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一根手指頭!

暮色深濃。

定安侯府的深宅大院里,趙如娜倚在榻上,目不轉睛地看著手中的書本,腦子裡卻一直在回想夏初七今日告訴她的那些話。人一走了神,視線不知不覺凝固。

「側夫人!」

一道輕喚拉回了她的神思,面前站著的人是劉婆子。

「老夫人有請。」

入侯府有些日子了,可除了晨昏定省之外,她與老夫人之間並無交集。如今老夫人找她去,她自然不能不去。如夢初醒一般,她起身整理好衣裙,領了綠兒一同出了屋。上房裡,定安侯儲的老夫人吳氏和她的嫂子曾氏正坐在一處敘話。趙如娜進去屈膝請了安,曾氏冷哼一聲,癟了癟嘴,老太太卻是皺著眉嘆了一聲。

「你坐吧。」

趙如娜側著身子,虛坐在椅上,「老夫人找妾身有事?」

吳氏看著她,低聲問:「大牛這些日子,都沒有回來過?」

她來問她,她又問誰去?趙如娜想了想,只是點頭,沒有吭聲。

見狀,曾氏卻是笑了,看著老太太道:「娘,看來啊,您想抱孫子的想法得落空了。哎,俺大牛兄弟也真是可憐,納了個妾室,還不如不要呢,如今家也回不得,整日在軍營里冷鍋冷灶的熬著,何時才是個頭啊?更可憐是俺那弟媳婦兒,享福的日子沒落著,就那麼去了,白白讓人……」

「你閉嘴!」

趙如娜不動聲色,老太太卻有些聽不下去了,呵斥了曾氏,才又轉過臉來,笑著說:「郡主,俺知道你是金枝玉葉。可如今你既入得俺這家門兒,就是俺家大牛的人了。俺這老太婆原也不想管,可你說說,你爺們兒多久不回家了?俺也沒見你著個急,想個法子,你到底怎生打算的,與俺說說?」

他不回府,腳不都長在他的身上嗎?

趙如娜苦笑一下,垂著眼皮,不緊不慢。

「許是軍務繁忙,不得空閑吧。」

曾氏又是一哼,插嘴譏笑,說話時胸前一對肉脯子直顫悠,「喲,果然是知書達理的大家千金,啥叫軍務繁忙不得空閑呀?說得可真好聽。要不是為了躲你,俺大牛兄弟會整日里住在營房裡?他老爹老娘這都來了,他能不想多孝順孝順?什麼人啦……」

一個太過無害的人,總是得不到別人的尊重。一開始曾氏還有些忌憚趙如娜這個東宮出來的郡主,可相處了一些日子下來,見她沒架子,不擺譜,待人謙和,反倒是越來越不把她放在眼裡了。端著大嫂的架子,愣是把她當成小妾看,見面不是諷就是刺。

趙如娜看她一眼,從容坦然。

「自古婦人不問國事,不問夫君的正事。所以,侯爺的事,妾身也是不便多問。」

她回答得有條有理,卻十分淡漠。曾氏被噎了一下不吭聲兒了,老太太微微一愣,對她的話卻不怎麼認可,「你說得那些大道理,俺也不懂。俺就想說,爺們兒是你的,俺這老太婆也不好管太多,大牛他是個犟眼子,但不是不懂得孝順爹娘的孩子。這裡有俺親自烙的餅,家鄉的口味,是大牛愛吃的,你帶到營里去給他。」

看了一眼桌上放著的烙餅,趙如娜微微一愣。

「是,老夫人。」

老太太瞄了她一眼,意有所指地又道:「今晚上,你也甭回來了。」

趙如娜聽得這話,拿餅的手頓住了。

老太太眼皮兒翻了翻,念叨念叨,「你也別怪俺多事,俺明說了吧,俺不是為了你,是為了俺早點抱上孫子。俺的兒子俺了解,他沒什麼歪心思,這麼些年也沒個相好的姑娘,郡主你這麼個水蔥似的大閨女跟了俺兒子,他不虧。去吧,俺的大孫子靠你了……」

臉頰有些燙,趙如娜卻沒有再辯解,接過劉婆子遞來的一包烙餅,垂頭躬身,應了一聲「是」,便退出了上房。

回屋換了一身衣裳,套了輛馬車,她領著綠兒就出了定安侯府。一路上,夜風輕拂,她卻有些迷茫。這世上,究竟有幾個女人是為了自己而活著?想到這個,她幾乎下意識的就想起了景宜郡主。

趙如娜打心眼兒里羨慕她,洒脫,自由自在,不肯受人約束。她就像那關不住的鳥,在籠子外面飛來飛去,與她隔著籠子講話。而她自己,就是籠子裡面的那裡鳥,永遠飛不出那金絲籠,就連那籠中的一小塊地的安寧都不可得。

