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要下雨了

城門處,烏央烏央的全是人。

接踵摩肩的人群里,擠得水泄不通。黑臉漢子蹙了蹙眉頭,望了一眼旁邊的跛腳少年,一皺眉頭就把他扯到了邊兒上,繃緊的面孔,看上去極是凝重。

「你想好了?」

輕「嗯」一聲,跛腳少年沒有轉頭看他,低低應了,眯著的雙眼仍在打量定安侯大軍的方向,淡淡的眉眼間,一股子銳氣充盈,有著與他的年紀極不相熟的冷漠。雖然,他的臉上帶著笑。

「走了這些日子,該去的地方都去過了。眼下與定安侯一道回京,再是安全不過。」

黑臉漢子沒有答話,只看著她不吭聲兒。

麻臉婦人卻擠了過來,搔首弄姿的壓著嗓子嘆。

「主子,奴……我還是覺得不妥……」

「沒什麼不妥的!」跛腳少年打斷了他的話,唇角上揚,「他得到了我在遼東的消息,那些恨不得我死的人,自然也會曉得。他們豈能讓我如願回京?接下來,動刀動槍的事,我不愛干,交給定安侯多省心。而且,有菁華郡主在……也能多一個有力的證人。」

黑臉漢子看她,目光深了深。

「你想得倒是仔細。」

「那是,一步都錯不得,當然得算計好。」

跛腳少年輕輕一笑,言語滿是涼意。他不是旁人,正是趙綿澤正在滿天下瘋找,已然失蹤了大半個月之久的夏初七。他身邊的二人一馬,是甲一和鄭二寶,還有威風凜凜的大鳥。

今日是洪泰二十七年的二月初十。

混跡了這些時日,她覺得差不多,怕把趙綿澤的耐性耗光,故意在永寧府露了露頭,以便讓東方青玄的人得信,然後告之趙綿澤她在遼東出沒的消息。當然,這個消息她也巧妙的讓甲一用「十天干」的人,輾轉傳入了坐立不安的夏問秋耳朵里。

事情是甲一替她做的,可他卻是不解。

「繞了這麼大一圈,你何必這麼麻煩?」

夏初七撫了撫大鳥的馬臉,揚起的唇角,「你以為我只有為了兜兜圈子這麼簡單?不,這個叫著心理戰,相當有必要。」

「心理戰?」

「不懂了吧?」夏初七笑了笑,也不與他解釋太多。只是踮著腳尖看著不停往前移動的隊伍,一雙黑油油的眸子里,彷彿添了一抹詭譎的光亮,「在回去之前,我得給他們送一份大禮。」

「他們是誰?」鄭二寶嘟了嘟嘴。

「自然是惦念著我的人了。」

見她還在發笑,鄭二寶摸摸乾癟的荷包,不高興了,「你還有錢送禮啊?」

「這禮啊,它不用錢,只用命。」

夏初七唇角一直是輕揚著的,聲音也輕軟,就像說的不是「命」,只是一個不值錢的物件兒,瞧得鄭二寶心裡抖了抖,沒有說出話來。甲一卻抿了抿唇,猶自接了口。

「只怕你選擇定安侯,還有別的用意吧?」

夏初七淡淡一笑,偏過頭來,給了他一個褒讚的眼神,壓低嗓子道,「定安侯這次回京,朝廷得擢升他吧?往後,他是長公主駙馬,手握兵權……這樣的人物,我不把這個立功的機會給他,豈不可惜?」

剛說到此處,眼看面前的隊伍快要走出視線了,她笑著轉頭,捅了捅鄭二寶的胳膊,見他還癟著嘴,不由失笑一聲,低頭在他的耳朵低低說了幾句。

「奶媽,看你的了。」

「主子……」鄭二寶呻吟一聲,苦著臉瞄了她一眼,見她主意已定,不得不依言行事,只是憋屈時,原就尖細的嗓子,聽上去更是彆扭,「是……奴才曉得了。」

熱鬧的大街上,隊伍一直往驛站的方向移動,走在隊列前面的陳大牛,一身的烏黑鎧甲,手勒韁繩,目不斜視,而他的隊伍治軍嚴明,亦是鏗鏗而行,旗幟飄揚,看上去極為規整。可就在這時,人群的後面,突然傳來了一陣喧鬧的聲音。

「哎喲喂,擠到老娘了,老娘的胸啊……再擠,再擠把胸擠沒了,老娘要你們賠……」

先前人群雖說嘈雜,但無人這麼尖聲喧嘩。這尖聲尖氣的咂乎嗓子,突然出現,極不合時宜,幾乎霎時就引起了人群的注意,而那人這般吵鬧似是還不甘心,在人群里瘋狂的擠著,嘴裡一直高喊。

