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2章 親一次,給十兩

與李邈夜談了一晚,夏初七精神頭還算不錯。興許是穿越來到這個時代這麼久,終於找到了一種歸宿感,哪怕是一種變態的、鮮血的、殺戮的歸宿感,可也算腳踏在了實處。

曉得了自個兒是什麼人,應該辦什麼樣的事兒。

對於正常的人生來說,這便是目標。

外頭晨光已顯,原本李邈是讓她再補個眠才收拾上路的,可她心裡像長了一堆堆野草,卻是再也睡不得了。推開客棧的窗戶,看了下外頭人聲鼎沸的熱鬧街景,她便匆匆洗漱完,開始歸置自個兒的行李和那張臉。

女人都愛美,夏初七也不例外。

可她如今愛美和急欲改頭換臉的心情,比之前世有過之而無不及。

「還痛嗎?」

李邈問,她指的是夏初七額頭上那個還翻著紅嫩肉的疤痕。

「不痛了。」

完全不痛當然是假的,只如今外面那層黑疤掉了,裡頭露出來的小嫩肉,鮮紅鮮紅的,瞧上去紅紅的一大坨,上面還有不規則的細細紋路,正是那個墨刺的「賤」字給她帶來的。只不過她上回在玉皇閣里撞過床柱又用針尖給挑過之後,已經完全模糊得看不清原樣了,自然不會有人認出來那個字。

手指抹了藥膏摁在額頭上,她瞧著自個兒突然愣了下。

昨兒晚上,那人是怎麼親得下來的?

要不是喝醉眼朦朧,那就是真不嫌棄她?哎,那得是真愛了。

她腦補著,又忍不住笑了。

大概被她笑瘮了,李邈奇怪地問,「夏楚——」

「叫我楚七。」

不等她的話說完,夏初七就扭頭過去,打斷了她。

「那個名字,如今不太適合讓人聽見。」

「你說得對。」李邈如今對她的看法,與之小時候的相處,完全不同了。依舊是記憶中那樣的五官,甚至比她記憶中的顏色還差上了幾分,可一身青布衣衫,布鞋布帶的她,就是與記憶中的夏楚氣質完全不一樣。看著沒什麼正形兒,卻是個有大主意的人,性子遠不如夏楚那麼軟弱。

「楚七,你如何習得醫術,又會做火器的?」

對著鏡子仔細抹著額頭,夏初七瞄了下李邈疑惑的眼,眯了眯眼睛,便又翹起了唇角來。

「你如何又會有了這身武藝,我也不知道。」

李邈愣了下,被她這樣一提醒,似是瞭然了,「也是,你我姐妹二人,算算已有快四年未見了,這凄風苦雨的四年里,自然是各自都有了不同的境遇。我變了,你也變了。」停頓一下,她突然一嘆,「楚七,但願我姐妹二人同心,能報得血海深仇。」

「急不得。」

夏初七笑眯眯的,回眸看了她一眼。

「表姐,不要見天拉著個冰塊臉,人生得及時行樂才好。不管處於何種境況,你若不能開懷,天則見不得你開懷,你若時時都笑得開懷,便沒有任何事情再能擾了你的心。學著我,從今兒起,你也多笑笑。」

李邈現年已十八,比夏初七還大了三歲。

在她看來,她自個兒已經是個成熟的老姑娘了。可按夏初七的年紀觀念,她其實也不過僅僅只是一個黃毛小丫頭而已。又哪裡見得她那副老氣橫秋的樣子,似乎比真正的老姑娘還要活得心塞?

「笑?」

李邈僵硬著臉,扯了扯嘴巴。

「自打兩年前起,我已不知該如何笑才好了。」

夏初七斜剜了她一眼,狡黠地伸手到她的腋下,撓了撓。

「笑一個。來,美人兒,給大爺我笑一個。」

李邈吃不住她的搔弄,躲來躲去,那臉上硬是被她搞得扭曲得不行。

「楚七,要不是你確實是夏楚,我可不敢相認了。」

「呵呵呵,那是自然,人生得意須盡歡,來了仇人才好殺得歡,懂也不懂?表姐。」

與她調侃了兩句,見那李邈雖然不笑,卻再也不擺那張苦大仇深的青水臉了,夏初七這才饒了她,繼續在額頭上的傷口塗抹和按摩,喃喃道,「這就好了嘛,苦再大,在心裡,仇再深,掖肚裡。人嘛,還得樂呵點兒。」

這種瘢痕膏是她用白附子和白芷等中藥自製的,加了一些胡粉在裡頭,可以清散面部的色斑,還有助於皮膚瘢痕的剝脫。但是,效果好不好暫時不知道,卻有一點特別不好,這葯塗在那剛剛長出來的瘢痕嫩肉上時,鑽心的痛。

果然,良藥不僅苦口,也會痛身啦。

「表妹,你也是個能忍的。」見她痛得呲牙咧嘴,眉頭都擰起來了卻是不吭聲兒,李邈突然來了一句。

「那是,你表妹我什麼人啦?江湖上都送我一個外號叫不死小神醫,沒點堅持能成么?」

不死小神醫?

