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節,江水已不冷,可墨九沒事去江里做什麼?
蕭乾怔了怔,打馬走到岸邊。馬尾飛揚,江風將他身上的披風高高捲起,襯得他一雙帶了淡金暗芒的眸子異常明亮、深邃。如同嵌在夜空上的星子,為蒼穹下的漢江添了一抹別緻的風流景緻。
「阿九還不上來?」
他對著江里拚命划水的小女人低吼。
「六郎?我,我……累著了,上不來。」墨九遠遠觀他凝重的面色,就曉得這廝心底恐怕不太舒坦了。此時她不先發制人,難道待他來要「補償」嗎?笑話!
她雙臂來回劃著水,佯裝「虛弱」地道:「原本我叫擊西來就是為了關鍵時候援救我的,結果這廝墨墨跡跡也就罷了,你們把他喊住,是想淹死我嗎?」
這貨分明惡人先告狀!
擊西無辜地癟著嘴巴,望著蕭乾。
「主上,擊西是冤……」
蕭乾掃他一眼,擊西立馬換了話,「擊西錯了。」
遲重看擊西忸忸怩怩的樣子,摸著腦門一頭冷汗,不吭聲。擊西還想為自己小小的辯護一下,只聽「撲嗵」一聲,蕭乾已脫下甲胄,跳入江水,那動作快得擊西與遲重根本就沒有來得及回神兒。
直到飛濺而來的水浪拍打在擊西的臉上,他方才一臉愕然,俊臉兒上寫滿了不敢置信,「主上?好端端的,你也要鬧自殺?不曉得擊西怕水嗎?」
沒有人回答他,只有江風呼嘯。
蕭乾入水如一尾游魚,矯健的身軀急躥往前,往墨九的方向划去,很快便撈住她濕漉漉的身子,往懷裡一拘。
「不要命了?」
看他怒氣爆棚,墨九抿了抿嘴巴,便勾住他的脖子,乖乖的裝懵。
「要命,也要你。」
「……」蕭乾瞪她,「少來糊弄我。」
「沒有,我喜歡你。」墨九裝傻,眨著水靈靈的眼。「再說一次!」他冷哼一聲,黑沉著臉。
「我說我喜歡你,蕭六郎!」墨九拔高聲音,嘟嘴瞪他。
「好。」他點頭。
「……」墨九翻個白眼兒,「那你不要生氣了?」
「不好。」蕭乾臉一別,鎖住她的腰,就往回劃——
「好無恥!」
墨九是個懶人。
有蕭乾拖著她上岸,她索性不動了,雙手緊著他的脖子,瞥一眼他反射了粼粼波光的眸子,見他沒了什麼惱意,彎唇一笑,任由他帶著她在這水流混濁的江中遊動,骨珠子轉動著,意態閑閑地看天上白雲悠遠,看擊西美人「O」著一張嘴,拚命在岸邊高喊什麼,心裡甜絲絲的,只覺歲月溫柔,時光雋永。
蕭六郎著急她的安危,於她,是一件人生幸事。
雖然拖著墨九划水,但蕭乾力體自然是好,游回岸邊便沒有花太多時間。一上岸,他拿過那件乾爽的披風丟給她,便開始了興師問罪。
「做什麼去了?」
「游水啊。」墨九搔著發上的水珠,回答得理所當然。
「老實點回答!」蕭乾哪裡肯信她的胡扯?他揉了揉她濕透的頭髮,一臉嫌棄地皺了皺眉,拉過披風把她身子裹緊,「你這小膽兒,果然是養大了。還不快說?」
墨九莞爾,「我哪有不老實?就是天熱,想游水嘛。」
蕭乾輕哼,深瞥她一眼,老鷹拎小雞兒似的將她擱在馬背上。
「回去收拾你——」
又收拾?墨九哭笑不得。
敢情這廝最近是「收拾」上癮了?
她似笑非笑地斜眼睨他,見他跟著翻身上馬,隔了一層濕透的衣衫,把她攬在身前,雙臂緊緊的,似乎也沒有太生氣的樣子。她咳了咳,不舒服地挪了挪身子,回頭望他,「好吧,我確實是有正經事兒才下水的……」
蕭乾目光一凝,「說!」墨九舔了舔紅潤的嘴巴,「我想吃魚了,打算下去逮幾條。一條清蒸,一條紅燒,另外的養著,明兒再清蒸,再紅燒。」
蕭乾:「……」
金州乃臨江之城,兩岸漁民眾多,魚並不是稀罕物,依蕭乾的身份吃魚更不是一件難事兒。可這幾日受金州戰爭的影響,蔬菜、水果以及新鮮肉類都屬地奢侈品。而且兩岸禁漁,金州的漁販子早已聞風喪膽地關門閉戶,哪裡敢出來賣魚?
