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鸞鳳歸 第293章 鬥毆!

芳草萋萋斜陽路,白雪茫茫終不歸。

黑夜靜靜地過去,又一個白日到來了。

景昌元年臘月初七,經過短短十日的準備,北勐金印大王蘇赫率三十萬北勐大軍南下,即將與號稱有百萬之眾的南榮雄師一決高下。

漢水滔滔,漢江南北,一邊哀號之聲。

這一日,天凍死狗。一片蒼茫的大地上,覆蓋著厚厚的白雪。北勐大軍經過之處,一行行的車馬痕迹,烙在雪上,或深、或淺,遠遠望之,像一朵朵從雪上長出來古怪花兒。漫天飛雪,撲簌簌落下,與被風吹得七零八亂,點綴著這一個硝煙四起的人間。

一南一北,兩個國戰,戰事一觸即發。

北勐騎兵南下的消息,早已傳遍了南榮。

江山萬里,悲聲陣陣,為了避禍而四處逃匿的民眾,為正在遭遇雪災的南榮朝堂帶來了巨大的壓力。而此時,離一年一度的除夕,已不足一月。臨安府里,景昌皇帝為了備戰,勒令宮中停止各種節慶活動,便於景昌元年臘月初十,御駕親征,北上抗敵。

皇帝御駕,聲勢浩大。

臨安城裡,從皇城大門到北上的運河,長長的一路上,紅毯鋪路,凈掃歸整,兩側站滿了前來送行的南榮民眾。他們天不見亮就在這裡等著,就為了親眼看一眼景昌皇帝的風采。

他們很幸運。

景昌帝宋熹今日沒有乘坐轎輿,而是身著金甲,頭戴金盔,腰系寶劍,高倨於一匹俊美高大的白馬之上,領著一群北上部將及親近禁軍徐徐行至運河,見到大氣都不敢出的百姓,偶爾還會微笑頷首,英挺的眉宇間,一派溫煦之色。

他很俊美。

他也很鎮定。

這樣的皇帝同,讓緊張的臨安百姓心裡,稍稍得到了一點安慰。

群龍有首就好,天塌了,畢竟還有高個子頂著。

於是乎,有了景昌皇帝的御駕,這一場戰爭的看點似乎更濃了。

從南到北,由西及東,整個天下,各個國家都在密切關注著動向。

宋熹北上,於臘月十二,領南榮軍到達建康。

建康守將率眾出城相迎帝駕,全城百姓歡欣鼓舞,於城外三里齊聲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其聲赫赫,其勢震天。讓一些民間術士占卜云:此戰南榮必勝啊。

似乎宋熹一出,戰事的勝負就轉了風向。

百姓們看到皇帝,臉上笑意盈盈。

大軍簇擁之中,宋熹面色安寧,淡然帶笑。

可不等他尚未入城,就有人前來稟報。

「陛下,蘇丞相回來了!」

在蘇逸離開臨安之前,南榮只有一個宰相。

那時,北勐南下的消息傳來,宋熹想要御駕親征,朝中就不能無人理政。於是他又緊急任命了另一個宰相,是為右相。也便說,如今的蘇逸,已經成了南榮的左相。

從哈拉和林逃離,他如今到達建康,自然要先前來拜會皇帝的。

宋熹得聞消息,沒有表現得太過激動,但晚膳都沒有顧得上吃,當即就在建康的臨時府邸里召見了蘇逸。

大步進入客堂的蘇逸,兩鬢斑白,鬍子及胸,形似老叟,把宋熹嚇了一跳。

「你是何人?」

蘇逸一把扯掉下巴上的花白鬍子,伏身沖他行了一個大禮。

「微臣蘇逸參見陛下。」

「蘇愛卿,你這是何故——?」宋熹沒有問完,就又止了話題。他也想到了蘇逸在逃離北勐時,被蒙合的追兵圍追堵截,這才不得不喬裝改扮成這樣的。於是,嘆一口氣,又微笑著抬手。

「蘇愛卿吃苦了!快快起來說話。」

說罷,他轉頭吩咐,「李福,看座!」

一張木椅子搬到了宋熹的下首,蘇逸慎重地謝了恩,一撩袍腳,正襟危坐著把自己帶著紫妍公主千里迢迢前往北勐,再遇北勐陷害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向皇帝做了稟報。然而,說到宋妍之事時,他稍稍一頓。

「紫妍公主不堪羞辱,自縊而亡——」

早就得了消息,宋熹並不意外。

聽罷,他眉梢微低,陷入了沉默。

蘇逸瞄他一眼,又低聲請罪:「是臣保護不力,還望陛下責罰!」

宋熹靜默著擺擺手,淡淡道:「那便也是她的命了!」

時也,命也。

人一生的輾轉坎坷,誰又說得清楚?

這一回,換蘇逸沉默了。

那一晚的驚天動地,換來了如今的烽火連天。

確實,誰又能想到呢?

