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安靜的旁觀者

踏著雲月閣整齊的青石板路入了院子,夏初七往梓月公主的寢殿走去。她的身後跟了一個侍婢,不是平常跟在她身邊兒的人,而是一個陌生的面孔。

幸而雲月閣的守衛與她極是熟稔了,只是稍稍看了一眼那個明顯比普通姑娘都要高得多的侍婢一眼,就放了行。掩人耳目的混了進去,夏初七鬆了一口氣,看了身邊的侍婢一眼,拎著過長的裙裾入了寢殿,而那「侍婢」站在了門口,一雙拳頭緊緊捏住。

「咦,楚七,你怎的又來了?」

趙梓月正坐在桌邊上擺弄小孩兒衣物的花樣。她的內殿之中布置得十分奢侈華美,紫粉色的紗幔層層疊疊,無一處不精緻,隔絕了外面的世界,也隔出了一個天之嬌女的公主生活。殿中的熏香爐里,有一抹裊裊的青煙,青煙映著她嬌嫩的臉,看上去像個粉妝玉琢的小姑娘。

看著趙梓月臉上的歡喜和奇怪,夏初七笑得很是燦爛。

「不是想你了么?怎麼的,我還不能來看看你?」

這樣的借口實在很爛,換了這宮中任何一個女人都不可能會相信。可她不是趙梓月嗎?她腦子裡的弦兒是單線的,簡單得一筆一畫都寫得清清楚楚。只怪怪的眨了一下眼睛,也沒有刻意注意那門邊兒的高個子侍婢,就喜滋滋的招手。

「那你來得正好,快與我看看這幾個花樣,做小衣服哪一個好?」

夏初七笑眯眯地走了過去,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挑著花樣兒瞧。

「梓月,你現在就準備這些,會不會太早了?」

沒有抬頭看她,趙梓月的視線一直專註在手上,語氣說不出來的單純和天真,「早什麼呀?不早了。我先前還在和青藤說呢,我準備在孩兒出生之前,就要把他十歲以前需要的東西都做好。」

夏初七倒抽了一口氣,「你可真敢想!十歲?」

「嘿嘿,我這不是未卜先知么,早做準備好。」

胡亂的用了一個詞兒,趙梓月低低一笑,滿室都是暖意。可夏初七卻不免嘆息,覺得這姑娘確實天真得緊。好像自從她決定了要生下肚子里的孩子,就再也沒有考慮過她一個公主的身份未婚先孕會是什麼樣的結果,只是一個人恣意的享受著即將為人母的喜悅,丟掉了一切的愁煩。

「梓月,你有沒有想過,孩子生了沒爹可怎麼辦?」

她發現自己成了壞人,總是去揭別人的傷。可她不得不說,因為這是趙梓月實實在在得面臨的問題。她相信洪泰帝在同意趙梓月留下孩子的時候,已經考慮好了退路。要不是這幾日北疆戰場上的事讓他騰不出手來,估計早就做了決定了。說不定他立馬就會給趙梓月指一門親事,來遮蓋這個「皇室醜聞」。如果真是那樣,那個駙馬不是鬼哥,他在外面打戰,公主卻不得不帶著他的孩子嫁人,豈不是可憐?

「楚七……」

嘟了下嘴巴,趙梓月低下眸子,臉上的笑容果然少了許多。

「我先前與父皇說好了,不管怎樣,這個孩兒我都是要養大的,若是父皇怕我給他丟了臉,就……就發一個訃聞,說我沒有救活,已經死了,梓月公主沒了,就沒有人再嚼舌根了。然後父皇可以給我在宮外找一個住處,我自己把孩兒養大的便是。」說到這裡,她轉過頭來,「楚七,孩兒有沒有父親……應該也沒有什麼關係吧?」

她似懂非懂,一雙眼睛躲躲閃閃的看過來。看得夏初七心裡一緊,不由為這個還是孩子的未婚媽媽酸澀了一把。

「為了一個孩子,做不成公主了,梓月你不後悔嗎?」

輕呵一下,趙梓月笑了,「做公主有什麼好的?每天都關在這小院子里,哪裡也不能去,什麼事也不能做,還是外面好,天空多高多遠,不做公主,我還喜歡呢。」

「你不是公主了,你的孩子,就只能是普通的孩子。」

見她說得嚴肅,趙梓月眯了眯眼,「這個很重要嗎?」

「很重要。」夏初七偷瞄了一眼門邊候立著的「侍婢」,低低說,「世上的人大多嫌貧愛富,欺軟怕硬,孩子不是皇家身份,就難保不會受人欺負了?」

「可我是公主?」

「那個時候,你已經不是公主了。」

趙梓月微微一愣,無辜的看著她,「那楚七,我該怎麼辦?」

好不容易說到了重點,夏初七正中下懷,拉著她的手,笑著說,「梓月,其實鬼哥那個人很不錯,心地純善,為人仗義,又是你肚子里孩兒的親爹,你即便容得下孩子,又怎麼會容不下孩子的爹呢?你不如現在就向你父皇請旨,讓他做你的駙馬?」

