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相思令 第285章 鴻鵠低鳴至此,將變

河在,人不在。

家在,父母不在。

宋妍撒掉骨灰,閉門不出,連皇室為誠王舉辦的喪禮,她都沒有參加,也不見任何人。

但這並沒有能阻止事情的繼續發酵。

十日後,誠王和誠王妃頭七剛過,誠王府就接到了賜婚的聖旨,要讓「賢良端方」的紫妍公主遠嫁北勐。

用女人換和平,以艷美之姿解決北勐一步步逼近的硝煙,以女兒之身做男兒亦辦不到的事情。在古時候,這樣的事情並不少。而且誠王夫妻都不在了,最適合遠嫁的人,好像還真就屬宋妍了。

故而一紙聖旨,連波瀾都沒起,現沒有人反對。

舉朝皆云:陛下聖明。

呵呵一聲,宋妍突然笑了起來,就那樣撩眼看向墨九。

「可笑吧?當真可笑!」

說完這些,她的眼眶裡已包滿了淚水,卻沒有掉下來。

母親死的時候,她沒有哭,為了安撫父親。

父親死的時候,她也沒有哭,因為沒有人會在意她的眼淚了。

被賜婚遠嫁北勐的時候,她更沒有哭,因為她不想讓壞人笑話。

可這個時候,看著墨九,這個她在這世上唯一可以訴說委屈的人,她再也裝不了堅強,裝不了無所謂,裝不了可以將整個天下人都不看在眼裡的冷傲——

她心裡苦死了。

她想讓父母都安康在世,看見他們恩愛的在一起。

她想讓父母看見她懂事,看見她終於長大了。

可奢望而已。

失去的,終究已經失去。

如今的她,空有公主之名,其實一無所有。

北勐和南榮的關係早已不若當初,爆發全面戰爭只有早晚。那麼,一個生存在北勐的南榮公主,無非一個政治傀儡,還是一個可悲的「性傀儡」。說得好聽一點是嫁人,說得難聽一點,就是一個貨物。

「墨九。」宋妍拭了一下眼睛,「你說,我怎麼辦?那個蘇赫——」

她心裡對墨九跟的這個男人,也有疑惑,也奇怪墨九居然會委身一個北勐王爺,還為他懷上了孩兒,所以心裡也藏了十萬個為什麼。

可不待她問完,墨九卻有意無意地打斷了她,反問了另一個問題。

「謝皇太后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景昌皇帝,又在做什麼?他就任由自己的後宮,被一個女人把持,做這些……違背人倫的事情?」

「他?」宋妍冷笑,「來北勐之前,我已許久不曾見過他了。」

「不曾見他,是何意?」墨九挑高眉頭,有些奇怪。

宋熹初登大位,不應當時時在人前出現的嗎?

宋妍看著她的眼神,突然有些著惱。

「墨九,你還在意他?」

墨九眯了眯眼,瞅著模糊中帶著重影的宋妍,有一點哭笑不得,「你這個人,心思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敏感了?我不是在關心你嗎?何來在意他?我就想不明白而已,宋熹好歹與你是親生的堂兄妹吧,謝皇太后對你無情,他能對你無情嗎?謝皇太后就算是他媽,如果他願意阻止,也不會沒有辦法的啊?他都不干涉嗎?」

「干涉什麼?一個昏聵之君!」宋妍幾乎咬牙切齒說出了「昏聵」之詞,可見她對宋熹的恨意並不比謝皇太后少,不屑地哼一聲,她斜眼瞄墨九。

「虧你還以為他是個好人?一心惦記著他的好吧?不怕實話告訴你,你也別傷心。自打那個謝青嬗懷上龍種,出門就是一副嬌弱柔柳的樣子,事事周全,賢惠皇后啊,溫柔的、仁愛的,軟弱得不得了。皇帝把謝皇后當成寶貝似的寵著,菩薩似的供著,容不得她蹙半分眉,容不得她有一絲不高興。謝皇后哪天不開心了,那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大事。」

聽到這裡,墨九眉心都蹙緊了。

東寂……寵妻沒錯。

可寵到這樣的程度,不分青紅皂白,那也太可疑了啊?

他壓根兒就不是這樣的人。墨九很肯定。

然而,事實就擺在眼前,也容不得她分辨。

不是當事人,不解當時情,她只能沉默地聽。

宋妍對謝氏有怨恨,說的話自然也帶了強烈的主觀色彩,幾乎字字咬牙,「後來,謝氏也不知哪裡找來的太醫,把脈說謝青嬗這一胎必生皇子,皇帝更是樂壞了吧?為此,還曾大赦天下。墨九你想啊,謝皇后給皇帝吹的枕頭風多了,總會有幾句入得他的耳朵吧?日久天長,他本身到底也是謝氏所出,謝氏的家破人亡,左不過也算在蕭家的頭上。一來二去,哪裡還顧得上他的皇叔,他的堂妹?還不由著大小謝氏兩個女人捏巴?」

心裡暗暗一驚,墨九想想也是。

一個男人每天聽自己女人旁敲側鼓,慢慢的,假的也就真了。

就像她對蕭乾潛移默化的影響,不也就是這樣的?

