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鸞鳳歸 第308章 若我不在了呢?

冬日天涼。

那些「格殺勿論」的嘶吼聲,被冷冽的風傳入耳,帶著令人驚悚的寒意,一字字宛若刀片剜骨。

官道上,黃葉飛舞。

天地間,一片愴然。

墨九看著這一切,眸中兩束秋波盪起點點漣漪。

隨即,湧上肅殺之氣。

「師兄,你們不要管我……走!」

「不行!」墨妄始終護在她的馬前,在嘈雜的喧囂聲中,沉聲吩咐:「你抓好馬繩!」

他聲嘶力竭的吼聲,很快被淹沒!

那一批禁軍就像事先商量好的一樣,一部分有秩序的上去將宋熹圍在中間,一部分大喊著「陛下有令,格殺勿論」,以極高的音調穿透了冷月下的夜空,將兵戈的碰撞聲都壓了下去。

場面一時混亂。

殺!殺!殺!

南榮禁軍里,不時傳出這樣的命令聲。

宋熹被隔絕在人群中間,從事發時的突然,到冷靜下來的暴怒,也不過短短一秒。

「住手!都跟朕住手!」

「陛下有令,格殺勿論!」

「住手!朕讓你們住手!」

「陛下有令,格殺勿論!」

「你們這是要做什麼?連朕的命令都不聽了嗎?」

「陛下有令,格殺勿論!」

不論他說什麼,那一群圍住他的人,只發出同一個聲音。

宋熹大抵已經明白了,他們要殺墨九,還要借用他的手來殺墨九。

一雙厲目化為赤紅,宋熹終於不再忍耐,「嗖」地撥出腰上佩劍,上前照著一個禁軍的心窩就捅。

「啊!」

一聲慘叫,那句禁軍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沒有機會喊饒命,只瞪大眼珠子看著他……

鮮活的生命變成了一具屍體,汩汩的鮮血滲入泥土,開出了一朵烏黑色的暗色花兒。那場面極為震撼,可他的死,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恐懼。他倒下了,馬上有人填補了他的位置,他們依舊結成人牆,死死堵住宋熹,就像魔怔似的,嘴裡重複著同樣的話。

「陛下有令,格殺勿論!」

這樣的行為,讓宋熹幾乎暴怒。

「讓開!再不讓開,朕就大開殺戒了!」

沒有人讓開,他們重複著喊話,都看著皇帝不動。

宋熹說什麼,外面人的也根本就聽不見。

殺聲一起,涌在前面的禁軍已經與墨家弟子廝殺在了一起。很多事情,到了這個地方,已經沒有了迴旋的餘地。宋熹眼睛滾燙,像要從中噴出火兒來。

「讓——」

一聲厲喝,他抽出染滿了鮮血的長劍,一連斬殺了幾個圍堵的禁軍。

然而,殺了人,依舊破不了人牆。

那些禁軍並不還手,只用血肉之軀來堵他。

他們就像沒有生命的怪物,一個倒下去,一個又填上來。

一個!

又一個!

再一個!

宋熹終於殺不動了。

哪怕這些人堵住他的路,也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

他能殺一個兩個三個,甚至能殺十個,還能殺一百個一千個嗎?

