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棍嘰啊棍嘰!

洪泰二十五年三月二十八。

月名:季春,物候:桐始華,月相:上弦月。宜:破土,出行,修墳,祭祀,蓋屋,入宅,開市,祈福,上樑,冠笄……

這是一個黃道吉日,是欽天監算過的好日子。

寅時,萬物畢盡而起。

洪泰帝身著袞冕在太廟祭祖,京中五品以上王公大臣齊集奉天門,一同前往太廟祭拜。君王威儀十足的洪泰帝稱「大晏版圖西抵巴蜀,東連滄海,南控閩越……物阜民豐,兵精將廣,可北狄看我中原富饒安樂,數度挑釁南下,實在欺我太甚,必代天伐之,請天地祖宗勿要因此而降罪」云云。

卯時,萬物冒起而出。

洪泰帝率文武百官於南郊祭天,宣北伐檄文,曰:「北狄入主中原時,人皆分九等,南漢子民,等同牲畜。中原大地,民不聊生。四海之內,凶災禍亂,人皆致苦。至前朝末,天下大亂,朕率師伐賊,重寫春秋,再辨華夷,勢攬乾坤,稱帝於金陵,已二十五載,朕之皇猷功德,且留後世置評……如今北狄不仁,朕承天之命,號令六師,遏防於北,逐胡虜,除暴亂,安社稷,定寰宇。拯萬民於水火,復大晏之河山……」

辰時,萬物震動而長。

祭祀禮畢,洪泰帝於京師南郊點將台參加誓師之禮,北伐軍大將軍王及全體將校同臨,於大軍之中宣「北征檄文」。定軍心,鼓士氣,同時,洪泰帝宣布北狄「十宗罪」,以示討伐之決心,禮畢,洪泰帝親授調兵虎符於皇十九子神武大將軍王趙樽。

午時,萬物枝柯密布。

神武大將軍王趙樽在點將台訓話,靴履清風,袍角染塵,面上布滿的是濃重的殺氣。他親自點將,強調北伐軍紀律與作風,最後一次做戰前動員,曰:「惟願以身蹈之,北狄不驅,必馬革裹屍,誓不還朝。」

申時,萬物已然長成。

南郊先鋒營和錙重營準備就緒,夕陽斜斜灑在了京郊的官道上。一車車糧草、一車車軍械、一排排匠人,一隊隊士兵,在天光帶著肅殺的光芒中,整隊北上,準備迎接一場滿是鮮血的殺戮。夏初七跟在糧草車隊里,鼻尖兒充斥著秸稈與乾草的味道,耳邊兒充斥著整齊的步伐聲,渾身的血液都匯聚到了腦門兒上,手心捏出來的全是濕汗……

戌時,萬物老極而熟。

天色幽暗,暮色重重,誠國公府里卻嘈雜了起來。經查實,國公府景宜郡主得了傳染性極高的「痘瘡」,誠國公趕緊入宮報備。隨即,景宜苑被隔離,派了侍衛把守,但凡與景宜郡主接觸過的丫頭婆子,都不許再外出。

俗話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時下的糧草輜重營相當於後世的後勤保障部隊,所以行在大軍之前,與先鋒營將士一道開拔前往薊州。這支隊伍的人數不少,夏初七拿著二鬼的從軍印信,乾的是最低等兵的活兒,混入營中也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兵。

時下軍隊為軍屯制,除了京畿常備京軍之外,這些人戰時為兵,閑時為民,但是在輜重營里的很多匠人是招募制,相當於後世的技術兵種,他們不會參與直接作戰,而是負責弓弩,軍械,火器、糧草等的維護及保障。

夏初七去了輜重營的第二天就後悔了。

她萬萬沒有想到,此次北征軍輜重營的指揮使是魏國公府的小公爺夏常,一名指揮僉事還是他的親弟弟夏衍。她與夏常見過面,一旦遇上,那後悔不堪設想。

所以從應天府出發的行軍日子裡,她都沒有時間去考慮趙樽會不會發現她溜出了京師的問題,只是儘管對夏常與夏衍兩兄弟能躲則躲,能避則避。好在她只是一個小兵,夏常與夏衍都不怎麼可能注意到他。

她在的那個小旗,旗長是一個虎背熊腰的黑臉大叔,大家都叫他老孟。一個小旗相當於後世軍隊的一個班,屬於最低的軍事單位,一個小旗統共十人。老孟為人很和善,照顧她年紀小,也不給他分配重的軍務,卻是安排了她去做飯。

夏初七雖然很鬱悶堂堂的一名特種兵成了炊事員,但想想也就忍了。暫時先這樣呆著吧,等到了薊州,她想辦法搞掂趙樽,就給他做軍事參謀去。

「小齊,頭回上戰場?」

黑臉大叔老孟也是一個極有聊性的大叔,這些天來,全旗十個人,他就注意到了這個瘦小個子的男孩子,見她總是不聲不響的發獃沉默,不免有些好奇。

「是啊,第一次上戰場呢。」

夏初七看著車隊前面那一幅飄飛的旗幡,隨意地笑了笑。

「孟小旗,我也是第一次。」

聽了這聲音,夏初七回過頭去,笑看著那個與她同屬一個小旗的男人……不,嚴格來說還是個男孩兒,叫小布。他看上去比夏初七還要小,約摸就十三十四歲的樣子,笑起來臉上全是稚氣與天真。聽他說,他的年紀原本是不夠入營的,但家裡兄弟姊妹太多,為了吃上這份軍餉,這才謊報了年紀。

