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死門

陵墓里的天,永遠不會亮。

當夏初七神智回歸大腦,睜開眼睛卻見四周仍然一片漆黑的時候,想想身處的環境,突覺有些不可思議。按理來說,在這般緊張與驚恐的情況下,她應該很難入眠才對,可她這一覺,竟是睡得十分香甜,連夢都沒有一個。

「醒了?」

頭頂傳來很簡潔的兩個字。

她舒服地打了個哈欠,眼睛在哈欠中,浮上了一絲水霧。看不太清楚,但她卻能感覺出來,面前的男人正低頭看著他,目光一如既往的專註。

靜靜看他片刻,她翹起唇角,微微一笑,猛地抬高頭,在黑暗裡,偷偷吻上了他的唇。他沒有拒絕,回吻了她一口,沒有深入,便挪開了。

「起了。」

她輕笑著,帶著心滿意足的慵懶。

「我睡了多久?你們在等我了?」

「嗯。」他的聲音有些啞。

「嘿嘿,那成。」

夏初七舔了舔唇,心中詭異的竊喜,還有藏在黑暗中偷腥般的快活。伸了一個懶腰,她又想去抱他。可手剛伸出去,黑暗了良久的石室內,「唰」一聲,傳來火折的聲音。

很快燃起一支火把。

突然出現的光亮,讓她稍有不適。

雙手僵硬在空中,她眯著眼睛,轉頭望去。

那是一雙精雕細琢的面孔,即便如今困在這不見天日的陵墓里,也無損他半分秀色容顏。可這會子,他淺眯的眸子里,光芒卻是有些涼。

「若是準備好了,便出發吧。等出得陵墓,二位再親熱如何?」

東方青玄柔媚輕暖的聲音,情緒不多,可飄入耳朵里,再看看周圍人的曖昧眼神,夏初七想到先前自己偷吻趙樽的事兒,耳根突地有些燙。

「咳,好好好,走吧。」

話未說完,她的肚子「吐嚕」一聲,十分配合地響了。這簡直就是給她遞的天然台階。她目光閃爍著撓了撓腦袋,輕鬆地轉開話題。

「肚子餓了,咱不先吃點東西?」

陳景昨日帶進來的乾糧,看上去還挺多。但如今休室內共有二十一個人,都是五大三粗的老爺們兒,這麼些乾糧,大家都吃的話,其實撐不了多久。聽了她的話,趙樽使了一個眼神,陳景便把乾糧端到她的面前,她笑吟吟拿了一塊干饃饃在手裡,正準備啃,卻發現周圍的人都只是看著她,卻沒有動,不由蹙起了眉頭。

「咦,你們怎的都不吃?」

「我們不餓。」

「我們吃過了。」

兩種截然不同的回答聲,立馬就暴露了他們撒謊的本質。夏初七抿了抿唇,看著周圍那些身上極是狼狽但精神尚好的侍衛,突地反應過來。

這不是一個平等的時代。

昨日陳景進來時,她就發現他們沒有怎麼動食物,只當時她餓得狠了,也沒有客氣。如今見他們又是這個樣子,她怎麼忍得下心?

放下手,她把干饃饃又放了回去。

「算了,你們不吃,我也不算太餓。先留著,等餓狠了再吃。」

趙樽怎會不了解她的意思?他這婦人向來是餓不得,苦不得的主兒。雖從來不肯吃虧,但為人卻極是仗義。在她的眼中,上對皇帝,下對貧民,都是一個樣子,人人平等。

他蹙了蹙眉頭,看向那些堅決不肯動用食物的侍衛,目光稍稍涼了涼,帶著命令的語氣低沉了一些。

「都吃,同甘共苦。」

侍衛們紅了眼睛,遲疑著,終是答了。

「是。」

這裡的每個人都知道,眼下的情況特殊,還不知多久才能出去,食物是最緊要的東西,那是能支撐著走出皇陵的關鍵。所以他們都不捨得吃,想留給他們的主子。

時人最是在意一個「忠」字,對主子的忠心體現在何處,便是這樣的時候了。但趙樽如今下了死命令,他們知他脾氣,也都不好再抗命,紛紛蹲下身來,一人分食了一塊干饃饃,又將剩下的裝好,以備後用。

夏初七再次拿起那塊饃饃,放入了嘴裡,乾巴巴的咀嚼著。老實說,味道真的不怎麼樣,陳景的手藝實在太臭。而且此處沒有水源,生咽下去,真是挺費勁。但是,在這樣的地方,還能有一塊硬饃饃啃,也是幸福。

