有純粹看好戲的心態,期待事件發展的,比如大多數的人。

半盞茶的功夫之後,凡是涉及太孫妃保胎葯一事的人,很快就被帶入了東宮裡平常議事用的源林堂。謀殺皇嗣是大罪,牽連起來就會是一場腥風血雨。這一些莫名其妙被捲入其間的人,嚇得臉都白了,一聲聲地求饒著,每一個人都賭咒發誓說沒有動過太孫妃的藥材。

一時間,場面失控,哭喊聲沖滅了東宮的黑夜。

可很快,有心人就發現了,典藥局帶來的人里,獨獨缺少了一個叫王小順的內使。而經眾人指認,他剛好就是這幾日負責為太孫妃揀安胎藥的人。

如此一來,事情似乎明朗了。

把山藥換成了天花粉的人,自然而然鎖定了王小順。

有了一個目標,涉案的眾人都鬆了一口氣。

可一個普通的典葯內使,又怎麼敢謀殺皇太孫的孩兒?

不用說,定是有人指使。

為免受到此事的牽連,一個與王小順同屋的典葯內使出來指證。他說這幾日,王小順與往常就是不大一樣,做事鬼鬼祟祟,還常常大半夜跑出去。問起他來,只說是撒尿。當時他未有察覺,如今想來,大抵是與謀殺皇嗣一事有關。

「搜!一定給本宮找出來。」

趙綿澤心裡是恨的。

算上這一回落胎的孩兒,他統共沒了四個孩子。以前一直以為是夏問秋身子不好,既是天意,那是沒有法子。如今竟然發現是人為,積累了多年的惱意,一股腦湧上來,他恨不得撕了那人。一個貴為儲君的人,連自家孩兒都保不住,任由賊人在眼皮子底下動了手腳,若是不找出幕後主使來,怎能咽得下那口氣?

於是,搜人的行動開始了。

這一個晚上,宮中各處都不得安寧。從東宮開始查起,禁衛軍們幾遍翻遍了整個皇宮的角落,卻一直沒有找到王小順的人影。一個典葯內使說,這廝晚膳的時候還在,算算時辰,恐也是跑不遠的。

既然宮裡沒有,搜查的範圍很快就遍及了整個京師。

火光爍爍,甲胄錚錚。

京師城的大街小巷,熟睡的人們被吵醒了。

狗吠聲、雞叫聲、敲門聲、小孩兒的哭啼聲,嘈雜成了一片,城中的東南西北各處,甚至包括王公大臣的府邸宅院都沒有逃過禁衛軍的搜查。那些禁衛軍就像吃了火藥,虎狼一般,入室就氣勢洶洶的翻箱倒櫃,態度極是兇悍刁橫。而這一件事,後來也成為了言官們詬病趙綿澤「為了一個婦人,擾得全城百姓不寧」的政務弊端。

京師的城門早已緊閉,王小順縱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出去。

也不知是他太過倒霉,還是禁衛軍的搜查本事太強,兩個時辰不到,就在雞鵝街找到了畏罪潛逃的王小順。

好巧不巧,他竟是藏在雞鵝街有名的濟世堂後院的一間窄舊耳房裡。

一場鬧得雞犬不寧的風波,終於平息了。京師城進入了安靜的夜色。

可是在火光通明的東宮,卻很快掀起了另一場更大的風浪。

那王小順今年不過十六七歲,被人押到了源林堂一審,還未動刑,只兩個耳光下去,他便招了一個底朝天。

據他交代,他並無謀害小世子的念頭,之所以把太孫妃補藥里的山藥換成天花粉,是受了典藥局局丞孫正業的指使。

他說,自打孫正業入東宮開始,他為了討教學習,就一直師傅長師傅短的叫著,大抵是他的嘴乖,孫局丞很快就拿他當自己人了。有一次,孫局丞告訴他說,他是東宮新來那個備受皇太孫寵愛的「夏七小姐」的故人,來東宮是為了替她辦一件事。

典藥局人人都知,孫正業打一來就被皇太孫派去單為「夏七小姐」一個人診治,二人的交情自然不淺。皇太孫寵愛夏七小姐的傳言,也早就落入了他的耳朵里,所以,孫局丞的話,他是相信的。

