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天花

天花這樣的病症意味著什麼,元祐自然是知道的。所以先前他瞞著趙樽也是為了不讓他分手。如今說出來,他也做好了挨一頓胖揍的準備。可他身子都繃緊了,趙樽仍是淡淡地看著那兩封信,看完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不動聲色了良久,視線才倏地轉到他的臉上,冷沉了聲音。

「叫他回來!」

「誰?」冷不丁被吼,元祐嚇得差點兒沒從椅子上「蹦」起來。

「斥侯。」

「行,你等著。」

看到他漆黑的面色和涼入骨髓的眼神兒,元祐太了解了,這個時候半分都不敢逆著他,轉頭就奔出了主帥營帳。不一會兒,那個先前才被趙樽叫走的斥侯兵又回來了,緊張地立在趙樽面前。

「殿下還有何事吩咐?」

「你把那個火頭兵的事,再與本王說說。」趙樽面色冷硬,視線在燭火下搖曳著一種詭秘的光芒。只瞅一眼,在燈火「噼啪」的跳動聲中,斥侯兵心裡便生出了恐懼。

他不知道晉王殿下到底要聽什麼樣的,也不敢再多問一句。可實際上他了解的情況也並不多,仔細想了想之前稟報的有沒有漏掉的,就能挑著「稀奇」的事說了。

「屬下想起來了,聽說那個火頭兵在抓到那北狄人的時候,讓他們都脫光了衣服,是自己捆了自己,走道去的益都……」說到這裡,那斥候兵自己也有些忍不住想笑,呵了一聲,才接了下去。

「聽說那情況甚是怪異,一群赤條條的漢子反捆著手走在官道上,惹得那些為了避戰的老百姓都紛紛出門來看,可那些北狄人還真就那樣走入了青州府衙。」

「那人長什麼樣?」

「屬下不知。」

看著懵懂不解的斥候兵,趙樽眉頭又是一皺,幾乎下意識地就想起了一個人來。聽了那個「火頭兵」罵夏衍的話,還有他做的那些事兒。他實在想不出來除了阿七,還會有誰會這麼干。

冷厲的面色稍稍緩和了一點,可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他只沉默了一下,一雙幽暗的眸光里又浮上了一層寒意,拳頭緊捏了一下,才壓著火氣,淡淡地問,「如今他人在哪?」

被他目光一剜,斥候兵肩膀顫了一下。

「回殿下,那個小旗一共十個人,當場死掉了一個,逃跑了三個,還剩下六人,他們把北狄俘虜交給了青州知府就離開了。接下來的事屬下還不知情,應該是去追輜重營的大軍了。」

趙樽沉思了片刻,擺了擺手,讓他下去了。元祐坐在他邊上,挑著眉頭,看著他深沉如墨的臉,有些摸不著頭腦,卻也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要不然天祿也不會變得這樣神神叨叨。

「天祿,難不成……你是想要重用那火頭兵?」

冷冷掃了他一眼,趙樽斜斜倚回了椅子上,揉著額頭考慮了良久,才低低嘆了一口氣,頗為無奈的說:「我懷疑,她是阿七。」

「啊?!」元祐張大了嘴巴,都忘記了合攏。看了趙樽好一會兒,他回過神兒來,仔細一琢磨,又驚又喜地笑了開來。驚的是阿七竟然那麼大的膽子,敢幹出這等瞞天過海的事來,喜的是她沒有得「痘瘡」,那就是生命無憂了。

「我這表妹,也真能啊。天祿你沒有發現嗎?她與旁的女子真是不一樣。她似乎什麼人都不放在眼裡,皇權地位這些東西對於她來說就是個屁,她做事的目的,就一個,得看她姑奶奶高興不高興……」

說著說著,他瞄了一眼趙樽黑沉沉的臉,又低笑了一聲,「要不是你先看中了他,我非得把她弄到手不說。奶奶的,為了這樣的姑娘,就算讓我放棄一片森林也是值得的……」

「滾蛋!」趙樽瞪他一眼,「你放棄了一片森林,可你的森林邊上還栽有一片樹林。」

「哈哈,你太了解我了。小爺我還真就不是會為了一個女人放棄整片森林的男人,那是傻蛋乾的事兒。」元祐哼哼唧唧的笑著,看著趙樽似有所思的表情,又疑惑的嘆。

「嘖嘖,你說我這表妹啊,怎就這麼能折騰呢?哎!」

趙樽沒有回答,似是突然琢磨明白了什麼,低低喊了一聲。

「陳景!」

陳景總是跟在他的身邊,不管是在戰場上還是在王府,只要喊上一聲,保證數不到「五」,他就會出現。果然,他話音剛落,外頭就響起一陣腳步聲,營帳的帘子撩開了,陳景黑色的錦靴踏入帳中,身上的鎧甲和鐵丁發出清脆的響聲來,一拱手抱拳,便是單膝一磕。

