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三七

趙綿澤從文華殿發出的信函穿過千山萬水與重重的風雪,八百里加急到達陰山的時,陰山大營里的二十萬大軍還未完全撤走。

餘下的將士,正在準備陸續開拔。

而這一日,是趙樽的「三七」之日。

二十一天了。

看著驛使頂著風雪送來的信,還有那一個舊得不能再舊的紙符,夏初七抿著唇愣了愣,看向身邊侍候的鄭二寶。

「二寶公公,這是何物?」

鄭二寶這會子正琢磨著他家王妃這幾日到底在倒騰些什麼呢,聞言瞄一眼,「哦」了一聲,腮幫微顫。

「是靈符。」

「什麼是靈符?」

「就是護身符。在廟裡找法師求來,驅邪免災,保祐人安康的東西。」鄭二寶癟了癟嘴巴,哼了一聲,小意道,「王妃,奴才看那皇太孫,沒安什麼好心眼,指不定在符里下了什麼蠱惑心性的咒語,您還是不要佩戴得好,奴才這就替你收起來。」

鄭二寶說著就要來拿。

他最是護著他家主子爺,見不得旁的男人在他家王妃的面前獻殷勤,不管那個人是東方青玄還是皇太孫。

可夏初七了解的輕「哦」一聲,手心一握,卻收了起來。她雖不明白趙綿澤把這護身符給她是何意,但若是想佑她安康,不會用這般破舊的。

難道是夏楚以前犯賤時干過的事?

這般猜測著,她打開了信函。

「當年吉物,舊痕添塵土。覺來猶見北風涼,千里難覓,只怨芳年錯付。踟躇又憶陽關。無限事,難細說。歲寒月冷,孤燈明滅,願卿相見如昨,莫讓年華誤過。」

果然是舊物。

寫得這般肉麻,燒與夏楚了罷。

將信函點了,她默默收好符,並不多言。繼續坐在案幾邊上抄寫她的《金篆玉函》。這些日子以來,她每次里便靠抄寫它打發時日了。她抄得極是虔誠,就像信佛之人抄寫佛經那般,除去為甲一看顧傷勢,白日抄,晚上抄,起風抄,下雪抄,每日里都抄得筋疲力盡方才入睡。

甲一拄著拐進來的時候,坐在她身邊的椅上,她亦是沒有回頭,抄得極是專註,極為出神,就好像沒有見到他一般。

「夏楚。」

他低低喊了一聲。

她抬頭,看了看他身上的傷勢,滿意地笑了笑,「恢複得不錯,果然身體底子好。就是這臉上的疤,黑乎乎的,有損甲老闆的威風,滑稽了一點就是了。」

聽她說得輕鬆帶笑,甲一黑白不均的臉上,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情緒,只是那些褪掉了黑痕之後長出來的新肉,帶著一個個紅痕,看上去觸目驚心。片刻之後,他終是開口。

「你決定了?」

「對啊。」她仍是輕鬆,手上疾筆而書。

「一定要回去找趙綿澤?」

「嗯。」

「不留在陰山守靈了?」

她的眼角莫名一熱,握著毛筆的手緊了緊,才輕輕一笑,「不了。也許明年他祭日的時候再回來。也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知她想做的事,有多危險。甲一卻沒有深問,只是平靜地看了她片刻,才動了動嘴皮,「你既然差人叫了何承安來陰山,也決定了要回京,為何又要拒了他?」

夏初七吹了吹紙上的墨痕,看著她寫出來的一個個清雋有力的毛筆字,滿意的勾了勾唇,出口的聲音,卻是半點起伏皆無。

「太容易得到的東西,就沒有人會珍惜了。」

甲一皺了皺眉,「既然如此,那封寄往東宮的信,為何不直接交予趙綿澤?他若得知真相,一切不就好了?」

夏初七略略思考,轉過頭來,這一回,目光倒是直直落在了甲一的臉上,唇角還帶了一點笑意。

「甲老闆,我來問你。若是那個因為救你而受傷的姑娘,是你親手從陷阱里拉出來的,並且你一直愛著她,她甚至也知道救你時的一切細節,你二人的關係數年如一日的親密。這時,有一個明顯居心不良,急急想要攀上你的女人,莫名其妙地跑來告訴你說,那個救你的人其實是她,且無憑無據,你會相信嗎?」