可墨九的答案,蕭乾信,也不信。
信是因為墨九是個徹徹底底的吃貨,為了吃一口美食,她確實會幹出很多不可思議的蠢事……
不信是因為大敵當前,她並非拎不清的婦人。
左右一想,他終是喟嘆一聲,心疼地道:「想吃什麼告訴我便是,我的女人,難道連一條魚都吃不起嗎?」
「不是一條魚,是好多好多魚……」
「……」蕭乾頭痛她的較真兒,繼續說教,「不管多少魚,何苦自己去抓?也不想想,對岸就是完顏修的人,一旦遇上珒兵探子,老子哪裡去找兩座城來換你?」
「噗」一聲,墨九忍俊不禁。
蕭乾很少說粗魯的話,私底下也很少。可一聲「老子」竟讓她有一種天上神仙下凡接了地氣的感覺……同時,也為自己對他的影響感到沾沾自喜。果然近墨者黑啊!
她回頭瞟一眼他冷峻的側臉,唇角微勾,帶了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可我想吃大魚!還想親自抓大魚。」
「……多大的?」
「很大的。」
「太大我怕阿九吃不下。」
「……流氓!」墨九低罵。
「怎的?」蕭乾一頭霧水。
「你自己知道,淫佞!」
「……」蕭乾緊抿嘴唇。
墨九憋不住,暗自低笑一聲,看他果然一臉嚴肅,並無半分調侃的樣子,也收拾起自己猥瑣的小心思,正色道:「我其實想吃北岸完顏修那條大魚……」蕭乾的臉一下就黑了。
這貨不解釋還好,有了剛才那句似是而非的解釋,這話就有了歧義。初時她還不覺得他鬱積在胸,只盤算著自己那點兒小計謀,直到被蕭乾鐵青著臉抱下馬,被冷風一吹,方才覺得濕透的身上,有一絲絲莫名的涼意。
打個噴嚏,她揉著鼻子,「六郎怎麼了?」
蕭乾目視前方,步子邁得很快,衣袍帶風,卻不答話。
「神經!」墨九低笑一聲,繼續想事兒。
蕭乾低頭掃她一眼,深邃的眼微微闔著,不理會墨九的調侃,更不理會營房兩側投來的關注目光,徑直把墨九抱入房間,也不管她身上濕不濕,直接把她丟在榻上。
「做什麼?」墨九揉背,「粗人!憐香惜玉懂不懂?」
蕭乾斜睨她一眼,轉身從箱籠里找出一套她的衣衫,絲毫不避生的放在床頭上,然後又轉了身,「我讓人給你打水洗洗。換好衣服,再說。」
「……」
這特么是個秋後算賬的意思?
男人的脾氣還當真說來就來!
墨九揉了揉額頭,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估摸著這貨一會兒又要找事兒要「補償」,卻沒有意識到他到底怎麼回事兒。不過,反正人已經被他抓回來了,先把身上的狼藉處理好再收拾他。
等她墨墨跡跡地擦乾淨身子,換好衣服,絞乾頭髮,終於收拾妥當,外頭的陽光已經收住,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時飄過幾片烏雲,眼看就要下雨了。
這夏季的天,變得可真快。
墨九無奈地搖搖頭,「這天兒,多像蕭六郎的黑臉——」
「嗯?」蕭乾推門就聽見這句話,眉梢一挑,「阿九在說什麼?」
墨九扭過頭見他面無表情的樣子,笑吟吟輕搖到他的面前,手腕輕輕勾住他的胳膊,熱情地道:「我說這天兒就像六郎你的臉,晴艷時,高華無雙。陰雲時,深邃魅人……」
「嘴上抹蜜了?」他冷眼。
「不!」墨九否認,「抹的是糖。」
「抹油都沒用!」蕭乾嚴肅臉:「老實交代吧。」「哦哦。」墨九低眉順目,乖巧地輕聲道:「說什麼?關於吃魚的事兒……」
「關於你游水的事。」
「哦哦。」墨九捋了捋耳際落下的碎發,曉得她不會相信自己那些亂七八糟的理由,就實道:「其實我是想親自探測一下,漢水的水有多深,江面有多寬。」
「為了吃魚?」蕭乾唇一挽,似有了笑意。
「是。」墨九也笑,「為了吃對岸那條大魚。」
蕭乾輕哼,這會兒已經反應過來了,「想到什麼法子了?」
墨九唇角抹過一絲難忍的笑意,續而嚴肅地嘆一口氣,「畢竟我是舉世無雙的天才,法子么,自然有的是。」
目光一轉,她走到窗邊,一把推開窗戶,抬頭望向窗外一片陰沉的天空,眼眸里有一種勾人心魂的自信光芒。
「蕭六郎,九爺要讓你見識一下現代化的戰爭。」
現代化戰爭?蕭乾一臉黑沉,「現代化為何物?」
「就曉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