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京都,冷風吹來,涼颼颼的透骨。
站在醫院門口,舒爽瞧著面色依舊淡然的姐妹兒,替她揪著心肝兒,不知道該怎麼勸解。
連子這妞兒那股子硬氣勁兒,她一直挺佩服,不管發生啥事兒,她都跟沒事兒人似的,半顆淚珠子都沒有。
這樣的女人,要她怎麼安慰?或許說,她似乎壓根兒就就不需要安慰。
不過,不勸,不安慰,不代表不過問。
幽幽地捅了捅她的肩膀,舒爽狀若無事地笑問:「喂,連子,接下來打算怎麼過啊?」
怎麼過?
這句詢問,讓連翹心裡略微有些異樣,似乎最近的日子太習慣某人了。
看來,有些習慣還真是要不得,而接下來非要改變這種習慣又是一次與自己的戰爭了,還真是挺傷腦筋的!
奈何奈何!
可是腦筋么,不就是用來傷的么?
於是,她輕吐一口氣,抿唇而笑:「瞎過唄,混天過日,坐吃等死,以往不都這麼過來的?」
「那你現在幹嘛去?」
「先回趟家看小姨,然後明兒一早打包回部隊唄……」
愣了愣,下一秒舒爽便不由自主地拽緊了她的胳膊,一時腦子沒轉過彎來,傻乎乎地問:「你還要回部隊?」
「不然咋辦?當逃兵啊?!呵呵……」
連翹沖她撇了撇嘴,望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將自己的大腦思維調整到最佳狀況,準備徹底從那個旖旎的夢裡清醒過來,校正姿態準備和未來戰鬥。
現實啊,還得去面對。
未來什麼的,於她來說都是浮雲,生活不就是這樣么?被逼緊了就得不停地往前走,從來沒有給她留下後退的路。
和舒爽告別之後,連翹原本想打個車回小姨家的,想了想又忍了,上上下下的摸了摸自己的兜兒,沒幾個錢還是坐公交吧。
坐在11路公交車上,隨著那公交車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穿梭,她臉上笑得真真兒的開心。
這生活多麼的戲劇化啊,不是么?
上午的時候,她還牛逼哄哄的開著最新款最騷包的瑪沙蒂拉在大路上狂奔,這天兒還沒黑呢,短短几個小時後,她就倒霉催的變成了擠公交車的命。
不過仔細想來,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的,至少沒有了那種輕飄飄踩在雲端的感覺了,人這腳啊,還是落在實地上才能安心!
挺好,真挺好!
除了有點兒不敢想那個男人之外,她覺得一切都挺好。
只要腦子裡掠過那個男人的影子,她那顆心便會開始糾結,即便鞭撻了自己一萬次都不管用。
丫的,不是跟自己說好了要守著心的么?到底是從啥時候開始,把他往心裡裝的?
這事兒,連翹自個兒也說不清楚。
她越想越煩躁,索性就把他拋開點,就那麼地兒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由著天去折騰!
淡然地打量著街道,老實說,她覺得自己特別奇怪。
記得當初易紹天劈腿那事兒她還難過得不行,恨不得直接宰了他,而現在,她是老公也沒了,婚姻也雞飛蛋打了,還被佟大少家例為了拒絕往來戶……
為啥她卻完全沒有想像中那麼激動呢?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物極必反?
連翹小姨一家住在南小街姨父單位的公房裡,那是一套90年代分下來的福利房,整幢多層的樓房都有些破損了,他們家住在最頂層——
第六樓。
而這個房子也是連翹這些年來的棲身之地。
她父母留給了她一個套二的小居室,這些年來一直都是小姨在打理出租,租金也全用在她的學費和生活什麼的了。
從那老房子出來後,她再沒有回去過,一眼都沒去瞅過,就害怕觸景生情。
所以說,對待感情,她其實是一個鴕鳥型的女人,習慣性選擇逃避。
此時,她走在那顯然狹窄而潮濕的樓道里,一級一級地往上攀爬著,她心裡說不出來的壓抑!
永遠也忘不了那個夜晚,她興緻沖沖地從這兒跑下去執勤,也正是那一個夜晚,是改變她人生軌跡的開始。
如果早知道會是今天這樣的結果,如果老天給她重新選擇一次的機會。
她,會後悔么?
不會!
她幾乎斬釘截鐵地就告訴了自己這麼個答應。經歷么,沒有什麼可後悔的,人么,怎麼著都得活著,沒有什麼過不去的路。
說來說去,不就是生活而已?生,活,那還不容易么?
人人都活得起,她怕個屁啊?
