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相思令 第236章 心魔

長生劫。

不死不活,無勝無負。

墨九直到此時,對圍棋的知識,依舊一知半解。

半眯著好奇的眼,她看看蕭乾凝重的面容,沒有絲毫的轉暖,而懂得棋局的完顏修也靜靜站在那裡,靜觀棋盤沒有吭聲兒。從兩個人的樣子判斷,似乎很為難?

她不由也皺起了眉頭。

「老蕭,長生劫,怎麼破?」

「長生劫,循環死局,無法破。」

「啊!」墨九心裡一窒,「那怎辦?」

蕭乾雖然容色受損,但勝人一籌的氣度與挺拔的身姿,讓他在舉手投足間,仍然大氣優雅。

側過眸子,他淡淡問完顏修。

「國主對此局,有何看法?」

完顏修微微一笑,撫著小狼的皮毛,輕鬆地回答。

「我只是來奶孩子的……棋局的事,就有勞蕭兄了。」

額!墨九挑了挑眉頭,怪異地看了他一眼,覺得這貨在裡頭呆久了,肯定腦子受了刺激,影響了身心健康。嗯,回頭得好好給他做一下心理疏導。

然而——

蕭乾卻像聽懂了他的話。

「一般人與國主一樣,遇長生劫,大抵都會陷入局中,無法自拔……」

這不是損人么?墨九翻個白眼,「老蕭,你就別賣關子了。快說怎麼破。」

蕭乾眉頭略蹙,淡淡掃視著他們,慢條斯理地開口。

「說到底,這局,就是一個心魔。」

「心魔,何解?」墨九更為好奇。

「不懂棋之人,看看也就罷了,反正也是不懂,自當破解不了。可於懂棋之人而言,卻無疑是一個不得解脫的魔障,從而陷入死循環之中……」說到這裡,他轉向完顏修,目光篤定而冷漠,「想必我們沒有來之前,國主已經參詳到了此局的妙處了?」

完顏修哼一聲,不答。

怪不得!墨九突然懂了,忍不住想笑。

要不是已經仔細參詳過,且始終沒有找到答案,他又怎麼會一直不過來?而且在被問及棋局時,還自說奶孩子呢?

輕嘆一聲,她笑:「老蕭,國主好不容易尋個台階,你又何必非要逼他承認呢。不厚道。」

一聽這話,完顏修急了。

一把將狼兒交還到墨九的手上,不耐煩地看蕭乾。

「我到想看看,此長生劫,蕭兄有何高見。」

蕭乾微微一笑,唇角牽動間,那臉上的坑窪不平,便滲出一種令人恐懼的暗芒來。

「人心好勝,認敗最難。棋局如戰場,規律亦是相同。試問兩軍交戰時,彼此都耗盡兵力,看似都有勝算,卻怎麼都贏不了對方,一直循環膠著,誰肯敗走?這棋也是如此,破不了,卻可以變——而蕭某以為,這間石室機關的破解之法,也在於一個變字。」

「變?肯敗,即是變?」

完顏修似有所悟,墨九卻似懂非懂。

「老蕭,到底幾個意思?」

淡然掃她一眼,蕭乾沒有馬上回答,徑直走到一顆黑棋的邊上,一邊指著棋盤的位置,一邊描述棋盤上的風雲變幻,「黑棋一占此位,就成凈活(圍棋術語,是指無法被殺掉的棋),故而,白子必須破眼。這裡,黑棋在此位提子,白子再佔得那個位置,於是,就形成一個五殺棋局。」

又換一個位置,他繼續:「僵局之中,黑棋只好往此位擠,想要做成『曲四活棋』。白子此時,只能提了再說。接下來——」他走到另外一顆黑棋的身邊,「此棋一提,棋局又重新回到起點。於棋而言,只是棋局回到原點,但對我們而言,如果按這個長生劫的順序來搬動棋子,機關又將複位……」

也就是說,如果陷入長生動,哪怕搬棋子搬得累死,也出不去。

結果只會死在這個無限循環中……

墨九朝他豎一個大拇指,「老蕭好樣的。」

蕭乾轉頭看她,「阿九懂了?」

墨九一哂,搖頭,「沒太懂,但不懂也得為你點個贊。」

蕭乾黑眸微微一眯,「……你過來。」

看他非得給她說明白不可,墨九嘿嘿笑著,看一眼若有所思的完顏修,走到他的身邊猛地扯他袖子,「你就別賣這種關子了,你就說,如果我們要動,得先動哪一顆棋就行——」

蕭乾點頭,望向完顏修。

「國主可有想法了?」

完顏修抿了抿薄薄的唇,「不瞞蕭兄,我之前確實陷入了這個循環局裡,如何都思不得破解之法。如今聽蕭兄一言,如醍醐灌頂——」看著依舊不太明白的墨九和托托兒,他走到蕭乾先前站立過的黑棋邊上,「黑子占此位,成凈活,而此時,白棋可不必破眼,以退敗之勢,不讓棋局形成五殺局——」