默了一下,她提出了自己最大的擔心。

「妍兒,聽你這麼說,難道如今,謝氏兩後已把持了南榮朝政?」

「那倒也不至於。她們也沒那麼大的本事,宋熹那人你也知道,有幾個人能真正左右得了他?除非他願意。」宋妍嘆息一聲,紅紅的眼睛裡滿帶恨意,「對那些朝堂之事,我也懂得不多,大事上,宋熹會不會讓他們插手,我亦不知。但對於蕭家的迫害,宋熹始終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你都不知道,那個蕭太妃——」

說到這裡,她看一眼墨九,又煩躁地住了聲。

「算了算了,你懷著身子,我就不說了。」

「我懷著身子又怎麼聽不得了?」墨九手心輕輕搭上小腹,目光涼涼的,帶了一絲涼笑,「我墨九的孩兒,若是這點都受不得,還怎麼好意思蹦噠出來喊我一聲娘?說吧。」

宋妍見她執意,加上這些話也在心裡憋久了,實在找不到人說,如今聽她問起,終是藏不住,「蕭家五百餘口一刀斃命了,其實想來,也落了一個好死,少遭了不少的罪。可蕭太妃就慘了,被謝皇太后鎖在冷宮,受盡了折騰。」

潤一下唇,她眉心擰緊,像不堪回往一般,聲音都有一絲沙啞,「我母妃生前,曾託了人情,偷偷入宮看過她一次,回來就趴在床上掩面哭泣。背開我與我父王訴說,說她的姐姐所受的折騰,讓她很想給她一個痛快。我偷偷躲在帘子後,都聽見了……墨九,我實說不出口。血腥,太血腥了!殺人不過頭點地,如此折磨於人,簡直蛇蠍不如啊!」

墨九狠狠抽了一口氣。

古代皇室婦人折騰婦人的法子,她以前翻過一些書籍,大概知道一些。

有的確實慘不忍睹,比如呂后收拾戚夫人的——做成人彘。

想一想,就讓人不寒而慄。

就算謝氏不比呂后,手段也好不到哪裡去。

那個雍容華貴、溫柔美好的蕭妃娘娘,柔弱的身子怎生受得?

她突然地心痛起來,莫名地將手指攥緊,狠狠咬牙。

「希望蕭太妃可以忍著,忍著淚,忍著血,撐下去,活著撐下去,等著血債血償的一天!」

等她的侄兒打回去,到時候謝氏就由著她蒸剮了。

她這般想著,說得輕鬆。可宋妍聽了,卻吃了一驚,然後——沉默了。

接著,盯著墨九,兩行淚水就從他的眼底流了出來。

「墨九——」冷不丁喚她一聲,她緊緊地握住墨九雙手,幾乎涕不成聲,「我差一點就誤會你了。我乍然聽到你的消息時,還曾想過,你甘願這般沒名沒分地跟了那個蘇赫王爺,不顧他奇醜的長相,是對我六表哥的不忠,也許是貪圖一些什麼,後來想想,依你的為人,又不太可能,於是,左思右想,始終想不明白為了什麼。」

吸一下鼻子,她淚水淌得更厲害了。

抬起袖子,擦拭一下,她撇著嘴露出一絲笑,「現在我終於明白,原來你想得這樣遠,這樣深。你是為了蕭家,為了給六表哥報仇才委身於他的吧?墨九,真是——苦了你了。」

墨九聽著,不知如何應答。

宋妍卻以為她是難過,盯著她,突然銀牙一咬,淚光楚楚望她。

「若那個蘇赫王爺是一個酒色之徒,墨九,你讓我來!」

「額,不——」

「你不必顧及我。」宋妍握住她手更緊了,「我什麼都沒有了,也就什麼都不怕了。這身子也不值什麼。他若要,便隨他要了去,只要有朝一日,他能為我父母報仇,能幫我手刃謝氏。失去什麼,我都不怕了,哪會在乎這破身子?」

「啊!不不不,妍兒,不是這樣的。」

墨九嗚呼哀哉,生怕她誤會,考慮一下才嘆息。

「蘇赫並非酒色之徒,他其實……嗯,是個好人。對我,也是真心喜愛。我對他……亦是有……有感激之情的。」

說著,她反手緊握宋妍的手,寬慰她。並且,也順著宋妍為她找的「借口」編了故事下去。畢竟目前,她其實也找不到可以讓宋妍信服的理由來解釋為什麼她要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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