「呃。」

咽了兩口,她打了一個嗝。

「要是有水就好了。」

她幻想著清泉的美好,笑吟吟的嘆息了一聲。

「要不要我喂你?」

聽得趙樽這麼問,她瞥過頭去,狐疑地看他,「喂什麼?」

「唾沫。」

「啊?」微微張開嘴,她驚愕了。可見他嚴肅的板著臉,樣子極為正經,又忍不住「噗」一聲,笑了出來。

「你是有多噁心?」

「嗯?」他沉聲問。

夏初七怔住了。

有時候,她真的不知道趙十九是在打趣玩笑,還是說真的,就像現在這般。眼看周圍人都拿「不太正經」的眼神瞅她,好歹她也是一個姑娘,面上燒了燒,推他一把。

「去去去,嫌棄。」

他把臉湊過來,定定瞧她。

「不渴了?」

「不渴。」她原就半靠在他的身上,如今他離她更近,那呼出來的熱氣就噴在她的臉上,燙得她更是羞臊不已,偏過頭去,在他的耳邊低低罵了一句。

「流氓。」

趙樽蹙眉,像是不解會為何挨罵。

「爺是說正經的。」

正經么?看著他身上甲胄錚錚,面上冷氣沉沉的樣子,確實是蠻正經的。若不是有這麼多人,兩人來一個熱吻滋潤一下口舌到也沒什麼不好,可夏初七臉皮再厚,也沒有當眾表演的膽兒。瞪他一眼,她三兩口把饃饃吞咽下去,使勁拍了拍胸口,長吐了一口氣。

「噎死我了。」

趙樽淡淡看她一眼,掌心拍了拍她的脊背,拽著她的手腕,便將她拉起,然後轉頭看向眾人。

「準備出發。」

「好。」

侍衛們齊聲答應,開始收拾東西。

東方青玄淺淺眯著眼,抿了抿唇,沒有出聲兒。

如風默默地走到他的身側,遞上一個干硬饃饃,壓著嗓子,神色略有不安,「大都督,你沒有吃東西,會撐不住的。再不好吃,也好歹吃一口。」

「無事。」

「大都督……」

「說了本座不餓。」東方青玄輕輕噙笑,打斷了他,面色雲淡風輕。可如風卻分明看見他眼睛裡的落寞。

「喂,你怎麼不吃?」

如風的話,到底落入了夏初七的耳朵里。休室里有二十一個人,她先前就只注意看哪個侍衛會不會偷偷地省糧了,沒有發現東方青玄吃沒吃。如今聞言,她回頭就瞪了過去。

東方青玄微微一愣,隨即眉眼生花的笑。

「你關心我?」

「去,我才懶得。」夏初七瞄了一眼趙樽漠然的臉色,又看了看東方青玄臉上分明寫著「快來關心我」的樣子,突然有些頭痛。

怎麼東方大都督也傲嬌起來?還不吃東西?她沒有說話,沒好臉色地走過去,將如風手上的饃饃硬塞給他,語氣嚴肅地板著臉。

「我告訴你啊,在這個時候,吃東西,不僅僅是為了自己吃的,也是為了別人吃的。對自己負責,就是對別人的生命負責。如今我們二十一個人,是隊友,不拋棄不放棄,聽過沒有?想來你肯定也沒有聽過。意思就是,你若餓得沒了力氣,旁人就得照顧你,懂不懂?」

她語速極快,說罷又沖他莞爾。

「快,趕緊吃。」

火把氤氳的光線下,東方青玄一雙狹長的鳳眸淺眯著,像是染上了火光,多了一層莫名的暖色,唇角揚起似有若無的笑意。

「好。」

一個字說完,他真就把那饃饃塞向了嘴裡,咬得極是優雅好看,不像是在吃饃饃,卻像在吃宮廷盛宴。

「真是,破講究!」

夏初七無所謂的奚落一句,癟了癟嘴巴,轉頭離開,走向了趙樽。東方青玄盯著她的背影,眸子噙著笑。

趙樽沒有說話,看了他一眼,靜默。

為了節省,火把只燃了一支,光線極是微弱。

在休室的門口,眾人紛紛停下集合,聽著趙樽的訓示。接下來生死未知,還會面臨什麼,誰也不敢想。

每個人都很沉默。

空間里,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幽冷。

吩咐完,趙樽只冷冷一個字。

「走!」

燃燒的火把,「啪」的爆了一聲。

夏初七心裡一驚,緊緊攥著趙樽的手。他也回握緊了她,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也沒有看對方,只掌中的觸感,是那般的溫暖。

在生死面前,有情之人其實是不怕的,甚至他們會把共同赴死當成是一種最誠摯最神聖的生命祭奠。

而無情的人,每多走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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