「國主所言有理。」

兩個男人你一言,我一語,在黑白棋子的邊上,你走過來,我又走過去,擺出一個又一個風流倜儻的造型,嘴裡飆出來的,全是圍棋術語,墨九聽了個七七八八,依舊雲里霧裡,但他倆卻越說越興奮,就好像擺在他們面前的,已經不是一局棋,而是放眼天下的逐鹿之局。

約摸一刻鐘後,墨九終於怒了。

「我說二位棋仙,咱們可以先出去再討論嗎?我都快餓死了——」

為了響應她「餓了」,狼兒也「嗷」了一聲,使勁兒舔她的手。

一人一狼,那饑渴的樣子,讓蕭乾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瞥向完顏修。

「國主,有勞了。」

討論了這麼久,完顏修還真的有點服氣這個蕭大郎了。

他點點頭,走到那一顆白子的邊上,低頭試了試石鑿棋子的重量,又不知想到什麼,突地回頭看了蕭乾一眼,「我曾說,這世上我就服一個人,你弟弟蕭乾。過了今天,看來,還得加上一個你。」

蕭乾一怔,隨即笑笑。

「榮幸之至。」

完顏修向他拱了拱手,然後低頭,雙手扶在白子上,凝神運氣,準備旋轉——

可還沒有轉動棋子,他面孔一僵,突然感覺有什麼不對,猛地又直起腰來,看向風度翩翩的蕭乾,看向冷眼旁觀的墨九,再看向那個傻不愣愣的托托兒,突然氣就衝上了腦門兒。

「我操,老子是國主,是國主!為何下力之事,就得老子來做?」

「……」

墨九看他氣得面紅耳赤的樣子,忍不住想笑。

可這個時候笑他,確實太不厚道了。

畢竟他沒有說錯,他不僅是國主,還是一個長相英俊的國主。讓他來搬大石棋子,真的太暴殄天物了。

輕咳一聲,她愣生生把笑容憋成了一張便秘臉,慢吞吞走到他的前面,語重心長地誇獎。

「狼兒它三舅,你得知道,你不僅是後珒國主,還是大珒國第一戰神,第一勇士,除了你有這麼大的力氣,我們這幾個,你看,病的病,弱的弱,而我,又是一介婦人……誰能動得了它?難不成讓狼兒來么?」

被她裱糊得那麼高大,完顏修當即找回了臉。

得意地哼哼一聲,他瞥一眼墨九。

「小婦人,讓開點,小心孤運氣的勁風,掃到你的臉——」

墨九硬生生咽下笑意,特老實地點頭稱是,「好好好,辛苦三爺了。」

退開兩步,她猛地調過頭,實在憋不住那股子由心而生的笑意,臉上的表情扭曲之極。

蕭乾與她對視一眼,唇角也微微一牽。

兩個人心照不宣,只有它三舅,還在呼哧呼哧搬石頭——

石室里靜默了一會。

接著,完顏修搬動棋子的「咔咔」響著,轉了一個方向。

不得不說,雖然墨九的話,有安慰他,以及逗他的嫌疑,但有一點她真的沒有說錯——如果沒力氣的人,哪怕曉得怎麼破局,也只能幹眼看著,比如她自己。

這間石室的棋子,都是原石所鑿,下頭也都有軸可以轉動。雖然每一顆棋子轉動之後出現的結果不會相同,但每顆棋子的重量都直逼數百斤。若非力大之人,莫說搬轉於它,估計能讓它挪動一下都是做夢。

咔咔的機括聲,很熟悉——

響徹石室,也帶給了大家希望。

緊接著,隨著這顆白棋的搬動,另外一邊的黑棋也「咔咔」而動。

這些棋子就像有人在下棋一樣,在棋盤上走珠似的,按照既定的軌道佔位。

蕭乾掃了一眼,冷綳著臉,低聲道:「點殺,撲破眼。」

完顏修累得氣吁喘喘,回頭就咆哮罵娘。

「娘的,你搞女人的時候有力氣,搬棋就沒力氣了?」

一句「搞女人」,驚得墨九面色一僵。

而完顏修自個兒脫口而出,說完也愣住了。

石室里,四個人都沒有吭聲,氣氛怪異的僵滯著,好一會兒,卻是托托兒耷拉著腦袋,突然冒出了一句,「咳,你的叫,叫聲……有點,點大……我們,我和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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