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靜姝眉心輕愁未解,卻不像陸機那樣直接帶恨看她。
微微審視一下墨九,她抬了抬手上的藥箱,輕啟朱唇。
「我是陸機老人的徒弟,麻煩九姑娘讓我進去。」
有城府的妹子啊!
可是,陸機的徒弟了不起嗎?
她還是陸機老人的徒弟的媳婦呢!
墨九心裡暗樂,嘴上卻不肯饒人。
調回頭,她看一眼陸機和蕭乾映在簾上影影綽綽的人影,唇角一勾,低頭,冷不丁俯到溫靜姝的耳邊,小聲道:「溫小姐,這話沖別人說可以,沖我就免了嘛……你和陸機老人那點兒苟且之事,我可是親眼看見的,瞞得了別人,還瞞得了我嗎?」
手指勾一勾,她笑得曖昧。
「要不你給我點好久,我就不張揚了?」
溫靜姝那張削瘦了不少的面孔,霎時褪了色。
蒼白,無助,囁嚅嘴唇半天,愣是一句話都講不出話來。
墨九卻不是一個得理就饒人的主兒。
她依舊懶洋洋地斜倚在門框上,一副風流騷年的模樣兒,挑眉含笑。
「溫小姐生氣了?嘿,故人相遇,不嘮點熟磕,我怕你會想不起我墨九是誰了哩——這樣一說,是不是記憶更深刻了?是不是什麼事都想起來了?」
溫靜姝吸了吸鼻子,「你待怎樣?」
「不怎樣。」墨九仍舊笑盈盈地,「當初害得我差點和六郎鬧掰,溫小姐手法實在精妙,我在想要不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呢?」
這貨記仇來著!
當初的事兒,她一直沒忘。
以前不找溫靜姝麻煩,一來么是有比她更麻煩的事。
二來么,確實也沒有機會。
這一回,人撞到她的槍口上了,她能隨便讓溫靜姝過去?
打不死她,咬她幾口也是好的。
可這溫靜姝,嬌嬌弱弱一個女流之輩,蕭六郎故去後,本就瘦削了不少,被她這麼一嗆,臉上更是半分顏色都沒有,站在墨九面前,她那一副小可憐的模樣兒,就像一朵受盡了委屈的小花朵,被風吹雨打後,就要奄奄一息了。
「小九……」
她喚了一個彼此比較熟悉的稱呼,字字句句都說得哽咽,宛如喋血。
「原來你一直以為是我自己做的?」
「難道不是?」墨九抬眉,斜眼。
「呵,若是我做下的,當初我又何必在師父面前為你開脫?」
「不為我開脫,你又怎麼做好人?」
溫靜姝一怔,口中喃喃。
「小九,我不曾想,你恨我如此?」
「我恨你?」墨九撇唇搖頭,「你想多了,畢竟你沒有那麼重要。我都快要忘記你了。若不是在哈拉和林再見,我還真不知道,我們這般有緣?不過溫小姐也確實是聰明人,早早離開了蕭二郎,倒是為你和溫家免了一場禍事,只可惜了你那妹妹靜嫻,被你無端帶入蕭家,一天福沒享到,被蕭二郎霍霍了身子,結果還成了你的墊背,白白禍及了性命——嘖嘖,怎麼我越想越覺得你溫小姐才是一個神機妙算的主兒呢?」
她連珠炮似的,咄咄逼迫,一句比一句快。
溫靜姝直聽得那張臉,一下青,一下白。
可論口才,她如何說得過墨九?
張了幾次嘴,她都說不出來。
氣得胸口直起伏,末了,也不過堪堪一句。
「小九,你何苦冤我至此?我何時得罪過你么?」
沒有得罪嗎?墨九往上翻著眼珠子,斜上方45度想了半晌。
別說,還真不能舉出一樁溫小姐的事實罪證。
可這就是人家的高明和厲害之處啊。
儘管她一直懷疑溫靜姝,從來沒有對她放開過那根緊繃的弦,卻始終就苦無證據。
呵呵一聲,墨九唇角勾出一抹諷刺的笑,「看來我還真的是——冤了你?行。那溫小姐,被你害得毀容,丟命,一事無成,徒留一身浪蕩惡名的蕭二郎,他又冤不冤?還有一個問題,我挺好奇的。不知曾經做過蕭家媳婦的溫小姐,對蕭家這樁五百多口的人命案,有什麼看法?」
溫靜姝臉色一白,猛地往後退了一步。
定定看她,穩住了心神。
「小九,你勿要咄咄逼人。」
「——」墨九挑眼,微笑,跟上一步,「不逼人,我只逼你。」
這是說她不是人?
