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憶風流 第143章 戰起

不管這個世界如果變化,只要人還活著,命運的巨輪就會繼續轉動。

南榮至化三十一年四月初三,南榮大軍從均州出發,沿漢水而上,兵臨金州城下。

此前,金州轄內的龕谷與定遠兩縣曾遭受百年不遇的「瘟疫」,十萬珒兵受此癥候影響。雖然得了蕭乾的解藥方子,但士氣受挫,加上人體恢複尚需時日,哪怕蕭乾厚道的給了珒兵三日喘氣的時間,也無法避免他們的敗勢。

兵敗如山倒。

蕭乾將龕谷與定遠收入囊中,幾乎沒費力氣。

拿下兩城,他稍做修整,一日後,便直抵金州城。

完顏修在城裡,此番對上,算是二人的首次交戰。

眾所周知,守城難,攻城更難。尤其南榮兵體力較珒兵弱,兵員素質整體要差一些,向來進攻力度都很疲軟。這一次與完顏修對陣金州,南榮軍中多數將校不看好。對到底是強攻金州城,還是圍點打援,很快形成兩派,爭論不休。

而這時,從臨安來的聖旨卻傳到了大營。

以兩池換一人的事兒,蕭乾是私自做主的。

當這件事傳入朝廷時,那些老臣沒少在宋熹面前戳蕭乾的脊梁骨。用兩座城換一個女人,說他分明就沒有把南榮江山放在眼裡,拿社稷當成兒戲。

人人都以為皇帝肯定得就此象徵性的斥責蕭乾幾句。沒有料到,宋熹卻以為,蕭乾這叫戰之以君子,靠勢力打敗完顏修,才能盡顯南榮禁軍的神威……不僅沒有怪罪,反倒就此事特地嘉獎了蕭乾,並再一次肯定了戰前給他的特殊手令——對軍政大事有獨斷之權。

獨斷,也就是他說了算。

南榮朝上上下下都似乎嗅到了什麼不對。

最力挺蕭乾的人,竟然是宋熹?

這兩個人向來爭鋒相對的局勢,什麼時候改變的?

當然,沒有人知道皇帝為什麼這樣做,私心裡有猜測也不敢詢問。但蕭乾接到嘉許的聖旨,當即便對喋喋不休的爭論做出了最後的決斷——次日整軍,對金州城進行第二次攻擊……

第一次是佯攻探勢,第二次是主攻,也便是打定主意與完顏修硬碰硬了。

珒兵這些年的燒香強奪,給南榮人留下了陰影。硬碰硬,若是勝了,可助南榮士氣,若是敗了……恐會一蹶不振。

對下面人的議論,蕭乾話不多言,也不解釋。次日一早,設了香案,他朝臨安城方式遙拜一下,便開始領將士祭天喝血酒,做最後一次的戰前動員。

一番慷慨激昂的陳詞,引得場面熱血沸騰。

大軍拔營,氣勢磅礴,先前的低落已不復見。

墨九瞧著這畫面,不免有些佩服蕭乾這傢伙。她咂咂嘴,見香案未撤,慢慢落在人群之後,偷偷摸了兩個祭祀的果子入懷,這才騎馬跟上了蕭乾的步伐。從均州大營隨他出征時,她便換上了一身男兵的甲胄,走在眾將士的身側,也不怎麼打眼。

打仗的事兒,她並不在行,除了做點兵器改良以及搞幾顆「萬人敵」,她其實跟著蕭乾也一直沒什麼事兒可做。不過,她並不是一個客氣的,第一天就毫不知恥地告訴蕭乾,她就是他的定海神針,有她在,戰爭至少勝一半,剩下一半就憑他的本事了。

每一次她大言不慚,蕭乾都笑而不答。

於是很快,南榮軍中都曉得蕭使君多了一位「小祖宗」。

也是這位「小祖宗」,可以把他們大帥吃得死死的。

不過,墨九也不是白吃飯來的。

這一次進攻金州,她出了大力。

幾十顆「萬人敵」,花了她不少的工夫。

萬人敵這種東西用來守城最好,攻城雖然效果差了點,但配合大軍的進攻也確實有獨倒之處。南榮將士並沒有使用過這樣的火器,一開始操作都有些生疏。為此,蕭乾專門拔了一個小隊的給墨九,用以訓練。墨九稱之為「神機小分隊」,還興緻勃勃地表示,她今後要把這批人訓練出來,用以研究新式火器與機關。

金州城。

衝鋒的號角一響,烽火連天。

「殺!」

一聲振臂高呼直入雲霄,金州城外便是一片金鐵的交錯聲。

「殺!殺啊!」

珒兵擅長馬上作戰,南榮這批禁軍是蕭乾的精銳,卻也不錯,加上弓兵營有墨九特地改良過的弓弩,雖然外觀看上去差不多,可射程與准心強了珒兵的武器一籌,戰爭一開,局勢就有點兒往南榮一邊倒。

