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真傻還是假傻?

松子坡是應天府有名的一處險坡。

離京師城有幾十里地,坡度極高,坡上怪石嶙峋。顧名思義,松子坡上全是野松樹,坡下有一條河,河水流向秦淮河。身處陡坡之上,聽不見河裡的流水聲,在這個季節,青草還沒有完全長開,鳥兒在林中尖叫,在山風的呼呼聲中,很是凄厲。

「二當家的,那姓陳的會來嗎?」

一塊背風的石頭後面,坐了一個身高體壯的黑衣大漢,他正是錦宮的二當家傅成昊。看了一眼被綁在松樹上趙如娜,他彈了彈手中的鋼刀。

「他會來的!這樣天仙兒一般的小妾,捨得才怪。」

趙如娜面色蒼白,身子早就僵硬了。她的身邊坐著的綠兒,一直在低低的、壓抑的哭泣,她手上斷指的地方,被一塊青布簡單的包裹著,血已經止住了,她仍是虛弱得像一隻受傷的小山雀,肩膀聳動,不停抽搐。

「側夫人……侯爺,他會來嗎?」

綠兒心裡害怕,這個問題她不止問一次了,可趙如娜沒有辦法回答她。私心裡,她其實希望他不要來。來了看到她的「私情」,只會讓她更加難堪,她未來的日子,不會比死更好過。可另一個方面,她還是希望他來。不管怎麼說,綠兒是無辜受過,好端端的一個女孩兒,就這樣沒了一根手指,實在太殘忍。

見她沒有回答,綠兒身子挪近了些,「側夫人,我害怕……」

趙如娜心神不寧,安慰的看她一眼。

「侯爺會來的,不要怕。」

「哦。可是側夫人,要是侯爺不來……」

那二當家的像是聽得不耐煩了,鋼刀「嚓」的砸在石上。

「閉嘴!再多說一個字,再砍你一根手指頭。」

綠兒蒼白著臉趕緊閉了嘴,趙如娜卻是淡淡地看過去,「你們何必這樣對一個女孩子?如果只是想要銀子,我可以想辦法籌給你們……」

「銀子!」傅成昊噌地站起身來,惡狠狠地瞪著她,「銀子可以換回我大哥的命嗎?銀子可以換回我錦宮那麼多兄弟的命嗎?」冷笑了一聲,他又道,「實話告訴你好了,今兒陳大牛他來了,老子就沒有打算讓他活著回去,一定要擰了他的人頭來祭奠我錦宮枉死的弟兄。」

趙如娜聽懂了,他們是想用她為餌來誘殺陳大牛。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仇恨只會帶來更多的殺戮。」停頓了一下,她看向另外一顆松樹下被綁得嚴嚴實實,蒼白著一張臉大氣都不敢出的顧懷,「這件事與他無關,你們放了他和綠兒吧,有我一個人做人質,就足夠了。」

傅成昊呵了一聲,「真是想不到啊?側夫人膽子還不小,夠仗義。不瞞你說,若換了平常,我兄弟幾個不必與你一個婦道人家為難。可今兒不同,沒了他,又怎能讓定安侯看見他的綠帽子?啊,哈哈!」

他話一說完,山坡上的一群人同時哈哈大笑起來。

有一個人去踢顧懷的腿,「哎我說小白臉兒,說來聽聽,菁華郡主好不好睡啊?」

那人一問,其他人又哈哈大笑起來,「就這麼一個東西,中看不中用,能像個爺們兒一樣睡女人嗎?老子很懷疑啊。」

男人在一處,又都是混道上的男人,話里話外自然葷素不忌,只奚落得顧懷嘴唇顫抖著,恨不得鑽到地縫兒里去。白著一張臉,看了菁華一眼,他提起勇氣維護他男人的尊嚴。

「各位大俠,你們,你們行行好,放了菁華,我,我給你們當人質。」

「喲喂,還挺有種?」那傅成昊大笑一聲,一個窩心腳踹在他的身上,接著一隻腳踩下去,就踩在了他的大腿上,腳下用力,死死的碾著,在顧懷殺豬一般的慘叫聲里,嘴上笑意不絕,「小白臉兒,人質可不是那麼好當的哦?還要不要做人質?要不要?」

「我,啊……我……的手……」

「說!還要不要?」

顧懷慘叫著,面上一絲血色都無。

「不,不要……」

「說,放她還是放你。」

嘴唇不停顫抖,顧懷痛得面色慘白,不敢再去看趙如娜的眼睛,額頭上汗水滾滾落下,「我。放了我,大俠……放了我吧。我就是一個普通太醫,我沒有得罪過你們,我也沒有做過壞事。大俠,你們饒了我,饒了我,我與菁華郡主沒有關係,我……沒有關係。」

