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大自然野蠻開啟的墓道,幾乎找不到一塊平整的地面。
他們進入墓道不到一刻鐘,腳上就粘上了一層厚厚的泥,腳都變得沉重了,七彎八繞的崎嶇道路卻愈發難行。
在上山之前,墨九已經做好了入墓的準備。
可先行入墓的方姬然與宋熹等人,想來早就已經做好了後招與防備,幾乎把整個墓道都破壞了。
祖宗墓成了這樣,墨九有些響牙切齒,連申時茂一塊恨上了。
他為什麼會由著他們這樣亂搞?
墨妄派他來神龍山是修繕的,不是來搞拆遷的啊!
越是心急火燎,就越是覺得道路·難行,墨九漸漸有些浮躁。
「……等老子進去,看不把他們一個個碎屍萬段!」
這貨說來嘴狠,那摩拳擦掌的樣子,卻只換了蕭乾輕輕一笑。
「阿九莫急,碎屍萬段這事,得我來,不能髒了你的手。」
「你還有心情笑。」
「為何不笑?」
「人家都搶前面了,哪裡笑得出來?」
蕭乾一手按住劍,一手攬住她,聲音幽沉,卻是安慰。
「一切皆有定數,急不來,不笑也哭不來。」
「定數個毛,你怎麼變成老學究了!」墨九這會兒本就心煩意亂,說話也不客氣,拍開他的手哼一聲就往前沖。
蕭乾在她背後,錯愕一陣,搖頭失笑,「你啊!」
女子的心思,他向來猜不透,可今日墨九為何如此,她卻知道幾分情緒由來。想一想,也不多說,只再次上次護在她身邊,讓孫走南在前方開道——
這老墓只有一條道可以通行,一旦中間堵住,就無法再往前走了。
偏偏不巧,一行人再轉兩個彎,就發現了這麼一件悲催的事情。
就在那個通往墓室的甬道門口,有一塊巨石,將門完全堵塞了。
從現場來看,顯然機關破壞後,故意為之了。
墨九黑著臉上前,低低罵了一句,「不要臉的東西——」
她話音剛落,裡面突然傳來一道細微的呻吟,隔著一層厚厚的石頭,隱約間,竟無從分辯是人聲還是動物聲。
「嗡……啊……嗡……」
進來這麼久,第一次聽到有異常的動彈,眾人都有些興奮。
聽他們小聲議論,墨九卻抿了抿嘴,上前將耳朵貼近一些。
「喂,有人嗎?」
「嗡……啊……」
「誰在裡面?」墨九又一次大喝。
裡面再次沉寂了一會,慢悠悠的,傳來一道略帶沙啞的蒼老聲音。
「……是,是鉅子嗎?」
「申長老?」墨九又驚又喜,將手扶在石頭上,推了推,身子再一次往前湊,「申長老,裡面什麼情況?」
「鉅子——」申時茂似乎受了傷,說話氣若遊絲,有一些前言不搭後語,每個字眼似乎都伴著痛苦的呻吟,「……他們都闖進去了,留我……乾坤墓……我的腿……砸中,壓在石頭下……鉅子……錯了……沒有辦法阻止……」
乾坤墓!
墨九就抓住了關鍵詞。
這裡果然就是乾坤墓了嗎?
墨九的血液,彷彿瞬間被點燃。
手心汗涔涔的,她緊張地問。
「他們都是什麼人?」
申時茂的聲音從石後傳來,「……方姑娘,還有一群年輕男子……其中一個……是,是景昌帝……」
真的是宋熹?