甲一抿嘴,沉默不語。

夏初七挑了下眉,「我從不覺得趙綿澤是個蠢貨。即便他真的喜歡我,也未必肯全心全意的相信我。趙十九沒了,我若是巴巴跟著他,他就不會懷疑我另有目的?色令智昏這事,他干不出來,更何況……」

說到此,她難得的朝甲一眨了下眼皮,似是想到了什麼過往,難得的輕笑了一聲,補充道,「我還無色可倚仗。」

輕皺的眉展開了,甲一認真地響應了她。

「確實。」

久違的調侃,讓夏初七唇角微彎。

「這世上,就沒有不愛美色的男人。他對我若說有那麼一點感覺,無非是因為夏……」想說夏楚,可潤了潤唇,她看著甲一,又改了口,「無非是因為我曾經那般死皮賴臉的纏過他,喜歡過他,可轉頭我就跟了趙樽,他心裡不甘心。說起來,這不過只是你們男人的劣根性罷了。」

「為何要說我?」甲一苦惱地看她。

「你不是男人?」

「我自然是。」

「那也跑不了你。」

「……」

甲一給了她一個「我很無辜」的表情,然後腆著一張黑疤的臉,湊過頭去看著她,認真地問,「男人愛美色,女子也愛俏男。我這個臉,可還有救?」

夏初七想了一想,嚴肅的板著臉。

「等我傾國傾城的時候,你就有救了。」

他吸一口氣,縮回脖子。

「你傾國傾城,恐怕比母豬上樹更難。」

見他這般損她,夏初七不僅不惱,反倒找到一種久違的喜悅,心窩縈著一股暖意。托著腮幫,她問他,「甲老闆,你曉得我娘嗎?嗯,就是前魏國公夫人,那個據說很美,很有才華的女人。我忘記了過去的事,也想不起她了。你可曉得她到底是怎樣的美法?為何能惹來太子、秦王、還有我爹,那麼多優秀的男子追逐?」

甲一目光微暗,「一個美字,豈能描述?」

夏初七彎唇,瞄他,「哦,你真的見過?」

甲一回過神來,搖了搖頭,「我沒那福分,只聽人說過而已。人說她的美,不是皮相長得好,而是她的傾世才情,世間一絕。」

傾世才情,世間一絕。

夏初七想像著那是怎樣的一個女子,突然一嘆,「瞧著吧,我也一定要變成她那樣的人。」

說罷,沒再多言,她突然放下手中的筆,將抄了多日的《金篆玉函》文稿,還有那一本從迴光返照樓得來的原本,一張一張的撕碎,再慢慢悠悠地丟到了邊上的火盆里。

「你在幹什麼?」甲一驚訝,就連二寶公公進來添水,也不明所以地喊出了聲。

「哎喲,王妃,您這是,這是,這可惜了啊!」

「燒給趙十九,讓他替我保管著。」

夏初七無視他二人的吃驚,輕輕一笑,隨即指了指腦子。

「再說,我也不需要它了。」

這些日子,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她除了抄寫《金篆玉函》的稿子,就是沒字沒夜的背誦它。這般下來,終是一字字都刻入了腦。想想,雖然她記憶力向來極好,但這也是她兩世為人,第一次做學霸,背得這般熟悉了。

鄭二寶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看了看火盆里燒成了灰燼的書稿,亦是沒有怠慢,趕緊的收拾整理好了,抬眼看她一下,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支支吾吾地搓了搓手。

「王妃,何公公才剛又差人來問了。說皇太孫那裡,等著你的回覆。奴才……奴才擅自做主,把那傳話兒的小太監給打發了。」

夏初七看他,「怎樣打發的?」

鄭二寶癟了癟嘴,「奴才送了他一個字。」

夏初七「哦」一聲,「什麼字?」

鄭二寶垂下眼皮兒,「滾!」

夏初七嘴角抽搐一下,盯著火盆,一雙水蒙蒙的眸子,像是添了幾分涼意。任由那爐火紅通通的光線撲在她蒼白的臉上,思考一下,才道,「二寶公公,你太不溫和了。」

很快,她眨了眨眼睛,伏在案上開寫。

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憶。

第五最好不相愛,如此便可不相棄。

第六最好不相對,如此便可不相會。

第七最好不相誤,如此便可不相負。

第八最好不相許,如此便可不相續。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見便相知,相見何如不見時。

安得與君相決絕,免教生死作相思。

鄭二寶自然是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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