在她強忍著疼痛翹著嘴的笑容里,李邈對她佩服之餘,在自個兒混跡江湖的歷史見聞時仔細回憶了一遍,又多出了一絲疑惑來。

「有這個外號嗎?這些年我四處流落,浪跡在民間,與江湖上的遊俠們也素有交道,卻從未有聽人說起過你這個名號。」

噗!

古人都是這麼老實的?

聽不出來她在吹牛逼扯犢子開玩笑么?

熟練地收拾好了瘢痕膏,夏初七又仔細在臉上塗了潤膚脂等玩意兒,這才戴了一個防寒的青布羅帽,轉頭嚴肅的說,「那是當然,不死小神醫這種稱號太過霸道,又豈是一般遊俠能曉得的?」

說罷,拍拍李邈的肩膀,她笑得十分得意。

「歐拉,我親愛的表姐,您就放下心吧,跟著我混,保管你後頭的日子都紅紅火火,不用上街去打劫,也能溫飽不愁,再加上你這副招人稀罕的小模樣兒和一身兒的好功夫,又能文又能武的,挑一個如意郎君,等著享福吧你。」

一聽「如意郎君」幾個字,李邈原本緩和下來的面色,突然一白。

夏初七察覺到了,也察覺到她肩膀的僵硬。

「表姐,我說錯話了?」

李邈抬起頭來,用眼神兒幽怨得死水一般。

「我的那個他,沒了。」

夏初七笑容一斂,捏緊了她的肩膀。

「沒了?怎麼沒的?」

李邈的聲音又啞了些,「沒了,就是沒了。」

在路上順便啃了兩個包子,喝了一大碗稀粥,夏初七與李邈兩個人沒花多少工夫,便扛著行李去了鳳來客棧。

那頭的顧氏父女也已經準備妥當了。

只是他們的行李不像夏初七和李邈這樣簡單,實實在在去京師投親的樣子,就差把在清崗縣的整個家當都帶上了。大包小包的唬得夏初七一愣一愣的。可是,老顧頭的年紀大了,顧阿嬌又嬌滴滴的像一個千金小姐,無奈之下,夏初七嘆息著,只能與李邈兩個人做了義務勞工,幫顧氏父女把那些個行李都抬到了客棧外頭。

這裡到碼頭還有好長一段路。

夏初七讓他們先等著,準備去前頭雇一輛驢車過來拉行李。可人才走出幾步,只見客棧前方的巷口裡,就華麗麗的駛來了一輛四馬並轡的大廂馬車,由幾名身著金衛軍甲胄的將士護著,幾乎佔據了整個巷口的道路。

「楚七,你愣在這裡做甚?」

顧阿嬌見她不動了,奇怪的走過來,順著她的視線看。

夏初七沒有回頭,只是笑,「只怕是不用了。」

沒錯兒,那一隊金衛軍打頭的人正是陳景,他高騎在馬上,看了夏初七一眼,頭頂一個頂飾紅纓的頭盔,外罩一件對襟的長身甲,手往腰刀一按,便利索地從馬上跳將了下來,十分的威風神武。走近了,對她一抱拳,聲音也是雄渾有力。

「楚小郎,有禮了。」

「侍衛長好巧,又見面了。」

夏初七笑彎了眼睛,看著他,嬉皮笑臉的樣子十分欠揍。

「不知侍衛長是住店呢,還是打尖兒呢?」

她油嘴滑舌慣了,說起話來總是不在重點上。可陳景卻是一個不善言詞的小夥子,尤其是在姑娘的面前,被她這麼插科打諢一扯,他愣了愣,只好如實告之。

「陳某奉殿下之令,前來接楚小郎上船。」

「上船,用給銀子么?」

陳景又是一愣,「自然是不用的。」

夏初七被他的樣子給逗樂了,「那如果我不樂意上賊船呢?」

當面兒說晉王殿下的官船是賊船的人,大概天下間也就一個楚七了。陳景擰著眉頭,心裡嘆息,臉上還是十分恭敬。

「殿下說了,要是請不動,只好委屈一下楚小郎了。」

「可我……」夏初七斜歪歪一揚眉頭,「若不樂意委屈呢?」

接了這個任務,陳景原本就有些無奈又頭痛,再遇到夏初七這樣子不講理地逗他,他說也說不過,吼也吼不得,索性也就不客氣了,先按殿下吩咐的那麼做,把善後的事情都留給他去處理,先把人給他帶回去再說。

「來啊,拿下楚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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