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相思令 第272章 來不及了這將是最好的機會

這日的天很晴朗。

額爾不鎮的北勐軍行營里,阿依古長公主坐在長軟椅上,輕抬袖口,在細細品著一杯清茶。

原本她是不喜歡喝茶的,但得回了兒子蘇赫,受他的影響,她對漢家文化也有了興趣。

於是,越了解越喜歡,越喜歡越了解。如今的食、住、行都恨不得使上漢家之物。

若非身尊位高,她恐怕連服飾都得換上漢服了。

「長公主殿下——」一個宮人小心翼翼地進來,「納木罕大人來了。」

阿依古蹙一下眉頭,眼皮微垂,「請。」

這一次圍獵出巡,丞相納木罕與阿依古都有隨同蒙合,但阿依古長公主身份高,前兩日隨行圍獵了一次,今日卻就和蕭乾一樣,犯懶託病不去了。當然,除她之外,不願意去受那圍獵之苦的皇室宗親,其實也有。她貴為長公主,又是婦人之身,不去便就不去了。

只是納木罕這個時候,應當陪在蒙合的身邊才是。

他為何會到了額爾小鎮?看他進了阿依古的帳篷,不禁讓值守的兵士都奇怪。

但阿依古看見他,卻無半點奇怪,屏退左右,獨獨留下他。

沒有請坐,也沒有說話,她就那樣冷冷看著他,一動不動。

納木罕站在中間,與她平視片刻,遲疑一下,慢吞吞走過去。

「你都想好了?不用再思量思量?」

阿依古緊緊抿著唇,依舊沒有說話,就那樣坐在她的軟椅上,將雙腳都蜷縮上去,換了一個更加舒服的姿勢,臉上的表情也沒有半分變化,語氣涼了空間。

「已然思量過。別無他法。」

納木罕眯一下眼,略帶皺紋的臉上,有一抹難舒的滄桑。

「不!你行事太衝動了。這般還不是時候,太早太早——」

「納木罕,你還沒有看明白嗎?前日之事,昨日之事?他已經打定了主意要那個女人。禍水啊!原本可以相安無事,我們再從長計議的。可他已經等不及了。前日為了擄她,不惜動用大軍,結果平白死了那樣多人,還落人口實。」

說到這裡,阿依古的身體終於動了。

她欠了欠身,端起面前案几上的茶杯。

呵一口水面,繼續沉著嗓子說:「既然這般,他仍未有消停的打算。昨日竟借口稱病,不去圍獵講武,獨留下她來博弈。他哪裡是喜好博弈之人?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藉機勾搭也就罷了,竟還冊封為義妹?我北勐添一個公主,你以為會有什麼好事?蘇赫對那女子看得極緊,他這般步步逼迫,下面會打什麼主意?不需我說,相必納木罕你已心知肚明了吧?」

納木罕目光一寒。

「可他是帝王。」

「帝王又如何?」阿依古聲音涼涼,「拉木拉爾原本也可以做帝王,達爾扎也差一點做帝王,輪到他,又是誰之功勞?我推得了他上位,難道還拉不得他下馬?」

說到這裡,她將茶杯湊到唇邊,淺淺喝了一口,然後抬眼盯住納木罕。

「來不及了,這將是最好的機會。」

納木罕手攥成拳,定於當場。

盯著她,一直盯著她,依在思考。

「阿依古,此事太冒險,我以為——」

「閉嘴!沒有什麼你以為。」在納木罕的面前,阿依古從來都是放肆的。而且,她在北勐本來就位高權重,可說是除了蒙合之外的第二號人物,習慣了人人聽令於她的日子,內心早已澎漲,又哪裡容得了他三番五次地質疑自己的做法?

尤其這個人還是納木罕。

她容不得,更是容不得。

她一臉憤怒地盯住納木罕,唇角一點一點翹起,帶出一個涼涼的笑。

而爾,突然就著手上的熱茶,潑在地上。

「納木罕!」她慢條斯理地放下空空的茶杯,在一陣清脆的敲擊聲中,淡淡地說:「你若能讓茶水重回杯中,我便收回成命。」

這樣的強詞奪理,讓納木罕嘆息一口氣,垂下了頭。

「阿依古,這麼大的事,你為何不與我事先商量一下?你這般一意孤行,是要出大事的啊!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

「我不要你來教我!」阿依古恨恨盯著他,秀美的眉頭高高挑著,凌厲得像長了兩條尖利的刺,「我若靠你,這些年還有活路嗎?靠你?你能給我什麼?你又給了我什麼?納木罕,此事你幫則幫,不幫就滾!我,還有蘇赫,我們都用不著你。蘇赫有娘,他有娘就行了!他的娘自會為兒子輔平一切!」