老孟看著這全旗最小的兩個小子,呵呵直笑。

「鍛煉鍛煉也是好的。」

小布剛入行伍,對一切都很好奇,看什麼都新鮮。

「孟小旗,你說咱們輜重營的人,能遇上北狄韃子嗎?」

老孟拿了一根細竹籤子,剔著牙,咧著嘴笑,「那可說不準嘍。不過想來也是不容易的,我在輜重營幹了十來年了,上過幾次戰場,遇到過敵人襲營燒糧草,但還沒有上陣殺敵的時候。」

小布撓了撓腦袋,像是鬆了一口氣。

「那就好,我還沒有娶媳婦兒,還不想死。」

聽了他這話,邊上一個滿臉鬍子的漢子湊了過來,粗著嗓子嚷嚷著,大笑時張開嘴便見一口的黑牙,「小子,想女人了?嘿嘿,等到了青州駐了營,哥帶你去城裡逛窯子,開開葷,怎麼樣?」

小布的臉瞬間紅了,不好意思地垂下頭。

「才不去。」

老孟瞪了那人一眼,嗤笑,「黑皮你就不要再耍弄這小子了,小心他晚上尿炕,打濕你的褲襠。」行軍在外不比在家裡,都是大老爺們兒,晚上基本都是擠在一個帳篷里和衣睡下。

夏初七個子小,這幾口口都挑了營帳的角落,與小布這孩子擠在一處,心裡整晚都在念「阿彌陀佛」,每每想到趙樽的眼睛,身上都打哆嗦。她不敢想,要是讓趙樽知道她每天晚上都和好幾個男人「睡覺」,會不會一把掐死了她。

她在這頭尋思,那頭已經聊上了。

老孟在剔著牙問黑皮,「你家婆娘快生了吧?」

那粗著嗓子滿口黑牙的漢子就是黑皮,他聞言嘆了一聲,「是啊,再過一個月就該生了呢。鄰里鄉親都說她肚皮尖,這胎肯定是個帶把兒的,也不曉得這一去……啥時候才能回來看我兒子了。」

「急什麼?反正是你種上的,又不是隔壁老張家的……」

「老孟,欺負人是吧?」

一路笑著侃著,一夥都是男人,說著各自的家世,有葷有素也都不忌諱什麼。夏初七一直很少開口,不是她為人低調,實在是她不想引起別人的注意,更不想被夏常或者夏衍給發現了。

在小旗的十個人里,就數她和小布的年紀小,個子小,也就成了一旗人調侃的對象。不過,她常常冷著臉,不怎麼搭理別人,所以雖然她看上去不怎麼打眼,卻也沒有人敢來開她的玩笑。只有小布老實幼稚,常常遭殃。

「小布,想不想睡女人啊?」黑皮又在逗他。

「想。」

男人再沒長成也是個男人,再說時下的男女都早熟,小布從一開始的羞澀到現在毫不猶豫的點頭,也不過就是一盞茶的工夫。聽了他的話,幾個漢子哈哈一笑,惹得旁邊車隊的人也跟著哄堂大笑。黑皮越發得勁兒了,大著嗓門兒嚷嚷。

「兄弟們,哥給你們唱支歌兒解解饞吧?」

「唱唱唱!最好唱那如意樓里小娘唱的歌!」

「沒問題!」

在此起彼伏的大笑聲里,黑皮站在了馬車上,捏著嗓子拉了唱腔。

「五月端午是我生辰到,身穿著一領綠羅襖,小腳兒裹得尖尖翹,解開香羅帶,剝得赤條條,插上一根梢兒也,把奴渾身上下來咬。」

「哈哈哈……唱得好!」

他明明是一個大老爺們兒,學著姑娘家的忸怩樣子唱來,著實有點兒好笑,不僅取悅了這行軍十來天風塵僕僕的一群人,也把夏初七給逗樂了,跟著大笑了起來。一支曲子完了,大傢伙兒又起鬨,讓黑皮繼續唱。黑皮是個兵油子,也不害臊,得了些滋味兒,學著如意樓里姑娘的調調,又比著蘭花指,捏著嗓子唱了起來。

「荷葉上露水兒一似珍珠現。是奴家痴心腸把線來穿。誰知你水性兒多更變。這邊分散了。又向那邊圓。沒真性的冤家也。活活的將人來閃……」

這邊兒越來越熱鬧,一群輜重兵士們抱著肚子瘋狂大笑著,可笑著笑著,原本低垂著頭的夏初七,突然發現不對味兒了。眾人的笑聲扭曲了一下,嘎然而止。

「別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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