一雙綉著金龍的皂靴踩在血水之上,他冷冷持劍,指著面前的一排禁軍。

「讓馮丁山來見朕!」

馮丁山就是這些禁軍的頭兒,殿前司都指揮使,禁軍統領,負責宋熹此行的安保護衛。從事發到現在,宋熹都不曾見過他的人,但心底已然清楚,這件事情與他脫不了干係。

外面殺聲震天。

人牆裡的圈子,卻幾近靜止。

禁軍不動聲色,只做人牆。

宋熹氣得喘著粗氣,劍尖指著他們,咬牙切齒地暴喝。

「如果她少了半根汗毛,你們都要死!都要死!」

「陛下有令,格殺勿論!」

「馮丁山!你他娘的趕緊來見朕!」

「陛下有令,格殺勿論!」

「馮丁山!朕要殺你全家,誅你九族,不!夷十族,二十族!」

「陛下!」禁制般的人牆外面,一騎黑馬終於載著馮丁山擠了過來。

他匆匆下馬撥開人群,走到宋熹的面前,單膝跪下,抱拳低頭。

「臣馮丁山叩見陛下。」

「朕命令你,馬上撤退,讓她離開!」宋熹暴喝。

馮丁山不抬頭,態度恭順,語氣卻固執,「回陛下,臣不能。」

「不能?」宋熹的聲音已經有了幾近爆發的顫意,「馮丁山你是要造反嗎?」

「臣不敢!」慢慢地抬起頭,這位都指揮使的眼睛裡,有著濃濃的悲涼,「臣只是不想看著陛下深陷其中,無力自拔。臣只是不想看著那妖女禍及南榮,毀我江山社稷。」

「好。你不能!那你讓開,朕自己出去說!」

「陛下可以從臣的屍體上踏過去!」

「鏗」一聲,宋熹手上長劍寒光乍現,只一瞬,劍尖已落在了馮丁山的脖子上。皇帝的尊嚴不容挑戰,此時的宋熹像一隻暴怒的野獸,每一個字似乎都帶著血腥味兒,「你以為朕不敢殺你?」

馮丁山高仰起下巴,不動也不反抗。

「為國除妖,臣死而無憾。」

稍稍停頓片刻,他昂頭直視著宋熹的眼睛。

「但陛下殺不殺臣,今晚那個妖女都非死不可。」

「你——」宋熹劍尖往前一探,就捅進了馮丁山的脖子,鮮血順著劍尖湧出來,順著他的脖子往下淌。可他沒有哼半聲,就那樣一瞬不瞬地看著宋熹,言詞冷漠而從容。

「請陛下以江山社稷為重!勿被妖女所惑,罪及祖宗!」

宋熹雙目陰鷙,已然冷靜下來。

「朕再給你一次機會,讓他們住手!」

圍住宋熹這些禁軍,都是馮丁山的心腹之人,此時都滿帶遲疑地看著他,生怕宋熹手一抖,就要了他的命。他一死,他們自然也都會死。或者說,今日之事一發,他們怎麼都是一個死字。所以,他們都需要一種最完美的死法,不會禍及家人。

馮丁山看著這群死士,微微一笑。

「我們的死,是值得的。」

「使君——」

「陛下有令,格殺勿論!」馮丁山氣沉丹田,一字一頓大聲吶喊。

那群禁軍微微一怔,明白了他的意思……

做這件事之前,他們就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到了這時,又哪會怕死?

「陛下有令,格殺勿論!」

「殺!殺了墨九!」

外圍的大部分禁軍,其實根本就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他們以為自己執行的正是皇帝的聖意,手舉著武器,跟著喊著「格殺勿論」拚命似的往前涌——

吶喊聲震耳欲聾,可墨家鉅子真有那麼好殺?

且不說此次從龕谷出來的時候,擊西為了安全,帶了不少精銳護衛,就說墨家弟子隨身攜帶的防身火器與墨家機關筒,那威力也足夠唬人。在短時間內,不說戰勝,但稍稍阻止一下禁軍的進攻步伐,還是可行的。

「小九,你可還支撐得了?」墨妄緊隨在墨九的身側,滿帶關切地問。

「我沒事兒。」墨九雙眸似乎滲著火,盯著遠處模糊一片的人群,對於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有一些懷疑,「師兄,你有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兒?」

「嗯?」

「那些禁軍似乎脫離了宋熹的掌控。」

宋熹對墨九如何,墨妄一清二楚。

這樣的轉變,他自然也看出來了。

「有人要殺你!」

「是啊,誰這麼迫不及待地想我死呢?而且,還可以掌控得了禁軍,讓他們不惜犯下死罪來違抗皇帝的命令?!」墨九稍稍想一想,唇角微微上揚,「左不過婦人之妒吧?」

墨妄緊緊抿唇不語。

夜空中,他黑眸中,倒映著火星。

前方的禁軍密密麻麻。

他們手上的火器卻越來越少。

這樣混亂的廝鬥下去,吃虧的還是他們。

不行,還得把墨九帶離才行!

墨妄緊緊咬牙,雙瞳暗沉,整個人都處於焦灼的邊沿。

在他的示意下,一群人從官道邊打邊退,很快退至一個狹窄的小道入口。那條小道的一側是農人修築的水渠,有約摸一丈余寬。另外一側是成片的水田。這個時節,正是儲水準備春耕的時候,水田裡不能騎馬追擊,所以,若他們堵在小道上擋住禁軍,或可掩護墨九逃離。

「曹元!」

「弟子在!」

「帶鉅子走!」

從開始他們準備退到這裡,曹元就知道墨妄的想法了。

可對於他的命令,曹元卻不接受。

眼看大批禁軍殺將上來,他退兩步與墨妄並肩而立。一邊用機關筒射擊遠處追過來的禁軍,他一邊低喊:「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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