對,啥也不怕!她除了比別人點兒背之外,四肢健康,勤奮努力,精神倍兒好。
至於地球,離了誰還不都一樣轉?
做好了心理建議,她拿著鑰匙開門進了屋。
瞬間,一種久違熟悉親情感撲面而來,這房屋很小很舊,但內內外外都被歸置得很乾凈很有條理,她的小姨,是一個非常會持家的賢惠女人。
而這個家,和從前,幾乎沒有什麼變化。
小表弟寧陽正埋著頭在拚命寫作業,小姨在廚房準備晚餐,姨父戴著高度近視眼鏡在窗戶邊兒研究他那一盆兒蘭草。
總之,這個家是普通的,與千千萬萬個普通家庭一樣,普通得找不出來任何的不同。
如果硬要說不同的話,那就是這個家也許更和諧。
小姨和姨父的感情挺好,多少年沒有紅過臉;小表弟除了成績不太好之外,也是一個蠻善良的孩子,讓他寫語文,他不會寫數學,除了偶爾會跟著一幫子半大小子偷偷兒抽煙上網吧,沒幹過什麼壞事兒。
聽到開門兒聲,埋頭寫作業的寧陽首先發現了她,那剛冒出青幽胡茬子的嘴角一咧,驚喜地大聲喊了出來。
「姐,你回來了!」
寧陽小連翹四歲,今年還在讀高四,去年高考落榜後,這學期在京都市三中復讀準備再戰,這小子小時候就是個撒丫子就痞的主兒,高考失利後,竟終於悟得人生真諦,要突擊,再次拚命地突擊,準備狠狠一博了。
「我回來了……」
連翹照常甜絲絲的笑著喊道,就像從來就沒有離開這個家的時候一樣。
「翹翹回來了——」小姨聞聲兒飛快地就從廚房裡跑了出來,笑呵呵地將她按坐在沙發上,東瞅瞅西瞅瞅,問長問短的詢問她在部隊苦不苦,累不累。
那激動的樣子,讓連翹心裡微微泛酸。
小姨父是個實誠人,這麼些年對她沒有太多的關照,但對於小姨給予她的照顧也從來沒有多一句嘴。
他們對她來說,都是恩人,養育之恩,大過天。
晚飯時,小姨特別又多添了幾個菜,飯桌上的內容更是比平日里豐富了許多。
其實這會兒,鬱結在心的連翹就想靜靜地呆一會,但為免被小姨看出自個兒的反常來,她還是儘力克制著心情和他們嘮著嗑兒。
只不過,時不時的失神。
好在寧陽正是嘴叉子大大的年齡,對他這個當特種兵的表姐心裡的那個崇拜更是比泰山還高,望著她的那個小眼神兒亮鐙鐙的,對神秘的特種部隊尤其充滿了好奇。
一頓飯下來,除了按保密條例不能說的,寧陽問什麼,連翹便答什麼,逗得他那個樂啊,露出八顆大大的白牙,明晃晃的特別耀眼。
那八顆白牙的笑容,讓她記在心裡很久都忘不掉。
家裡的飯,吃著總是暖心的,很快便讓她暫時忘記了那些不愉快的事兒,被表弟逗得哈哈大笑起來。
一融入了氣氛,她嘴賤使壞的毛病就再次死灰復燃了,整得表弟抓耳撓腮,兩姐弟玩得樂此不疲。
這頓飯由於嘮的話題多,所以花費的時候挺長,等吃過晚飯幫小姨收拾完屋子,天兒已經很晚了。
連翹匆匆去浴室洗了個澡,從衣櫃里翻出自己以前的睡衣穿上,睡在小姨新換了床單的小床上。
終於,長長的吁了一口氣兒。
今兒一天,發生的事情真多,從天上到地下似的感覺,讓她覺得自個兒的軸心有些偏了,得好好糾正。
而此刻,真實躺倒在床上的時候,她感覺到真的太累了。
不是身體累,而是心累。
緩緩閉上眼睛,可是,事兒詭異了!
自稱睡神轉世的她,明明這麼累了,卻怎麼著也睡不了。
奶奶的,她低低咒罵了一聲兒,可是又不知道罵誰。
心裡很清楚,都是那該死的習慣作怪,她想念那個懷抱了,那個暖乎乎的懷抱,真的讓她挺稀罕的。
打小兒她身子就偏寒,經常睡一整晚上到第二天早上,那四肢還是冰涼的,打從跟著他睡覺後,他總是把她捂在懷裡,捂得緊緊的,她一直覺著那種暖和真美。
而現在,她突然失去了這種溫暖,還真特么的不習慣啊!
揪了揪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