「殿下!」

拿起桌上的茶盞,趙樽喝了一口,又淡淡地擱在桌上,那陰鬱冷悶的表情,像是生氣又像是無奈。可卸去了身上的冷冽,在他向陳景說到那個女人的名字時,原本銳利的眸子里,生生牽出一抹柔和來。

「找到她,你親自送她回京師。」

陳景抬頭看了一眼尊貴冷傲的十九爺,正準備答應,卻分明從他的臉上看到了一種叫著「想念」的情緒。頓了一下,他躊躇著說:「殿下,郡主她不會聽屬下的話……不如就讓屬下把她帶過來吧。」

「不行!」

趙樽俊臉一沉,言辭間幾乎沒有可以商量的餘地。

「此去開平,與北狄的戰爭剛剛打響,留一個女人在軍中像什麼話?再且,越往北,越是兇險,怎好讓她涉險?」

「是。」

再一次拱手,陳景看著他緩緩別開的臉,終究是什麼也沒有在說,徑直退了下去。心裡卻是又嘆息又奇怪。多少年了,人人都說晉王殿下冷漠無情,包括陳景自己也是這樣認為的。可從來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會為了一個女人考慮這許多了?

不僅陳景搞不懂,元祐也有很多事不懂。

坐在椅子上,他瞄著趙樽,修長的指節一下一下有節奏地敲在扶手上。

「天祿,你也真是的。她人好不容易來了,你又幹嘛巴巴把她帶回去?我那神機營里正需要她呢。對了,上次按她說的辦法改良的一批新式火銃,這次咱們打永寧的時候,威力你都見到了吧?她這樣的人才,哪一點也不比男人差,你就不能為了咱晏軍的長遠發展考慮一下,不要因為她是女人,就浪費棟樑之才?」

趙樽黑眸沉沉地看著他,看了許久。那眸子里的神色涼得給了元祐一種他想要掐死自個兒的錯覺。當然,他不會真的掐死他,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

「在我眼中,她只是我的女人。」

元祐眉梢微微一挑,與他冷冷的目光對視著,無法理解他的邏輯。在他看來,能用的人才就可以用,這根本就不無關乎夏初七是不是女人的問題,也不能明白這兩者之間有什麼衝突。

當然,這個時候的元小公爺,還不知道當一個男人真正想要保護一個女人的時候,其他的一切都是虛的,他只會在意她安不安好,尤其是戰場這種福禍難料的地方,男人是不願意自己的女人一同承擔風險的。可是世事難料,等有一天他終於悟了的時候,那漫長的追妻路,卻讓他看不到盡頭,惱恨得不僅想要砍森林除樹林,連抹脖子的心思都有了。

話說回來,元祐見他一臉「執迷不悟」的表情,清了清嗓子,沒好把心裡那些想法說出來,只是攤了攤手,表示了鄙視。

「反正我是不懂你了。天祿,你沒有發現嗎?自從在清崗縣遇到了我表妹,你這腦子就不好使了,一日不如一日。嘖嘖,有時候我就在想,這到底還是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天祿了?」

趙樽看著他,冷哼一聲,「你想知道為什麼?」

元祐眉梢一挑,笑彎了眼,身子前傾了過去,「為什麼?說來聽聽,小爺我真是好奇死了?」

趙樽唇角微微一掀,遲疑一下,才剜過去。

「我先問你一個問題。你若答對了,便能知道真正的答案。」

「什麼問題?」

「一加一,什麼時候才可能等於三?」

元祐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還以為是什麼高深的問題呢,沒有想到他向來嚴肅古板的十九叔居然問了這麼一個幼稚的問題。想了想,他若有所悟地生出了一些猥瑣的心思,舉起修長的兩隻手來,兩個大拇指對著繞了繞,皮笑肉不肉地說,「我懂了,哈哈。床上唄,只有在床上,一加一才可能等於三。怪不得啊……原本是這樣?果然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

他猶自高談闊論著,趙樽卻冷冷睨著他,抬手伸向領口的盤扣,面不改色,聲音平淡如水。

「錯了。只有遇到你這種笨蛋的時候,一加一才會想出三來。」

故意整治他呢?元祐漂亮的丹鳳眼停住了,死死盯在趙樽的臉上,思考了一下才摸了摸下巴,一雙波光瀲灧的眸子里,全是糾結的光芒。

「天祿,你跟我表妹學壞了。」

「本王一直很壞。」

「呃……」元祐抿了抿嘴巴,看著他無波無瀾,很難和「很壞」聯繫起來的臉孔,彎了彎唇角,「好吧,你很壞。」

薊州城。

硝煙散盡了,可原有的繁華還是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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