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鸞鳳歸 第312章 番外戰

入夜的興隆山,寒冷而潮濕。

山風裊裊間,蕭乾回到了墨九的九號小院。

在他離開之後,墨九已經在藍姑姑等人的陪同下吃過飯躺下去了。

這一次,她很聽話地平躺著保胎,不需要玫兒催促她,也不再像一隻煩躁的兔子似的,嚷嚷不停,叫喚不休,想方設法地要起來。那乖乖躺著的順從樣子,不僅玫兒不適應,就連蕭乾看見了,也微微有些詫異。

「阿九……你睡著了嗎?」

「沒有。你回來了?」墨九側了側身子,看著他,眸子里跳躍著一股子期待的火焰,「我師兄醒了嗎?」

蕭乾搖了搖頭,知道他想問什麼,嘆一口氣,走過去坐在床邊,習慣地探向她的腕脈,輕聲哄著他,「不過,他的氣色瞅上去比昨日好了許多——」

「是嗎,那太好了。」墨九果然展顏,語氣有了笑意。

「阿九……你也不要總惦記著他。惦記也是無用,對不對?也只有自己過得好了,把身子也養好了,才有力氣去關心他,對不對?」

嗯一聲,墨九點點頭,咬唇不語。

對於墨妄的傷勢,她其實有些患得患失。雖然蕭乾說他氣色好了,可他表情卻很凝重,根本就不像有好轉的樣子。她考慮一下,似乎感受到了什麼,僵硬地扯了扯嘴唇,露出一個笑容,像是想讓自己輕鬆一些,可神色卻掩不住陰鬱。

好半晌兒,她都沒有吭聲。

蕭乾探完她的脈,拉開被子,將她的手埋入被窩裡,又笑了笑。

「今天阿九很乖,我們的孩兒也很乖。」

看他微笑的樣子,墨九也稍稍鬆了一口氣。

「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之前還真有一點擔心孩兒會出事呢。」說著說著,她情不自禁地撫向小腹,視線也隨之低去,望向依舊平坦的肚子,低低說了一句,「寶寶,加油!只要你不放棄我和你爹,我們就一定不會放棄你了。」

兩個人挨得很近,蕭乾幾乎能看清她眼底那一抹幽閃的光芒。

對孩子的期待,牽動著他的心。

細想一想,他鼻腔竟有一絲絲酸澀。

「阿九——」輕喚她一聲,他低下頭溫柔地親了一下墨九的唇,看她大眼珠子不解地看過來,含笑道:「閉上眼。」

「怎麼了?」墨九問著,聽話地閉上眼睛。

她以為蕭乾會趁機加深那個吻,或者有什麼甜蜜的親熱舉動,卻沒有想到,他將嘴巴湊到她的耳邊,輕輕吻了吻,卻突然輕聲一嘆:「我要走了。你要好好聽話,照顧好自己和我們的孩兒,好嗎?」

要走了?

墨九像被悶雷給砸中了。

猛地睜開眼睛,她看著遲在咫尺的男人。

「你——什麼時候走?」

「我專程過來和你道別的。」蕭乾溫暖的掌心輕輕撫著她的頭髮,表情淡然而平靜,似乎對於再一次的分別並沒有什麼情緒,可心底那一根弦,卻在他的心上纏了一圈又一圈,纏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墨九懷著身子,這個時候很需要他。

若是可能,他也不想走,甚至覺得就這樣和她呆在興隆山,做一輩子的山大王也很好——然而,幾十萬大軍等著他,幾十萬人的性命也都攥在他的手心。已經走到這一步,哪怕舉步維艱,也容不得他回頭,更沒有選擇停下腳步的權力。

「哦。好!」墨九突然輕輕嘆了一聲,然後撩向他,清澈的目光裡帶了一絲笑意,「瞧我,都睡糊塗了,差點忘了這檔子事兒。我聽藍姑姑和玫兒她們說了,我昏睡了兩天兩夜了,而你一直陪在我身邊,這……他們現在一定很需要你。你去吧,六郎,我沒事的。」

「嗯。」蕭乾的掌心在她頭上流連,撫摸,寵溺得似乎捨不得拿開,聲音卻有些欲言又止:「這一次,我可能會離開得比較久……你有什麼事,一定要差人告之於我。不要再逞強了,知道嗎?好好愛惜自己,就是對我最好的想念。」

她在龕谷的事情,他都已經知曉了。

這丫頭任性、固執,還有一顆為他著想的心。

很多時候,她為了保全他,總是願意默默地犧牲自己。可這對於他來說,卻寧願她自私一點。因為只有她好了,他才會好。只有她幸福了,他才有機會得到幸福……這一次的經歷,想想實在太險,若非他們的孩兒堅強,哪裡還有呆在母親肚子里的機會?

