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憶風流 第126章 關心與心關

驚蟄剛過兩天,春風送暖,萬物復甦。

臨安街面上,酒樓林立,行人如織。樹葉兒發了新芽,小草兒從青石板縫隙中鑽出來,綠油油一片春色,整個城池便籠罩在了一種新綠的清新里。這生機勃勃之態,讓久居深宅的墨九,盯視的目光幾近貪婪。

坐在馬車上,她一直撩簾觀望。

空氣略有潮濕,她微微眯眼,深吸一口氧氣,剛嘆一聲舒服,就聽見東青門的方向傳來一陣鬧雜的喧囂聲。

東青門是臨安最窄小的城門。

墨九要出城去找彭欣,就必須打這兒經過,可城門口卻有兩邊人馬在那兒鬧騰,一個要出,一個要進,就這般堵塞了城門。

入城的是一支抬著箱籠與傢俱的殿前司禁軍,布匹、桌燈、銅鏡台、屏風、茶几等等……家什簇新的,看上去極是華貴,數量龐大。而出城的是一群披甲執銳的禁軍,他們應當是驍騎營的,領頭的人是墨九曾經在天隱山下見過的鄧鵬飛,這群禁衛一個個緊繃著臉,像是準備上戰場似的。

「怎麼回事?」墨九問。

「沒事兒,堵了,有幾件大家什。」

「哦。」墨九懶洋洋靠著,讓阿陳把車盡量往街邊上挪開。既然是堵了路,不管是哪個人的座駕,都得有點兒自覺性,以免越來越堵。她半闔著眼坐在馬車裡,等著城門通暢,很快,就見一輛輛架子車拉著貨物家什慢悠悠駛了過來。

墨九隨意一掃,眉頭便蹙緊了。

若旁人看了也就看了。

可墨九不同,她是考古出身。

這樣的陣仗,這樣的家什,定然只有皇室才有的。

城門口慢慢敞亮了,鄧鵬飛帶著一群禁軍出了城,可殿前司的人抬的東西實在太多,一時半會兒墨九的馬車肯定就走不動。這邊兒一堵,街道兩側的老百姓也都活絡起來,全都集在一顆大柳樹下,一邊看熱鬧一邊指點。

殿前司押送家針的禁軍個個都佩著武器,皇城裡當值的人,出了宮城自然比旁人更為囂張。他們大聲驅趕著兩側的百姓讓道,吆七喝八地從墨九的馬車邊過去。

皇城根下,什麼鳥人都有。

墨九靜靜看著,並不阻止。

有人願意做大爺,讓他做去,與她無關。

不過老百姓見到這種事兒卻是興奮的,隨著那一輛輛架子車從面前駛過去,人群里的議論聲也越來越響。有一部分人在說北邊恐怕又要打仗了,先前出去的禁軍,便是領了命令要北上抗敵的。另一部分人,卻在議論殿前司押送的那些讓人直咽口水的家什。

「不曉得是哪個大人府上的……」

「大人?哪個大人擔得起這些東西?」

「你還不知道呢?這些天殿前司的人至少一天打這兒跑兩趟。東西啊都是往公主府送,我家小子前一陣在公主府上做事,說那府邸修得……嘖嘖,咱這輩子若是能親自瞧上一眼,也是托福了。」

「哪個公主?」

「除了玉嘉公主,還有哪個?」

眾人議論的聲音很小,入耳也不太清楚。但人都喜歡熱鬧,聽見有人議論,就不停有人湊上去,偶爾也多嘴說上幾句……藍姑姑時不時瞧一眼議論的人,又瞥一眼闔目養神的墨九,神色略顯有些緊張。

終於,城門鬆散了。

藍姑姑正要催促阿陳趕車,一個人就騎馬走了過來。

他是隨著殿前司那一行禁軍押送東西的,臉上略有疲憊之色,鬍子似乎也有好些天未剪,穿著一身重重的鎧甲,一副飽經風霜的樣子,讓他面頰上那一道疤痕更顯狼狽……已經做了殿前司都指揮使的辜二,騎在馬上的樣子,比往日威風不少。

他看見馬車裡的墨九,執韁過來問候。

「鉅子安好?」

「辜將軍好!」墨九回禮,聽著他甲胄摩擦出來的鏗鏗聲,又伸出頭往前方看了一眼。那一串螞蟻搬家似的殿前司禁軍,拉著架子車慢慢過去了,她微微眯眼,笑容也更為燦爛。

「辜將軍這是要辦喜事了啊?置辦這樣多的東西。」

被他問及,辜二面有窘意。

「辜某不曾有喜……」

「噗」一聲,墨九笑了,「你當然不會有喜,我是說辦喜事……你這大大小小的箱籠,傢俱物什……若非辦喜事,又哪裡擺放得下?」

辜二唇角牽了牽,似乎這才回過神來,不太自在地道:「不敢相瞞,辜某這是為陛下辦的差事,東西也並非我府上的。」

他在殿前司當值,一般人使差不上他。

而且,他已貴為殿前司都指揮使,一般事也使差不上他。

墨九心裡默了默,唇上的笑容擴大了,「那更得恭喜辜將軍了,為皇家辦喜事,那是大功一件,且不說官家的賞賜,便是隨便刮點油水,這輩子也都富貴不愁了。」

哪有人這麼當面說人家刮油水的?