「哈哈哈哈……」

又是一串接一串的笑聲,傅成昊低罵。

「瞧你這慫樣!還敢搞別人的女人?哈哈!」

在眾人的調侃和鬨笑聲里,趙如娜緊緊抿著下唇。她看著顧懷掙扎、喊叫、求饒、與她撇清關係、痛哭流涕地說他家裡還有雙親,還有十幾口人等著他來養活,求他們饒他一命。她心裡像堵了一團棉花,什麼也說不出來,只靠在松樹上一動也不動。

活了十六年,她從來沒有見過男人哭。

她的爺爺,她的父親,她的哥哥,她在東宮的侍衛……就沒有一個人像顧懷這樣痛哭流涕地求饒。可顧懷哭得很大聲,在他哭的時候,鼻孔里竟然還冒出了一個可笑的泡泡來,看得她生不出來同情,只是覺得滑稽,像戲台上的小丑一般滑稽。

這個男人曾經說過要好好照顧她,不讓別人欺負她,要把她當寶一樣呵護著。就在不久之前,就在定安侯府的大樹下,他還說要帶著她天涯海角,與她遠走高飛……可一個連自己都保護不了的人,拿什麼來保護她呢?說不上來是失望還是什麼,她覺得整顆心都是涼的。

「二當家的——」

這時,坡下放哨的一個人爬了上來。

「來了來了,陳大牛來了。」

傅成昊側過頭,目露凶光,「一個人?」

那人點頭,「一個人。」

傅成昊「呸」的一聲,吐了一口痰。

「像條漢子。走,會會他去。」

松子坡的山頂上,風聲獵獵,錦宮行幫的人站在上面,居高臨下的看著下面騎馬奔來的陳大牛,哈哈大笑著,傅成昊率先開口,「定安侯!久仰大名,老子要的東西,可帶來了?」

陳大牛目光炯炯,拍了拍馬上的布袋。

「帶來了!放人吧。」

「夠爽快!不過醜話說在前頭,不要耍什麼花樣兒,你女人的命攥在我的手裡,你老實點,放下武器,一個人把金子提上來。一手錢,一手貨。」

陳大牛看了他一眼,下了馬,放開韁繩,突然狠狠拍了一下馬屁股。那戰馬受驚之下,「嘶」的一聲長嘯,駝著麻袋就快步飛奔了出去。在傅成昊不解的怒斥中,他聲如洪鐘地說。

「俺一個人,你們這麼多人,先錢後貨那是虧本買賣,俺不會幹。金子就在馬上,一會俺一吹口哨,馬自然會帶回來。」

「爺爺憑什麼信你?」

「二當家的,明人不說暗話,你們要的人不就是老子嗎?何必跟一個婦道人家過不去?你放了她,俺由著你處置。」

「說得好!」傅成昊冷笑一聲,「不過你一個人,只能換一個。可我這裡有三個人,不知道侯爺你到底要換誰?」

說罷他一偏頭,手底下的人就把被綁著的趙如娜和顧懷三個人推了上來,看著趙如娜蒼白的臉,傅成昊哈哈大笑,「我說侯爺,這一回你還真得感謝我們錦宮的兄弟。要不是我兄弟幫你把側夫人帶回來,只怕這個時候,你這位漂亮的側夫人已經跟野男人跑了,哈哈哈……」

陳大牛在坡下環視了一圈,情緒不明的拎著刀向前走了幾步,直直盯了一會,突然抬起手臂,鬆開了手。只聽「哐啷」一聲,他丟下了手上的佩刀,又脫下了身上的重甲,沖著坡上的人伸開雙臂。

「少他娘的廢話了!不就是想給你們大哥報仇嗎?人是老子的人殺的,沖著老子來啊?綁娘們兒算什麼東西?有種的就放了她,綁了俺去。」

「夠有種啊?!行,你舉著手走上來。」

陳大牛不再吭聲,一步一步向山坡上走去。剛到半坡上時,幾個錦宮的人蜂擁下來,反剪了他的雙手,刀子抵住了他的脖子。他沒有抵抗,腳步走得穩穩噹噹,那傅成昊見狀眯了下眼,冷哼一聲。

「侯爺,不是你逼得太狠,咱錦宮不幹這樣的事。兄弟們,把那兩個娘們兒放了。」

這些混行幫的人,就講究一言九鼎,說話算數。見陳大牛已經被箍制住了,傅成昊也不多啰嗦,直接讓手底下的兄弟鬆綁放了趙如娜和綠兒,往坡下推去。

「滾吧,算你們好命。」

趙如娜撫著酸痛的胳膊,側頭看了陳大牛一眼,什麼話也沒有多說,抬步就往坡下面跑,那速度快得讓傅成昊吹了一聲口哨,大笑,「侯爺,看見了吧?這娘們兒不僅跟野男人廝混,良心也都讓狗吃了?哈哈!」

陳大牛面色沉沉,沒有吭聲兒。那綠兒被說得有些臊,淚水漣漣的跑過去,拿那隻沒有受傷的手,一把抓住了趙如娜。

「側夫人,侯爺,侯爺他……」

趙如娜狠狠拽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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