從京師城去京郊駐軍營地,要走好長一段路。

趙如娜捂著烙餅,剛從馬車上跳下來,就聽營房門口有人低喝。

「做什麼的?」

綠兒掛著笑,趕緊上前,「兵爺,這是咱定安侯府的側夫人,來給侯爺送東西。」

那兵士愣了愣,正準備讓人進去稟報,營房裡頭就突然傳來一陣馬嘶聲。很快便見幾個人策馬過來,那速度極快,像是有什麼緊急的事情要去辦。大門的柵欄拉開了,立在馬上的人,可不正是陳大牛。

「大晚上的,堵在這裡做甚?」

那門衛低頭,拱手回稟:「將軍,是側夫人。」

陳大牛猛地側過眸子來,這才看見立在馬車下面的趙如娜,愣了一瞬,他使勁兒端正了一下掛著紅纓的頭盔,清了清嗓子,才問她。

「你,找俺有事?」

這是自打那天的洞房之夜後,兩個人第一次見面,還是在這樣一個黑不溜秋的地方,儘管有營中火把,可卻看不太清對方的表情。不過趙如娜也慶幸有了夜色的掩護,不會讓他看出自己的尷尬來。

向前走了幾步,她福了福身,淡淡地回答。

「侯爺,老夫人讓妾身給您送了幾個烙餅來。」

陳大牛又清了下嗓子,才板著臉側過頭去,聲色俱厲地喊躲在他背後,憋著勁兒「哧哧」發笑的副將。

「耿三兒,給俺收下來。」

「好嘞!」耿三友答著,又瞄向了趙如娜,「嫂子,裡頭歇一會兒?」

趙如娜心跳加快,抬頭看著他夜幕下的側臉,似乎還能看見他下巴上一層青幽幽的胡茬。她甚至也記得那胡茬很是扎人,扎在她的肌膚上,脖子上,有些刺撓撓的癢。她知道他長得不難看,可他不愛修邊幅,說話粗聲粗氣,待人也是一樣,那手粗糙得握住她,都想是火鉗夾人似的,生痛生痛……

「嫂子,請?」

耿三友似笑非笑的促狹,把她拉回了神兒來。想到夏初七的話,想到老太太的囑託,她抿了抿唇,正準備抬步,卻見陳大牛瞪了耿三友一眼,低低說出一句。

「營房裡都是爺們兒,不方便。你先回去,給俺娘說,俺明兒回去看她。」

趙如娜慶幸自己那隻腳沒有邁出去,要不然多丟人?

她來自皇室,自有她的驕傲。

雖然她不知道是不是天底下的男人和女人成了婚都是這樣,可她看出來他極是不耐煩了,也不再多說什麼,反正烙餅送了,她的任務就算完成了,不是她不願意留下來,是他不讓她留下來。

「是,侯爺,妾身這就回去。」

陳大牛看她一眼,又喝,「耿三,派人送夫人回府。」

趙如娜遞上烙餅,「不必了,妾身這有馬車,原路返回就是。」說罷她沒有看他,徑直調頭上了馬車,在車夫的「馭」聲里,馬車輪子骨碌碌轉動著離開了。

耿三友墊了墊烙餅,擠眉弄眼的笑,「大牛你也真是,嫂子人都來了,你又何必趕人家走?真是搞不懂你,這麼俏的媳婦兒不睡,留著看啊?」

「滾!」陳大牛扯了把韁繩,低吼了一聲,這才發覺自己嗓子干啞得緊,脊背上有汗,「營里的事交給你了,俺得入宮去,陛下緊急召見。這戰,要打起來了……」

「大牛,烙餅來一個先!」

陳大牛接過烙餅,「駕」了一聲兒,策馬奔了出去。可烙餅咬在嘴裡,他才發現這麼一路過來,餅子還是熱乎乎的,一點兒都沒有涼。停下了咀嚼,他不由望了一眼馬車的方向,又埋頭啃了一口烙餅,覺得身上很是舒坦。

趙如娜聽見了他從馬車邊上策馬而過的聲音,不過她沒有撩開帘子去看。不珍視她的人,她沒有必要太過在乎。日子怎麼過都是過,這樣更好。

馬車裡點著一盞桐油燈,灰暗的光線,映著她白生生的臉,一路到定安侯府都沒有變過。就在馬車停在侯府大門,那車夫馭馬離開的時候,她剛剛踏了一級侯府大門的台階,就聽得牆角有人喊了一聲「菁華」。

熟悉的聲音,嚇了她一跳。她不想理會,可那人又喊了一聲。害怕他的喊聲引起旁人的注意,到時候沒事都惹出事兒來,她瞥頭看了一眼綠兒,囑咐她守在外面,這才四處看了看,走了過去。

「你怎會在這裡?這裡是定安侯府。」

顧懷看見她很是激動,一把將她拽入牆角大樹的陰影里。趙如娜這才發現,他手裡挎了一個大包袱,語氣有些焦急。

「菁華,我問小廝說你出去了,在這裡等了你好久。」

「你找我做什麼?」

「菁華,這些日子我吃不香,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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