辜二尷尬不已,直推說,「不敢不敢,鉅子說笑了。」

言罷他似乎不想再與墨九寒暄,左顧右盼一下,盯住她的馬車,便換了話題,「聽聞鉅子在樞密使府上養傷,墨家之事都未過問,這突然出府……是身子大好,要出城去?」

墨九笑著點頭,餘光又瞄一眼那條搬運的長龍,語氣溫和地道:「好了,辜將軍是大忙人,我就不耽誤你辦皇差了,回見。」

也不等辜二接話,她挪開眼神兒,就高聲喊阿陳趕車離開。辜二默默側到路旁,睨著她拱了拱手,也不便多說。墨九懶洋洋地彎唇一笑,與他對視一眼,慢慢放下帘子。

藍姑姑回頭看一眼還在原地的辜二,扯了扯汗濕的領口。

「阿陳快著些,一會兒又有車來堵上城門,就麻煩了。」

「好嘞!」阿陳應一聲便笑,「鉅子,您坐穩了!」

馬車突地加速,墨九漫不經心地「嗯」一聲,情緒並無波動。以至藍姑姑脊背都汗濕了,也不曉得這主兒究竟聽了幾句,曉得還是不曉得……一直到馬車駛出東青門城外,再聽不見那些說三道四的風言風語了,藍姑姑才鬆了一口氣。

「姑娘,前方再有一里地,便到彭姑娘家了。」

說是「家」,其實也只是彭欣的暫住之地。

彭欣當初去楚州是被趙聲東請回來為蕭乾與墨九解雲雨蠱的,所以在未出艮墓之前,她一直被趙聲東安頓在臨安城的錦里客棧里,那是臨安城最大的一家客棧,相當於後世的五星級賓館,墨九先前也以為彭欣還住那裡,可出了樞密使府她才曉得,如今的她,被安置在了這個宅子。

宅子不大,名字都沒有,但看著乾淨。

更重要的是它非常的偏僻。

或許彭欣並不介意宅子的位置,可墨九卻明顯感覺出來,若宅子是皇室之人有意安排的,分明就沒有想過要認同彭欣的身份……

當然,這個問題墨九也能理解。彭欣來自苗疆,平常又少言寡語,給人的感覺就是有一點陰陽怪氣,很難相處,再想想她神秘莫測的巫蠱之術,是個正常人都會汗毛倒豎,緊張害怕了……

彭欣沒有什麼人際交往,墨九步入院子的時候,除了一個伺候她的婆子,前前後後一個人都瞧不見。清凈到是清凈了,就是有一種陰冷冷的窒息感。

今日天氣晴好,彭欣坐在院子的芭蕉樹旁曬太陽,蒼白的臉上沒半分血色。旁的婦人不論坐在哪裡手上總得拿個活計,或綉個荷包,或納個鞋底,或與人嘮嘮家常,總歸不會閑著。而她一動不動,如同老僧入定。

在墨九看來,若不是她懷裡還抱著那隻叫「寶兒」的大胖黑貓,會「喵喵」的叫喚幾聲,很容易給人一種她並非活人的錯覺。

「懷著身子,怎麼氣色還這樣差?!」

墨九笑吟吟出聲,一張柔和的面孔,嫩白細滑如同上好的美玉,無瑕,潔凈,連一絲毛孔都不見,與彭欣略顯病態的容色相比,一個天,一個地,她簡直健康得不行……如此她也知蕭六郎為了給她調理身子,又管葯才又管食物,確實也是煞費苦心的。

「你怎麼來了?」彭欣答非所問,語氣冷漠,不見得友好,也不見得排斥。

墨九早就習慣了她這德性,揚唇輕笑,一步一跛的慢慢挪過去,姿勢雖不算太好看,笑容卻燦爛,「來看看你啊!怎麼的,不過兩個月未見,你就忘了我們當初的情分了?好狠的心吶!」

這貨是個貧嘴的。

可彭欣卻無半點幽默。

她面無表情地看著墨九,「我們的交情,從未至此。」

「好啦好啦,這麼說就生疏了。」墨九讓藍姑姑去拿一張椅子擺在彭欣的面前,自來熟地坐下去,閑閑地擺個讓腳舒服的動作,沖彭欣咧嘴一笑,就從她的懷裡把「寶兒」抱了過來,一本正經地教訓。

「你看老朋友來了你家,好歹是客吧?你一不看坐,二不上茶……也虧了我脾氣好,不跟你計較,要不然,我們倆這朋友可就沒得做了!是不是啊,寶兒?」

說著她低頭去逗弄大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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