不管是熱兵器時代,還是冷兵器時代,武器裝備的作用都不可小覷。有了墨九的助力,加上蕭乾精湛的兵法與充分準備的攻城策略,還有珒兵連失龕谷與定遠兩城之後產生的微妙心理,幾個因素一綜合,儘管完顏修號稱「用兵如神」,在勢均力敵的對手面前,也難以挽回敗局。「殺!兄弟們殺啊!」

「為了國之榮譽而戰!」

「為了南榮百姓而戰!」

「為了我祖宗的地而戰!」

「殺……啊!」

作戰時的咆哮與吶喊,是為鼓舞士氣。口號與信仰則是為鼓舞人心。每個人天生都是會怕死的,要想讓人拼著老命不要也往前沖,就得賦予這場戰爭以信仰,給兵士們以戰鬥的勇氣。

壯我山河,收復河山,是一個可以讓無數鐵骨男兒聞之揮汗流血的戰鬥理由,也是南榮大多數士兵的戰士信念。要想打勝仗,信念極為重要。一個主帥,如果可以極大限度的調動們兵士們的戰鬥精神,那勝利的希望便大了許多。

蕭乾正是一個有這樣號召力的人。

他一身黑甲在陽光下閃著爍爍的寒光,一襲銀紅的披風在風中輕揚。

往人群里一站,他就是南榮士兵的信仰與神話。

他們看見他的人、他的馬、他的臉、他的劍,信心便充盈於心。吼聲更大,殺聲更響,嘶吼的力道也彷彿要衝破雲層,直入金州城。一炷香的工夫,南榮兵已靠近了城牆下,但金州城門緊閉,進攻的「蕭」字纛旗上,也不知何時染上的鮮血。猩紅的鮮血,帶著一種懾人心魄的光芒,引領著南榮兵士在前進。

「上,上萬人敵——」

「砰!」

「這狗日的玩意兒,好用!」

「啥狗日的,你想挨大帥收拾了?」

一隊專管「萬人敵」的兵士罵罵咧咧,大聲說笑著,看一顆萬人敵在珒兵中間炸開,鮮血飛濺,臉上都是興奮的光芒,「殺殺,殺光這些敗類!」

南榮兵殺紅了人,珒兵的吶喊聲也撕心裂肺,一場戰事,往往開始的局勢就能決定勝負。一個個珒兵睜著嗜血的目光,在慢慢後退。

「嘭!」城門被炸了,鏗鏗作響。

「嘭!」粗大的圓木不停撞擊著城門。

雙方一直死磕著,爆炸聲一道接一道傳入城內,燒紅了珒兵的眼,雨點般密集的箭支,從城牆上方飛射下來,南榮的兵卒沿著繩梯不停往城牆上攀爬,投石機一刻不停的在咆哮……屍身、血水,陽光下的這一片天地,似乎也在受驚的顫抖。完顏修站在城樓上,看著潮水般洶湧而來的南榮兵士,一雙赤紅的眼半闔著,許久都沒有說話。

人都說,得千字引者,得天下。

得墨九者,得千字引。

也就是說……得墨九者,得天下!

這千字引雖然還未找到,可單憑墨九一個人的本事已不可小視。這一戰,完顏修見識到了此生見過的最為猛烈的炸藥,見識到了射得最遠的弓弩……而這其實不過短短几日而已。若給墨九足夠的時間,她還會造些什麼鬼東西出來?

天空一片湛藍之色,陽光掠過頭頂。

鮮血在面前,吶喊聲也一刻不停地破空傳來。此時,珒兵還在死守,南榮兵也在勇往直前的進攻。城樓下面,一具具裹著鮮血的屍體,被踩得七零八碎的旌旗,丟掉的刀乾弓弩,還有一輛輛破損的戰車,都在訴說著戰爭的殘酷。

「報——」

一個臉上被濺了鮮血的將軍衝過來,抹一把臉對完顏修道:「王爺!我們快要守不住了!你趕緊帶兄弟們撤!」

「混賬!」完顏修身邊的阿息保低喝一聲,「勝負未分,王爺如何能撤?」

「可是大將軍……」

「可是什麼?一群飯桶。若非你們無能,蕭乾大軍如何能長驅直入,不過兩日便打到金州城?爾等草包也就罷了,竟攛掇王爺敗撤而逃……」

在完顏修的征戰史上,不戰而逃的事兒,一次都沒有。這一次固守金州,若無龕谷與定遠的事情,其實他也不會敗得這麼快。但阿息保不願承認,完顏修自己心裡卻很清楚,金州遲早要落入蕭乾的手上。再繼續耗下去,珒兵的傷亡更大,到時候,損兵折將,後面的戰事會更加艱難。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他是一個理性的人。

微微抬手阻止了阿息保的訓示,完顏修緊緊抿唇,看著城樓下萬人敵爆炸之後的滾滾濃煙,聲音平靜而嚴肅,「傳令下去,後撤江對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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