前幾日,孫局丞突然唉聲嘆氣,說如今太孫妃在正妻的位置上坐著,若再產下一個小世子,七小姐要上位可就不容易了。只有太孫妃落了胎,七小姐才有機會被扶正。聽說了孫局丞的謀劃,他當時也是怕到了極點,可孫局丞說,皇太孫寵愛七小姐,即便事發,也不會追究。如若事成,等皇太位一繼位,七小姐就是皇后娘娘,斷斷少不了他王小順的好。以後不要說東宮典藥局,便是太醫院,也由他橫著走。

一時鬼迷心竅,他就幹了這喪盡天良的事。

王小順痛哭流涕著,一句句頭頭是道。

就連他為什麼會逃去濟世堂,也交代得明白。

他說,晚膳的時候,一得到太孫妃胎兒不保的消息,孫局丞就安排了他連夜出宮,前往濟世堂暫避風頭。說那濟世堂薛掌柜的內侄女顧阿嬌,與七小姐是舊交,可保他的安全。臨行之前,孫局丞還給了他一封「夏七小姐」的親筆信。

他先時還有些惴惴,可敲開了濟世堂薛家的門,找到寄住在此的顧小姐,一報上七小姐的名號,拿出那封信之後,顧小姐二話不說,就安排他住了下來,直到禁衛軍找到他。

事無巨細,他的話沒有一絲紕漏。

至此,太孫妃胎死腹中一事,到底是誰謀劃,一目了然。

得到這樣的結果,趙綿澤震驚之餘,以「家醜不可外揚,不想把動靜鬧得太大」為由,只派了何承安前去楚茨殿,請夏七小姐過來問話。

可是,先前搜查人的時候,事情已然傳開了,現在又如何能捂得住?

也不知誰傳揚出去的,東宮抓到了換藥的王小順,以及王小順已經招認了夏七小姐的消息,在短短的盞茶功夫里,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傳揚了出去。

何承安領了人趕到楚茨殿的時候,已是四更時分了。

夏初七並未入睡。從澤秋院回來之後,她就一直待在馬廄里。靜靜的黑暗中,厚厚的乾草散發著一種穀物的清香味兒,久不運動長了一層肉膘的大鳥乖順地卧在她的身邊,偌大的個頭,卻像一隻小寵物,一直拿粗糙的舌頭來回地舔她的手心。舔得痒痒的,就像是安慰,極是舒服。

「大鳥,你是馬兒,還是狗兒啊?真是!」

她低低的笑著,親昵的敲大鳥的腦袋。

不遠處,甲一靜靜站立,臉上看不出情緒。

晴嵐也垂手立在馬廄的木柵欄外頭,一動不動。

她是來告訴夏初七消息的,見她不動身,又催促了一句。

「七小姐,何公公在等您。」

「知道了。」抬了抬眼皮,夏初七沖她點了點頭,臉色隱在了馬廄昏暗的光線下。

說罷,她憐愛地摸了摸大鳥的馬臉,大鳥就像感覺到什麼似的,溫柔地拿臉蹭她,似是在回應。

她笑了,「呵,你真是……什麼都懂,讓人不愛你都不成。」

有時候,她其實很難想像,像大鳥這種上過無數的戰場,見慣了腥風血雨和生離死別的馬,征戰時可以那樣的彪悍勇猛,可安靜的時候,它卻能這樣溫馴,比寵物還要寵物。

她很喜歡和大鳥說話,就像和趙十九說話那般,感覺很不一樣。

「大鳥,我去了,明兒再來陪你。」

抱了抱大鳥的脖子,她慢騰騰站了起來,神色淡然地走出了馬廄,邁著輕鬆的步子,進入了楚茨殿的正殿。

繞過一個描了花鳥魚的福貴屏風,只見一雙雙的眼睛,烙鐵一般盯在她身上。

楚茨殿的上上下下都曉得太孫妃的孩兒胎死腹中,皇太孫震怒不已,這才讓何公公過來傳七小姐問話。

人人都猜,謀害太孫妃,這一回七小姐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一些平素巴巴討好她的宮女嬤嬤們都垂著頭,目光晦澀,再也不復往日的熱絡,在她昂首闊步走來時,飛快地散開在了兩邊,沒有人多問一句。只有梅子癟著嘴過來,目光通紅,擔心的看著她。

「七小姐,沒事的,不關你事,一定是沒事的啊……」

夏初七挽了挽唇,看向殿里的一眾人,覺得好笑之極。

「何公公,稍等片刻,容我換一身衣裳。」

何承安是一個懂事的人,能混到東宮大太監的位置,尋常的人情世故,比殿中那些榆木腦袋強多了。加之他是趙綿澤的近侍,了解趙綿澤的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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