「楚七!」聽了她的話,趙梓月驚愕了一下,歪著腦袋看了她半晌兒,才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好啊,原來你是狼子野心,明明就已經走了,又故意跑回來找我,就是為了說這個?」

看著她警惕的眸子,夏初七搖了搖頭,「我只是隨便與你絮叨幾句,梓月,我說這些可都是為了你好。要不然,等陛下空閑下來,替你指了別的男人做駙馬,你的孩兒就得認一個不是親爹的人做爹了,你捨得你的孩兒受苦嗎?不是親爹,他是不會真正愛你孩兒?你可得想好了這一點。」

「我父皇不會的,我都和他說好了。」趙梓月半眯著眼睛盯著她,緩緩放下了手上的布料,嘟了嘟嘴,「說來說去,你還是不關心我,就想為那個壞人求情是不是?」

「不完全是,我只是覺得,這個對你,對你們的孩子都好。」

冷冷哼了一聲,趙梓月不了高興,眉頭都皺了起來,「楚七我說過我不喜歡你再提起他了,你還要說。那就是一定要與我絕交。」說罷她偷偷瞄了一下楚七,見她不吭聲,沒有什麼表情,大概又覺得自己說重了,轉身拉著她的手,為了重新找個話題,不由得看了一眼門邊那個似乎不太安生的侍婢。

「楚七啊,你那個侍婢哪來的,我怎麼沒有見過?嘿,長得還真是慘不忍睹。」

那「侍婢」一聽「慘不忍睹」幾個字,肩膀一縮,飛快地垂下了頭去。趙梓月卻是「噗哧」一聲兒就笑了。夏初七心裡嘆息,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他,只能無奈的微笑。

「公主殿下整天就惦念著孩子,哪裡有時間去記得我有幾個侍婢?」

趙梓月癟了癟嘴巴,總覺得那個侍婢長得有些眼熟,不免又偏頭過去多看了兩眼,隨即想想,聲音又歡快了起來。

「說得也是,本公主貴人多忘事,記不起來也正常。」

「公主,一般『貴人多忘事』這話,是人家說的,不是自己說的。」

「是嗎?」趙梓月驚奇的挑眉,「難道本公主不是貴人?」

「是……」夏初七咽下一口血,「你很貴。」

哈哈一笑,趙梓月與她胡亂調侃著,字裡行間仍是天真得近乎幼稚,亂用成語,亂說話,被人糾正了,還很是得意。看得那喬裝打扮成侍婢的二鬼,眼睛有些發紅。

從進來開始,他一動不動,就遠遠的看著她,緊握的掌心裡,汗濕了一片。而那濕潤的感覺透過手心,慢慢地浸入了他的心臟。

聽著她說讓皇帝發訃聞「詐死」,聽著她說做公主不得自由,聽著她說要獨自把孩兒撫養長大,他的心裡總覺得像刀在絞。他今日來,本來是因為聽說她自殺昏迷了許久,剛剛醒來,心裡愧疚,想來偷偷看看。可雲月閣不好進,他也不能隨便給她再帶來困擾,這才不得已找到夏初七,想問問情況。沒有想到,老天爺卻給他開了這麼大一個玩笑,同時又給了他這麼大一份驚詫。

趙梓月懷孕,其實他不太敢想像。

這麼小的一個姑娘,居然懷了孩子。他記得,她的腰那麼細,她的皮膚那麼軟,她身上的每一處都那麼的精緻,她美好得讓他每次回憶起那荒唐的事情來,都自覺羞愧無比。尤其憶起那日藥性催發之下,他在她未經人事的身子里穿梭,她痛苦的低喊,她溫熱的包裹,還有他無視她疼痛的酣暢淋漓,他就覺得自己是個混蛋。

原本她是一個他永遠也觸碰不到的女子,她趾高氣揚,她看人的時候永遠不屑一顧,她是當今聖上的掌上明珠。那些寵愛她的人,全都是當今世上最有權勢最有本事的男人。可這樣的一個姑娘,他卻把她糟蹋了,還孕育了一個與他共同的孩子。

「楚七,你說他真的會死嗎?」

趙梓月突然說出來的一句話,讓二鬼攥緊的拳頭更緊了幾分。他目光掃了過去,看著趙梓月遲疑地望著夏初七,目光很是複雜。她沒有說「他」是誰,可幾乎下意識的,他就知道她指的是他。這一個發現,令他心跳加速,突然滋生出了一種隱密的歡喜。

「戰場上的事兒,瞬息萬變,誰又說得清?」

提到戰爭,夏初七的聲音也有些幽然。

輕「哦」了一下,趙梓月好久都沒有說話,那隻白嫩嫩的小手在桌角上摳了又摳,捏了又捏,咬著下唇似是考慮了好久,才慢慢地放下手去,撫著自己的小腹問她。

「若是他打仗死了,將來我孩兒知道我如此狠心,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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