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憶風流 第120章 快活的接近死亡

陽冢平台上,按八卦方位布局著八根石柱。

每一根石柱上,都雕刻著壁畫。

但是年歲太久,壁畫受了風化,上面的圖案已看不太清。先前幾個人商議時,墨九曾讓禁軍與墨家弟子分別對八柱八卦石柱上的圖案進行還原。

入墓之前他們為防突髮狀態,特地帶有一種用草木灰調和而成的染料,還原石雕壁畫的工藝說複雜也簡單,墨家好些弟子都會做。禁軍為他們打打下手,八根柱子同時進行,速度也很快。

墨妄拿了個風燈,正在一根根柱子挨個觀看已還原的部分壁畫,可因為心裡擔憂方姬然,他精神並不集中,時不時扭動看一眼。方姬然由墨靈兒照看著,坐在石欄邊的一個角落裡,頭上依舊戴著一頂帷帽,故而無人看清她的臉色,她也沒有像玉嘉一樣呻吟或者大叫,可顫抖的身子,卻可以看得出來,她在強行忍耐。

一個「陰陽殺」的毒,最能考驗人的韌性。方姬然能忍人所不能忍,這一點,不論是玉嘉還是尚雅,顯然都不如她。

墨九瞥她一眼,皺了皺眉,心生欽佩。

「左執事,有什麼發現嗎?」她問墨妄。

墨妄似乎這時才回神。他側頭髮現是墨九與蕭乾兩個並肩過來,抿了抿嘴唇,目光掠過墨九戴著防毒面具的臉,微微一惻。

「矩子沒事吧?」

他問的是「陰陽殺」!

這裡的姑娘都中了毒,沒理由墨九會沒事。

他眸底寫滿了擔憂,墨九卻對他報以一笑。

「我沒什麼事,還撐得住。」

默了默,她見墨妄還巡視著她的臉,目光瞬也不瞬,似乎是不放心她的安危,又似乎在走神兒,她清了清嗓子,抬頭看一直擎起石頂的巨大柱子,小聲問:「這根是艮柱?」

「嗯。」墨妄從她臉上收回視線,鎮定道:「八根柱子已還原的部分我都仔細檢查過了,暫時沒有發現……讓我驚嘆的是,並無半條縫隙……」

墨九點點頭,接過他手上的風燈,一點一點觀察。

「這世上真有天衣無縫的事兒?就算石頭與石頭可以無疑連接,或者說這個平台本身就是一塊天然的大石頭,是雕刻成這般的。但冢中之物又如何放入?還有這個陰陽殺的毒氣,又是如何形成?如何儲存?如何擴散的?」

一連幾個問題,沒有人回答她。

她靜靜地思考著,似乎也不需要人回答。

蕭乾一直靜立於她身側,就像她的保護神,她說話時,他不插言,她做事時,他也沒有動。他安靜地看著墨九的側臉,俊目中的光芒,忽閃忽閃,深邃如海。

認真時的墨九與平常有太多太多的不一樣。

她一隻抬高的手,舉握著風燈。風燈微暖的光線也映在她的手上。讓那隻纖細白皙的手,彷彿帶了一層濕潤飽滿的玉質,漂亮、精緻,哪怕將世間所有形容美好的詞兒用在她身上,也無法匹及她的容色之美。

尤其靜默的她,有著與她年齡不符的老成。

人人都說他蕭六郎是一個有著傳奇色彩的人。

其實墨九又何嘗不是?

十六歲的年紀,居然習得那麼多本領。

以前想她的本事都來源於墨家。畢竟織娘也是墨家人,也懂得機關……但後來一件件事情卻證明,就她的造詣而言,並非墨家可以教習出來。

那她到底是哪裡來的妖精?

幾個人各有所思,好一會兒時間,都無人說話。

墨妄又拿一個風燈舉著,增加光線。

瞥一眼蕭乾專註的眸子,他忽然道:「使君怎麼看?」

蕭乾從墨九身上收回眼,與墨妄對視一眼,眼眸微微一闔,「本座不懂機關,並無發現。找機關的事,辛苦左執事了。」

墨妄嚴肅道:「我不辛苦,辛苦的是鉅子……」

提到墨九時,墨妄微沉的語氣里,有著無法掩飾的心疼,也不知蕭乾聽出來沒有,他唇微微一牽,掌心慢慢蓋住墨九的肩膀,像安慰又想憐惜般捏了捏,用一種佔有慾極強的視線睨著墨妄,聲音卻很淡然,「左執事不必掛懷,我會看好她……」

看好她又如何?

毒發了,他給解么?