北勐與南榮這一戰,是關乎南榮國運的戰爭。而國運之戰,有時候就是一場賭博。贏了,國興。敗了,國衰——甚至於,國亡。南榮自太祖起,已三百餘年風雨江山,到宋熹這一代,其間數百年,一直飽嘗戰爭之苦。可哪怕曾經武力強大的珒國在最鼎盛的時期,亦遠遠不如現在如狼似虎的北勐。

這個天下,已無人能阻擋北勐騎兵。

他們鐵蹄所到之處,可謂寸草不生。

而南榮,一個早已過氣的大國,曾經的輝煌一去不復返。滿朝的沉痾弊政,除了可以在那一些文人墨客們留下的詩詞中彪炳尋找富饒繁華,再無其他。

「陛下——」

蘇逸幽幽一嘆,將腦袋上的花白頭髮扯下來,捋了捋綾亂的發冠,突然站起身,朝宋熹行禮。

「微臣有一個不情之請!」

「蘇愛卿坐下講!」宋熹抬了抬手。

「多謝陛下!」蘇逸拱了拱手,卻沒有坐回去,立在他的面前,一張老年少成的臉上滿帶憂色,「請陛下收回成命!即刻返京。由微臣代為領兵北上,與北勐一戰!」

他一字一頓,聲如洪鐘,說得極為響亮。

可這帶兵的要求,還是讓宋熹微微一怔。

天下人都知南榮宰相蘇逸能文能武,少年英才。可他這樣的年紀,又是以狀元身份入翰林,從而位極人臣的一個人物,幾乎沒有人看過他展示自己的武藝。包括宋熹,心裡亦一直把他當成只通文墨,不懂兵策的文臣,根本就沒有想過他能領兵打仗。

「蘇愛卿——」盯著微微頷首的蘇逸,宋熹刀刻似的峻峭眉目,似乎更深邃了幾分,「並非朕不信任你。只是御駕親征之事,早已周知四方,若朕半途而返,豈不讓天下人恥笑我未戰先懼?這一仗,朕怎麼都要打的。」

頓一下,他像想到了什麼,唇角微抿。

「人固有一死,勝負朕已不懼。反倒憂心我這一走,朝內空虛。一幫臣子昏聵老邁,成日里你爭我奪,似不知國之將亡,還在蒙頭做白日夢。嘆,朕還真怕他們鬧出些什麼事來。愛卿回來得正好,明日你即返回臨安,與右相一起,代朕主事。」

讓他回去主事?

蘇逸怔了怔,又要爭辯,「不可,陛下!」

「朕意已決!愛卿不必說了——」宋熹目光略沉,視線從他的身上,慢慢轉向了屋子中間里那一副陳閎的《八公圖》上,目光變得溫柔了許多,聲音里似乎還帶了一絲笑意,「朕一年四季都困於那皇宮之中,渾不知做人樂趣,早已厭倦非常。藉此機會,可以出來四處走走,觀山水,識佳人,可不快哉?!蘇愛卿,又何苦拘了朕的樂子?」

「陛下!」蘇逸嘆著,目光裡帶著無法掩飾的擔心,「你的安危,就是南榮的安危啊,你怎可讓自己身臨險境?」

「誰說那是險境?」宋熹一笑,「彼之險境,吾之桃源。」

彼之險境,吾之桃源?

蘇逸抿了抿唇角,看著他微光中的側臉,突然換了話題,「來建康的路上,我聽人說,她此番亦隨蘇赫王爺南下,這兩日,恐怕已到達陰山了……」

「哦!」宋熹表情淡淡,像並不怎麼在意,問得也極為隨便,「見到蘇赫了?他可是故人?」

這個問題,讓蘇逸遲疑了片刻。

沒有聽到他回覆,宋熹也不逼迫,只靜靜觀著畫,唇上略帶笑意。

終於,蘇逸嘆了一口氣,「陛下,正是他。」

「嗯。」宋熹並沒有意外,滿不在乎地瞥一眼蘇逸臉上的疲憊,微笑著擺了擺手,「蘇愛卿下去歇息吧,明日一早還要趕路呢?」

「陛下!微臣想隨你北上。」

「不可!」宋熹淡淡地笑著,輕鬆地面對他滿臉的憂色,「朕登基一年有餘,朝堂內外的事情,並無幾件是我自己願意做的。那時便想,做皇帝也就這樣了。不能隨心所欲,竟不如民間百姓自在。可這一次北上,朕卻是心甘情願,即便吃了敗仗,再被人罵著昏君,也在所不惜。」

蘇逸笑:「陛下又怎會是昏君呢?」

「呵!」宋熹也跟著他輕笑,「在他們嘴裡,朕可不就是昏君嗎?」

「唉!」從頭到尾,蘇逸都是極為了解宋熹的一個人,聽完他的自嘲,蘇逸嘆息著,像要勸慰幾句。可宋熹幽幽淡淡的目光,早已挪到了遠處,正望著窗外的鵝毛大雪出神,不知在想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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