溫靜姝唇角也掛了一絲笑,蒼白的,氣苦的,滿帶怨恨的。
「我比你好,你有什麼資格來指責我?」
說到此,她壓低嗓子,用只有墨九能聽見的聲音,小聲道:「六郎屍骨未寒,你便與宋熹眉目傳情,勾勾搭搭,去到陰山不過幾日,又貪慕蘇赫富貴……墨九,你怎對得住六郎?」
我去!
墨九快要笑死了。
摸一下鼻子,她豎起一根指頭,在溫靜姝眼前晃。
「溫小姐,至少有一點,我要糾正你。你看這王府,有哪一點富貴,是值得我墨九貪慕的?還有,這普天之下,能比我墨九更富有的男人,你給我舉一個出來?」
別說,這真是夠猖狂的。
但她說得偏偏是事實。
墨家自她上任鉅子,各種商路,物流,財富源源不斷,雪球似的滾動。
這普天之下能比墨九富有之人,還真的是少見。
說富可敵國或許有誇張,說視金錢如糞土卻絕非虛言。
墨九嗤了一聲,「老子都是款姐,你非得說我被包養,不是找抽又是什麼?」
這一句,她說得溫靜姝似懂非懂。
而這時,裡面的陸機老人終於傳了話來。
「在說什麼?把我藥箱拿來——」
溫靜姝看了墨九一聲,「噯」一聲應了,又要往裡闖。
可墨九今兒偏生和她卯上了,就不願意讓他見蕭六郎。
「溫小姐,說了王府內室,生人勿入了。」
然後擋住溫靜姝,又是一笑,「藥箱給我吧?」
在蘇赫的王府里,她這會兒是老大。
溫靜姝目光涼涼地看著她,終於慢慢抬手,把藥箱遞了上去。
墨九彎了彎唇,一副女主人的架勢,指揮外面伺候的小丫頭。
「把溫小姐領下去吃茶。」
那丫頭識不得她,卻識得蘇赫王爺。
曉得她昨兒晚上就是與王爺睡一處的女人,自然聽她的使喚。
「溫小姐,請吧?」
溫靜姝咬了咬下唇,憤憤下去了,但臉上還儘管維持著平靜的樣子,就憑這一點,墨九就挺服她。不過,今兒剛一重逢,她就給人家吃了一頓排骨,想來一會少不了又要在陸機老人面前搬弄是非了。
如果蕭乾與陸機相認了,那還真是麻煩。
禍害啊禍害!
想到陸機那個老頭,墨九剛才收拾溫靜姝的舒爽情緒就沒有了。
拎著藥箱入內,她心裡頗有些忐忑。
可裡頭的兩個男人,表情都很鎮定。
陸機已然問完診了,正在伏案寫方子。
蕭乾懶懶地坐在椅子上,看她一眼,也沒有聲音。
倒是陸機聽見她的腳步,抬頭看了一眼。
「放那裡就行。」
這句話似乎比在門口與她面對面時,緩和了不少?
墨九不解地朝蕭乾看了一眼,見他點頭,放下藥箱就要走過去。
蕭乾卻道:「你先外面候著吧。」
墨九眼皮跳了跳,皺著眉頭去看他。
四目相對,片刻,她嗯一聲,「是。」
給他臉面,秋後算賬!
正堂里,納木罕正在等待,不時往偏廳瞭一眼,像是很擔心。
溫靜姝坐在他下首稍遠一點的椅子上,低頭把弄著手絹子,也不聲不響。
兩個人之間,幾乎沒有交流。
墨九這麼一出去,左右看看,打個哈哈,拱手揖禮。
「丞相大人,你好你好,好久不見,看樣子是又胖了不少啊?」
這寒暄……也就墨九了。
若喜歡她的人還好,偏生這納木罕與陸機一樣,都是對她深惡痛絕的人。
聞言,納木罕從鼻腔里冷哼一聲,「墨家鉅子,不在興隆山上稱王稱霸了,卻是跑到我哈拉和林來了?」
「對啊對啊!」墨九笑眯眯地坐下來,與他面對面地嘮嗑,像是很熟悉的樣子,說得隨意之極,「這不聽說你們北勐的蘇赫王爺少一位王妃,我趕緊地毛遂自薦來了。不巧,陰山一遇,一見鍾情,又得阿依古長公主憐恤,回稟了大汗知曉,所以啊……丞相對我這般不敬的日子,怕也是不多了,要好好珍惜才是,還有什麼損的,趕緊的使出來?」
她從頭到尾都在笑。
可話里的機鋒,卻刺得納木罕回不了嘴。
不論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