「阿依古,你——!」納木罕微微蹙眉,試圖勸說。

「滾!」不等他說完,阿依古連茶杯都砸了過去。

這一發狠,杯子直接砸中了納木罕的胸膛。

那茶盞倒也結實,落在地上,滾了好幾圈居然沒有摔壞,直到阿木罕無奈地彎下腰身,重重一嘆著把它撿起來,捧回到發脾氣的女人面前。

「你這又是何苦?發這樣大脾氣,也不怕傷著身子?」

在她的面前,他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北勐丞相,而是一個無可奈何的男人。他將茶杯擺放在她的案几上,看一眼她微垂在身側的手指,頓了片刻,終於慢慢地探過手去,將那一隻白皙得青蔥似的手,緊緊地握了過來,捏在掌心。

「你有氣就朝我使,我不怕。我就怕你傷著自己。但不論你怎麼想,這件事,你辦得實在不妥當!」

「我說叫你滾!」

她要抽回手,他卻不讓。

緊緊的,緊緊的握著,捏得她生痛也不放。

「阿依古,我說完自然就會滾。」

他目光始終落在她的臉上,一點兒都沒有捨得挪開。眸底有擔憂,無奈,更多的還是縱容以及對未知未來的躊躇,「雖然我明知你做得不對,但只要你執著要做的事,我都會去做。為了你,為了蘇赫,我也願意做任何事情。」

阿依古終於凝視看他的臉。

他老了,更老了,在她仍然嬌艷的時候,一天一天老去了。

可他還是納木罕,不是嗎?他終於還是肯幫她的,不是嗎?

一雙遊離的眸子審視著他,阿依古漫不經心的一笑。

「說正事就好,何必假惺性說這些?你我之間,說這些已太遲。」

「你啊!還是這脾氣。」納木罕搖了搖頭,唇角竟露出一絲笑容來,抬起手拂了一下她的鬢角上的發,「你終有一天會明白的。現下——」

頓住,他側目,瞥一眼窗戶處的天光。

良久,良久才回過頭來,用一種複雜視線淡淡笑看阿依古。

「我這就去了。不管事情如何,都與你和蘇赫無關,你好好照顧著自己……」

他的舉動,讓阿依古微微一詫。

「你要做什麼?」

「不論我做什麼,都是為了你們。」

納木罕很不舍的摩挲片刻她的手,終是慢慢放開,將那一隻白皙的手腕重新放在軟椅上,然後俯低身子,在她額角輕輕烙上一吻。

「阿依古,我走了。你不要想太多,睡一覺,等醒過來,一切就都好了。」

看著他大步出去的背影,阿依古整個人僵硬了。

這句話……好熟悉。

很多很多年前,他離開時也曾說過的話。

他說,等她醒來,他就回來了。

可等他回來,一切又能有什麼改變呢?

帳篷的帘子放下了,「撲」一聲,灌入一股子冷風。

阿依古突然踉蹌著從軟椅下來,趿上鞋子追了過去。

「納——」

一個字出口,她撩著帳門的手就頓住了。看著外面那一個遠遠離去的背影,再看看帳外三不五時走過的侍衛,她的雙腳終於還是停在了原地,再也走不出去。

「我會等你。」

她說,就像很多年前一樣說。

她可以等他,卻無力去追他了。

他對她是有心的,正如她對他一樣。

可有心與無心也都已磋砣了一輩子,他們之間的情情愛愛都已經過去了,他們都老了,負累不起這樣沉重的東西。她現在只是一個母親,她有兩個兒子。小兒子太過善良天真。他最愛的大兒子蘇赫,卻又太多艱險。

她做母親的不管他,誰來管他?

畢竟這個兒子是由愛而生的啊,是她心心念念的骨血啊。

所以她得救他,得保他,得幫他。

為了他,她顧不上自己的情愛,也顧不上任何人。

「原諒我,只是一個母親——」

將頭斜斜靠在帳門上,她輕輕淺笑著,那一張上了年歲依舊姣好的容色,在低頭的瞬間,像回到了那一個溫柔的年華,十幾歲的少女還在瀲灧中等待她的情郎來約會。

可塵世問斷,早已無他,只剩悲涼。

野外的山林間,陽光讓樹葉片片晶瑩。

墨九今日享受到的,是從哈拉和林前來圍獵之後的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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