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憶風流 第163章 遇劫

薛昉在興隆山上吃這一頓飯,比除夕那一晚的軍中伙食還要豐盛。墨九特地讓玫兒給他打了點兒自家釀的小酒,這小哥子一喝,美得渾身舒坦,只覺得這山美、人美、菜美,酒也美,與那烽煙四處的汴京相比,簡直一個在天堂一個在地獄。

「墨姐兒啊!」

他看著墨九,感動的樣子像要痛哭。

「這興隆山的日子,才叫日子啊。等啥時候不打仗了,我能不能把我老娘接來享享福?住上個十年八載的?」

墨九偏了偏頭,目光淺眯,「那得看你表現。」

薛昉每次看見墨九這樣狡黠的視線,都有點兒頭大——因為通常這個時候的墨姐兒,一般都沒有安什麼好心。

他小心防範著,嘴裡嘿嘿一笑。

「只要不拆蕭使君的台,墨姐兒說什麼,便是什麼……」

「去!」墨九翻個白眼兒,「我好端端拆他台做什麼?你想得太複雜了。我的意思,其實很簡單——」

拖曳一道長長的聲音,她面帶微笑,看得薛昉呆了呆,還沒有反應過來,「砰」的一聲,就像鞭炮在耳朵邊上炸烈一般,震得他想也沒有想,便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哎呀媽呀……這是做甚?」

一個皮糙肉厚的大老爺們兒,這個跳躍的樣子確實有點兒滑稽,飯堂里「嗡」一聲,響起幾個人的大笑聲。

薛昉曉得被捉弄了,回過頭來,四處察看。

外頭下著大雪,飯堂里光線不算太好,卻足以示視。可薛昉找了半晌兒,什麼東西也沒有發現,只有空氣里充斥著一股子怪味兒……

還有他的身側,有一個掩嘴而笑的玫兒。

是這小姑娘弄的?薛昉大窘,「玫兒姑娘,是,是什麼東西炸了?」

玫兒笑道:「這個叫著『驚喜炮』,每一個上山來的朋友,姑娘都會贈送一個,你不必感謝我的。」

「驚喜炮?」薛昉第一反應是火器,可再次在四周看了看,他就是沒有發現「驚喜炮」在哪裡。

他狐疑的目光又落回玫兒身上,「這個炮在哪裡?玫兒姑娘,我怎生沒有發現?」玫兒瞥一眼墨九,唇角帶著笑意抿了抿,「這個炮是耍子用的,已經爆過了,當然就沒有了!薛侍統還想再試一個么?」

「哦。不用不用。嘿嘿!」薛昉傻乎乎地笑著坐下來,一摸額頭,居然一腦門兒的冷汗——果然長期在戰場上的人開不起玩笑。

「墨姐兒……」他冷靜下來,便琢磨起了墨九先頭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可不待他問出口,墨九便接過話去,「薛小郎不是想把老娘接上山嗎?這個就是考你臨機表現的。」

「啊!」薛昉一臉糾結,「那我表現豈非不好?」

「嗯」一聲,墨九點點頭,看他臉都耷拉了下來,又抬眉笑道:「不過雖然表現不怎麼樣,可看在我們關係不錯的分上,你的要求,我同意了。」

哈哈一聲,薛昉大喜,「多謝多謝,先代我老娘感謝墨姐兒了!可這樣的考驗……也太出乎人的意料了。」

「不出意料,還叫考驗?」

「那是那是!」薛昉又道:「那驚喜炮有點意思,回頭墨姐兒也給我兩個拿回去玩玩?」

「沒問題啊!」墨九點點頭,含笑的目光突地一變,幽幽地望向反射著白雪光芒的窗口,停頓了好一會兒,才猛地轉頭盯住薛昉,「你一會兒走的時候,多裝一些帶在路上用。」

這個「驚喜炮」原本是她們為了過新年專門做來給弟子們放著玩的,經了這麼一想,覺得指不定真能有點兒旁的用途。

想想,連薛昉這樣高功夫的人冷不丁聽見都會嚇得跳起來,換了旁人,還不得直接嚇尿褲子?

墨九再一次暗中點點頭,別頭對玫兒道:「一會兒多給一些薛侍統,除下的,都給我裝上!」

「哦。」玫兒應了,又小心翼翼地瞄墨九,雙手絞著指頭,「這一次,玫兒可不可以隨同姑娘一道去汴京?」

墨九原想說「不可以」,但猛地偏頭,發現薛昉一雙眼睛還在瞄玫兒的手,不由抬了抬下巴,「這個事兒我做不得主,你沒見我都是跟著薛侍統混的,你得問他。」

玫兒「哦」一聲,可憐巴巴的目光,又望向薛昉,「薛侍統……」

「這個……」薛昉被小姑娘甜膩膩的聲線兒一喚,背脊瞬間挺直,連聲音都有些不自在了,「恐怕不好吧?戰場上不能留女人。」

「可姑娘也是女人。」玫兒看著柔弱,膽子卻大,尤其據理力爭的時候,很有力度,「而且姑娘過去了,需要人照顧,沒有玫兒在身畔,萬一又碰上一個心漣那樣兒的人,可不害了姑娘嗎?」