莫名的心裡像堵了一塊石頭,墨九眉心一擰。
「申長老,你忍著,我來救你。」
說救容易,真救難。
機關在落下時,申時茂的腿正正壓在下面,這麼長的時候,就是把他救下來,想必腿也是廢了。而且,如此數千斤之重的石頭,又如何挪得開?聽她說救,一群侍衛都有些怔怔,不免好奇,可看著墨九左右圍繞著觀察,卻無人敢問。
「九爺!」擊西膽大,舉著風燈上下打量著,終於憋不住了,一雙清澈的眸底流露出難抑的驚奇,「你是在尋找另外的機關搭救申長老嗎?」
「沒有機關。」墨九滿臉漆黑。
「哦,那如何打開這裡?」
「槓桿原理!」
「槓桿原理?」
「不懂?」墨九斜眼瞥他。
擊西拚命點頭,可墨九卻不回答,只一瞪眼。
「不懂就去邊上看著,多什麼嘴啊?」
她這會兒心底焦躁,像搶時間似的,有一種爭分奪秒的急迫感,懶怠與好奇寶寶多說話,直接讓蕭乾派人去準備圓木等工具,準備撬巨石。等工具都準備好了進來,她又開始現場指揮著具體的操作。
蕭乾很關注她的情緒,除了安撫,始終聽她命令行事。
可看她著急上火的樣子,他終於還是有些忍不住。
一隻手將她攬入臂彎,他道:「阿九邊上歇一下,讓他們做就好!」
墨九被他眼神一掃,低嗯一聲,「我的樣子是不是很可怕?」
「是。」蕭乾不否認,帶了一絲笑,「眼睛都紅了,像要吃人似的。」
「有這麼誇張么?」墨九噗一聲,情緒慢慢變得鬆緩。
「什麼事情,都得一步一步來。」
「我知道了!」墨九抿了抿乾澀的唇,拽一下他的手腕,突然一嘆,「八卦墓我們開了那麼多,結果全為他人做了嫁衣,這一次我有點心急,因為接近尾聲了,我更怕前功盡棄。」
「明白!」蕭乾笑著逗她開心,順便颳了一下她的鼻子,「你啊,其實最不願意就是方姬然搶在你的前面打開乾坤墓,拿齊八個仕女玉雕。」
墨九默然,「難道不對?我就是不想看她小人得志的樣子。」
「很對。」蕭乾寵溺地撫一下她額門的發,「正因為要贏,所以更需要定。定而能靜,靜而能思,思而能得。」
「好了好好,我都知道了,大汗!你的話全是道理。」墨九失笑著拽緊他的手,神色已經輕鬆了不少,之前被那一口鬱氣撩得氣極攻心的火,被他一陣規勸,慢慢地也就滅了。
兩個人站在邊上,看侍衛們拉巨石。
事實證明,人的力量才是無窮無盡的。
只要願意,萬里長城都可以修得成,何況一塊堵門之石?
砰!
借著甬道低滑之勢,巨石滾落下來。
洞門剛一打開,墨九就看到了靠坐門邊上,腿腳一片血肉模糊的申時茂。
微微眯眼,她倒吸一口氣,「六郎,快救申長老!」
在侍衛們拉動巨石的時候,申時茂已經痛得暈了過去。
但是為了不給墨九負擔,在那個剜骨似的疼痛過程中,他從頭到尾一聲兒都沒有吭。
腳是廢了,人還活著。
蕭乾探了探脈,讓薛昉灌他吃下兩粒救命藥丸,又連續拍打了他幾處大穴,好一會兒,方見申明茂噴出一口鮮血,幽幽然轉醒。
看到面前擔憂的墨九,他激動得幾乎老淚縱橫。
「老夫犯下大錯……請鉅子責罰。」
「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有精神說這些?」墨九低罵他一句,之前所有被他錯認的氣憤,也就消了,「來人,把申長老扶出去,找人給他看傷。」
「是!」兩名侍衛趕緊奔過來。
申時茂不能動彈,對墨九的寬容,更覺得羞愧難當,不免對墨九細細叮囑。
「鉅子,他們很是厲害,對這老墓的一切似乎比老夫還要熟悉……鉅子一定要小心了。」
「再厲害能有老子厲害?」墨九回瞪他一眼,擺了擺手,「去吧,好好養著。」
「多謝鉅子,老夫有愧——」
侍衛背著申時茂下去,一路走,他一路呻吟著全是愧疚。
墨九看著他們的背影,想著他剛才那句話,沉吟一瞬,嘆口氣。
「我們繼續!」
黑漆漆的墓道又長又深,似乎永遠沒有盡頭。
人行走在其間,壓抑、逼仄,彷彿墜入一個永世不得離開的地獄輪迴。
甬道里有冷風在呼嘯,刮在人的臉上,幽涼幽涼的,更添幾分驚悚的氣氛。
走南與闖北在前頭開道,薛昉與擊西則提刀護在蕭乾與墨九的身側,一群侍衛護在兩側,走得小心翼翼。
「我說九爺,這個乾坤墓,似乎有點兒簡陋啊!」
擊西是一個話簍子,心裡有話不說,她就憋得難受。
不見眾人吭聲,她一個人也可以說得下去。
「我跟著九爺也走好幾個墓了,還真就沒有見過這般寒酸的。乾坤不是代表天地嗎?就這樣的規格,實在配不上乾坤二字了。」
聽見她咕嚕,墨九輕笑著回頭瞥他一眼。
「因為這根本就不是乾坤墓啊!」
「啊!」這個反轉也來得太快了吧?
一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