「蕭六郎。」墨九忽地拎著風燈轉頭,沖著蕭乾俊朗的臉便是一記古怪莫名的注視,一直看得蕭乾和墨妄都一頭霧頭了,她才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如果一會兒我也毒性發作,你就打暈我,或者葯暈我。」

這種事兒蕭乾不是第一次干。

墨九相信他會幹得很熟練。

之所以先交代清楚,是她害怕他在「陰陽殺」毒性未明的情況下顧及她的安危,不肯下手。可如果讓她像尚雅或者玉嘉她們一樣,在這麼多男人面前發騷發浪,她寧願死了算了。

蕭乾低頭看她,對視片刻,「嗯」一聲。

他是了解她的,墨九微微一笑。

被他們目光排斥在外的墨妄,靜了片刻,終是忍不住插了嘴,「鉅子也沒有發現嗎?」

有發現她就不會交代「後事」了。

墨九敲了敲腦袋,仍在鬱悶先前被打斷。

有時候念頭過去了,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

可她不能這樣說實話,那會讓大家都沒有信心。

她是矩子,所有人都在盼著她。

仔細一想,她道出自己的推論,「陰陽殺的毒氣是越接近高台時越濃郁,我以為毒源就在這個冢、石碑或者八根柱子上。如今石碑和冢都仔細看過,並沒有發現可以『漏氣』的縫隙,那希望只有在柱子上了。」

慢慢抬頭,她看著高達數丈的巨柱。

「畢竟柱子這麼高,下方沒有,不代表上方就沒有。」

「鉅子是說?上面?」

「對。」

墨妄也跟著墨九抬頭觀望,柱子上面的形狀、大小與下頭一般無二,看上去沒有任何區別。可這也是每個人都有的慣性思維,找東西只在看得見的地方找,不會注意頭頂上。就算柱子沒有問題,那柱子的擎頂處哩?只要是機關,總有蛛絲馬跡可尋。

「這是個好想法。」

有了方向與突破口,墨妄馬上興奮起來。

墨九怕他心神不定,對著他背影說了一句。

「我對你挑的人不熟,你去找人,我去看方姬然。」

她依舊不習慣稱呼方姬然為姐姐。

可不管多不習慣,她依舊是墨九的姐姐。

她毒發至此,若墨九看見也不理會,就太涼薄了。

方姬然比玉嘉毒發更晚,神智也比玉嘉清醒許多,可墨九始終覺得,並非是她毒淺,而是她有著強大的意志力,一直在支撐……

感覺到墨九靠近,方姬然微微抬了抬頭,沒有說話,卻朝她伸出一隻手。那手瘦骨嶙峋,雞爪子似的乾枯蒼老,控制不住似的顫抖。

墨九握緊她,想給她力量。

「會沒事的,你再忍一忍。」

方姬然也回握著她,連帶著把她的手也握得顫了起來,墨九有些心疼她,蹲在她身邊,手臂橫過去,從她肩膀把她擁住,輕輕順著她的後背,不經意卻發現,她帷帽的下方一角被鮮血染紅。

「你怎麼了?」她想撩她帷帽。

「沒……沒事……」方姬然搖頭,聲音沙啞,吐字不清。

墨九發現那染血的地方,正是她嘴唇的位置,很顯然是她為了制止「陰陽殺」毒性對她的浸入,咬破了嘴唇。

「傻瓜,不要勉強自己。」墨九摩挲著她的後背,突地側目看向戴了防毒面具,精神頭尚可的墨靈兒,「看好她,有什麼隨時過來告訴我……」

「我」字還沒有說完,方姬然嘴角那一滴鮮紅的血液就滴了下來,混合著她含糊不清的聲音,落入墨九的聲音,「……六、六郎……幫幫我……」

墨九身體猛地一僵。

她不是該叫「大郎」才對嗎?

到底是她神智受損時,只記得「醫生」,不記得「情郎」,還是她以為自己愛著蕭長嗣,可在長達三年的治療中,心裡早已不知不覺有了蕭長淵的影子,而自己卻不知情?

「鉅子!」

頭頂上方有人在叫她。

墨九冷不丁回神,抬頭就看見了彭欣。

她依舊抱著那隻胖胖的大黑貓,卻從老僧入定般的狀態中回過了神來,默默看著她,目光在風燈的火光下,有一種陰森森的涼意,看著她,又像根本沒有看她,似乎想要透過她的眼睛,望入她的靈魂。

「怎麼了?」墨九狐疑地問。

對彭欣這個人,她一直是好奇的。不僅好奇她苗疆聖女的身份證,更好奇那個她每天都在尋找的男人,她孩子的親生父親,到底是誰?

彭欣對八卦墓感興趣,可入墓之後存在感卻極弱,先前旁人毒發,她什麼也不做,只坐在一邊闔著眼,像個半死人。可這會兒,她卻瞪圓了眼睛,對墨九陰森森地道:「那個人要死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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