想到上次的事,薛昉還有些愧疚。

瞥一眼墨九,他沒有吭聲兒,正尋思怎麼回拒不得罪墨九。玫兒一雙眸子便升起了希望來,朝他福了福身,笑吟吟道:「謝謝薛侍統!姑娘,薛侍統同意了!」

「啊,我哪有……」薛昉呻吟一聲。可不等他申辯結束,墨九便點頭起身。

「同意了就好!」

聲音未落,她的人已走出去老遠,薛昉睜大一雙眼睛,聲音卡在喉嚨里,眼巴巴看她衣袂飄飄離去,無奈低喃,「這……墨姐兒……」

「薛侍統,一會兒見嘍?」玫兒咯咯笑著,俏生生地從他身側走過,還調皮地沖他揮了揮手,「同意了,可不許賴皮!」

小姑娘開年才十四歲,聲音里還有一絲奶氣。可她乾淨白皙的俏臉兒,靈活的眼珠子,甜絲絲的笑容……也不所何故,竟然跳入了他的心底。

十八歲的薛昉,第一次感覺到心臟不同尋常的跳動。

等目送墨九與玫兒主僕二人離去,他回過神時,發現雙頰火辣辣地發熱,連耳朵根兒都滾燙。

這一日是南榮景昌元年正月初三。

晌午過後,天上飄起了鵝毛般的大雪,飛雪沉沉壓在興隆山的山澗、樹林與房舍上,像為座遠近聞名的金州分舵穿上了一件銀白色的外衣。

吆喝聲里,墨家弟子來來去去。

他們在準備前往汴京的事宜——

若墨九自個兒去汴京其實簡單,可她既然要去,就不能空著手去。那些準備好的武器,說什麼都得給蕭六郎開開眼界。

那麼,她需要一個輜重隊伍同行。

好在興隆山上不缺人。

八個月的發展,可供她派遣的墨家弟子很多,單單興隆山就有數千人之眾。她讓墨妄從中挑選了一些精銳,把箭支、弓弩與火器等一樣樣裝箱,放上馬車。

等一切準備就緒,天快要入黑了。

薛昉一直在唉聲嘆氣,不時看看天色。

「墨姐兒,天都快黑了,不如明兒一早再走?」

「你還惦念著旺財的狗窩?」墨九瞪他一眼,招手讓喬占平過來,隨口道:「你不懂!不入夜,九爺還不走哩。可不就是趁著月黑風高才好上路的嘛。」

又說「上路」……薛昉撇了撇嘴,見她似乎有事兒與喬占平交待,轉身帶著旺財玩雪球去了。一人一狗在風雪中你追我趕,好不快活,看得玫兒也嘻笑不已。

墨九瞄他們一眼,對喬占平道:「我離開之後,千連洞與分舵的事兒就拜託給喬工了。」

這一次墨妄要跟隨他前往汴京,留下來的人里,最高職務便是右執事尚雅。

然而,尚雅雖三十好幾的女人了,經了艮墓的事兒,卻儼然變成了一個戀愛中的小女人,依舊擔任著右執事的職務,可里里外外她根本就唯喬占平的馬首是瞻。與其交代尚雅,還不如直接交代喬占平,還能落下一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好風評。

她對喬占平確實從未放下戒心。

但是,哪怕她鬧不清楚喬占平到底誰的人,卻一直沒在他的目光里發現敵意。至少她可以確定這個男人,暫時不會害她。

更何況,千連洞這些武器的出爐,確實離不開喬占平的功勞。他與墨妄一樣,是墨九有力的幫手,這樣的人才,不用白不用,可既然要用,就必須要信。

喬占平並不多言,聽完她的交代,微微詫異一下,便抱拳稱「是」,默默接受了。

「鉅子路上小心。」

「我會的。」墨九點點頭,想了想又道:「你和尚雅說一聲,我姐姐的身子,拜託她多多照顧,有什麼事兒,及時派人支會我。」

「好。」喬占平再次點頭。

方姬然被墨妄帶到興隆山後,便一直卧病在床,八個月的時間裡,她幾乎沒有出過房門,看她目前的情況,似乎比在臨安府的時候還要糟糕。

可惜的是,蕭六郎人在戰場,不能給她診治,只能這般一直拖著。好在這個病的病程極長,不見好轉,一時半會也沒有明顯惡化。

這些日子,墨九很少去看方姬然。不為別的,就怕看見她的「失顏之症」聯想到自己,從而影響心情。

她是一個樂觀的人。寧肯相信蕭六郎的「醉紅顏」可以預防「失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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