「讓路讓路……」

陳大牛聽見那聲音,蹙了蹙眉頭,回頭看去,一眼就看見一個體態豐腴的「中年婦人」擠了過來,頭上包著一張大青巾,身前甩著碩壯的兩團,臉上滿是不耐地與眾人擠著開罵。

「老娘找侯爺有事,不要擠著我,哎喲,我的胸!」

陳大牛眉頭一跳,嘴張了張,又緊緊抿住了。

不見他開口,他身邊的周順就拔高了嗓子。

「何人在此喧嘩?」

那中年婦人擠著一臉的麻子,笑得極是膩歪,聽見周順發問,她突地一抬手,指著不遠處的一個抱臂觀望的黑臉漢子。

「侯爺,這個不要臉的……他,他,他趁著方才人多,偷偷摸我的……」說到這裡,她將身前的兩團使勁往前一送,高高仰著頭,大步走到前面,攔住了陳大牛的馬匹,「侯爺,民婦被人非禮了……您得為我做主啊。」

「啊哈哈!」

他話音落,人群里頓時爆發出一聲笑聲。

雖說黑臉漢子的臉有些黑,可身強力壯看上去也是一個年輕漢子,但中年婦人卻體態臃腫,臉上麻子點點,裝扮得像一個唱猴戲的,即便真有大胸,也不可能讓黑臉漢子那般飢不擇食,心生歹意。她這般指責,無人相信,只覺得滑稽。

「豈有此理!」

周順拍了拍馬屁股,搶在了陳大牛的先前,大喝一聲,「你個大膽刁婦,明明就見你在擠人,如今卻說人非禮了你……還敢攔住侯爺坐駕,你不要命了?」

說罷,他跳下馬來,就要去扯開攔路的麻臉婦人。可那麻臉婦人卻是一個潑的,順勢就賴在了周順的身上,死死拽著他不鬆手。

「非禮啊,大傢伙兒快來看,官爺非禮良家婦女了……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官爺非禮人了……」

「你,你放手!」

周順拽著她的手腕,一時拽不開,急得臉紅脖子粗。那滑稽的場面,讓四面八方的百姓都圍了過來,憋著笑看稀奇。

「二……」

陳大牛吐了一個字,嘴角跳了跳,又改了口,「這位大嬸,有人非禮你,你得找官府去告狀,本侯不管這些事。」

「不行!非管不可。」

不待他說完,那麻臉婦人就打滾撒潑起來,一屁股坐在地上,緊緊拽著周順的褲腿,就像沒有看見周順紅著臉拽著褲頭的難堪樣子,一個人哭天抹淚,簡直像是受了活天的冤枉。

「嗚……侯爺,民婦的夫君死得早,一泡屎一泡尿地拉扯大了兒子,吃苦受難,多不容易……嗚,如今在你侯爺的地頭上,竟是被男人狎戲了,還被你手底下的軍爺非禮了……嗚,民婦早就聽說侯爺是個好人,怎的任由兵卒冒犯都不管?」

陳大牛不知他在唱哪一出,只好附合。

「你要怎樣?」

「你得賠錢……賠銀子……不然,我與我兒子就活不下去了……」她胡亂地扯著,一邊抹哭一邊鯁脖子。

「你兒子在哪兒?」陳大牛又問。

麻臉婦人瞪了他一眼,側過頭瞄向了人群里的跛腳少年。

「諾,在那兒。」

跛腳少年從頭到尾也沒有什麼表情,不管眾人是鬨笑,還是竊竊私語,她也像一個看客般,靜靜地看著這場鬧劇。直到陳大牛疑惑的目光越過人群,落在大黑馬上,再與她的視線在空中交匯,她才一瘸一拐地牽著馬走過去,唇角微微一揚。

「定安侯,出了這等事,我娘不能平白受了委屈,你怎麼都得賠我娘一些銀子才說得過去吧?要不然,這光天化日之下,侯爺的兵卒猥褻士兵,傳出去,多難聽?」

「對對對!」那麻臉婦人似是受了猥褻還沒有想明白,重重一哼,甩著兩個大胸站起身來,扶著跛腳少年,狀若委屈地吸了吸鼻子,「賠,咱讓他們賠,敢摸老娘,賠不死他們,賠得褲釵子都不剩……」

陳大牛看著麻臉婦人,又看了看跛腳少爺,嘴角跳了跳,突然抬手阻止了要走過來的侍衛,又瞄了一眼還在起鬨的百姓,低沉了聲音。

「既有這事,是應當賠的。不知小兄弟要多少?」

跛腳少年輕輕一笑,攤開了手心。

「侯爺看著辦?」

陳大牛沉下眸子,看了看他的手,搔了一下腦袋,像是在壓抑某種激動的情緒,聲音突然一啞,「小兄弟,俺身上沒帶銀子,銀子都在夫人身上,這路上人多不便。不如……你隨我一道去驛站拿錢?」

「那……也好。」跛腳少年微微一笑,眼眶有些熱。

他定定地凝視著面前高踞馬上的陳大牛……不,認真說來,是凝視著他身上那一襲威風的盔甲戎裝,目光恍惚,好像看見有那麼一個人,騎著高頭大馬,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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