越想心越亂,他停下撫摸她頭髮的動作,低頭看她片刻,突然俯下身去,將她緊緊抱住,就像抱住一個失而復得的珍寶似的,將頭埋在他的頸窩處,深深地呼吸著,嗅著她身上熟悉的體香,心緒慢慢的平靜了下來。

「阿九,你要好好的等我回來。」

他的聲音低啞、沙啞,帶著一絲疲憊。聽入耳朵,墨九心疼不已。她伸手摟住他的肩背,哽咽一般回應著,「好,我會好好的等你回來。六郎你也要答應我,你會好好的,不要讓自己受傷,好嗎?」

「嗯,我答應你。」他雙臂一收,把她摟得更緊一些,火熱的唇從她的脖子里輾轉著,一點一點挪到她的唇上,四目相對,他呼吸微沉,卻沒有吻上那嬌艷欲滴的唇片,只將帶著暖風的呼吸,噴在她的面上。

「阿九,我走了——」

「好……」

淡淡地應著,墨九看著他慢慢地鬆開手臂,站起身來整理衣服,那即將分別的離愁讓她心裡一悸,覺得剛才那一個字不足以表達自己的心情,忍不住又補充了兩個字。

「保重!」

「保重!」

蕭乾心底有一股異樣的感動掠過。

回頭看著墨九,他停頓一會兒,終是扣上頭盔,扶劍大步離去。

房門關上了,一股冷風突兀地襲過來,刮過墨九的鼻腔。

她打了個噴嚏,黑眸慢慢闔上。

「保重,六郎,要保重!」

金州,南榮大營。

晨曦初起,濃霧裡,一丈開外不見人。

在這場開年大戲中,冷空氣肆虐了這一片烽火四起的土地。

天兒還沒亮,皇帝大帳中卻火光通明。

一群穿著甲胄的將校站在帳中,鴉雀無聲。

今兒晨起時,宋熹召見了所有金州的將校入帳敘事。

他坐在正中主位之上,中間跪著那一位不聽君令的殿前司都指揮使馮丁山——此時,他雙手被反剪著,五花大綁地跪在地上,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

氣氛凝滯著,眾人惶惶。

大帳的空間里,似乎有著某種低壓的緊張。

那一夜的事情之後,宋熹並沒有馬上處理馮丁山,只是對他的態度不一樣了。除了不讓馮下山在身邊伺候之外,還把他派到了大戰前沿帶兵。外間盛傳,那天晚上馮丁山似乎闖下了一個大禍,差點引來墨家的火器攻擊,卻始終不知「誅殺墨九」的命令,並非皇帝所下。

而宋熹似乎也沒有就此澄清的想法。

回到金州大營,他與馮丁山「相安無事」了幾天。

這幾天里,馮丁山被宋熹委以重任,協助管宗光指揮南榮禁軍上陣殺敵。這時,古璃陽宣布脫離南榮朝廷,過了漢江甬道,直奔金州大營而來,而管宗光正與蘇赫你來我往,膠著廝殺,根本就抽不開手。

於是,馮丁山被管宗光派去攔截古璃陽叛軍。

馮丁山也算一個人物,接到命令二話不說就領兵出戰了。

然而……

他分明與古璃陽叛軍打得難解難分,可古璃陽居然還有機會抽兵回調汴京,並藉此機會,將留守汴京的南榮軍打得一敗塗地——那一條連通漢水的甬道,就像他家地里的田坎似的,想什麼時候踩就什麼時候踩,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打得又靈活又神出鬼沒,讓他敗得稀里糊塗,至今都說不清,到底與他交戰的人有多少,到底是不是古璃陽的主力軍隊。

但戰役的結果卻很清晰。

蘇赫大軍在龕合牽制住了南榮禁軍的主力,而古璃陽叛軍卻在這個期間,把漢江北岸的地域,漢江南岸除了金州片區之外的地域,都一一收入了囊中,加上被蘇赫佔領的隴州、乾州、徽州、沔州等地,南榮整個西、北地區幾乎被吞食殆盡。

不過,等知道了真相,馮丁山也就覺得自己輸得不冤了。

那一場仗是蕭乾親自指揮的,敗在他手上,冤什麼冤?

吃了敗仗,皇帝的精氣神兒卻還不錯。

這不,招了眾將過來,他正準備對馮丁山問責呢。

當然,馮丁山的主要罪責,並非久戰不利,而是有人在他的營帳里,發現了一封與北勐「私通」的信函——在戰爭時期,如果他沒有犯太大的錯誤就輕易處斬,很容易動搖軍心。而且,馮丁山既然能坐到殿前司都指揮使的位置,在禁軍中的勢力不小,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哪裡撼得動他?

但戰時私通敵國,這個罪名,結果就不一樣了。

「馮丁山,你還有什麼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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