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憶風流 第116章 陰陽相合

弔橋底部是用厚木板串成的,木板兩端用鐵鏈相連,與一邊一條鐵鏈做成的扶欄相連,看上去很厚重安全,可始終是懸於空中,一個人踏上去,就晃動不止。

「小寡婦!」宋妍看著晃動的弔橋,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忍了幾次,終是沒有忍住,衝上前來低吼,「你抓緊扶欄上的鐵鏈啊,千萬莫要摔下去了!」

墨九微微一怔。

她沒有想到唯一一個直接向她表達關心的人是宋妍,也僅僅只有她,這樣直白地擔心她……害怕她其實也會有危險。

墨九回頭朝她擠了擠眼,正待來一個輕鬆的笑容,便覺腳下站著的橋板晃動得更厲害了……是墨妄上來了。

兩個人走弔橋,與一個人自然不同。

「呼。」墨九輕吐口氣,緊緊抓住鐵鏈扶欄,一步一步往未知的前路走去。墨妄跟在她的後面,拎了個風燈,一前一後,靜靜的,誰也沒有說話,只有二人的影子,在弔橋上隨了橋身一盪一盪。

慢慢的,離「觀墓團」站立的橋邊便有些遠了,沒有了人聲,空間似乎更為寂靜。黑墓蒼茫,呼吸微窒,忽閃忽閃的風燈,如同鬼火,照得墨九抓緊鐵鏈的手指,白如積雪,一種遠離了蕭六郎而產生的不安生感,在雲雨蠱的催動下,讓她心神不穩,腳下微微一軟。

墨妄一直注視著她,見狀上前扶住她的胳膊。

「鉅子小心。」

墨九感覺到他掌心的力量與溫度,抬頭與他對視的片刻,不由就想到與他從初識的熟稔到如今的生疏,甚至她還記得她穿越之初,因為一個「私奔」的誤會梗,曾經大呼小叫過稱呼墨妄為「我的情郎」。

物是人非吶!

她默默哀抽回手,也囑咐道:「左執事也小心。」

一個恭敬的「鉅子」,一個客氣的「左執事」,彼此間的距離已顯而易見,再也回不到過去。墨妄看著前面深幽不見光的漫長弔橋,眸底比橋下的水還要沉。

有一絲風,拂在面頰上。

不太冷,卻涼涔涔的不舒服。

就這般走了一會,墨妄盯著前方的姑娘,終是沒有忍住那一句盤踞在心底許久的話,「有時候,我好懷念那個在盱眙街上打我一個耳光的墨九。」

「嗯?」墨九腳下一晃,「你說什麼?」

「你沒有聽見?」墨妄微窘。

「是。」墨九盯著弔橋,輕聲道:「我發現弔橋的線條有一點不對勁兒。」離岸越來越近了,風聲似乎就越來越大,墨九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並沒有聽得太清楚墨妄的話。

可惜,墨妄看著她的目光,卻沒有了再說那句話的勇氣。微頓片刻,他無奈一嘆,「身為鉅子,你何苦親自上來?」

墨九攏了攏肩膀上的風袍,「雖然你剛才說的並非這句話,但我還是願意回答你。身先士卒,方能讓人信服。我如今雖然是墨家鉅子了,可今日入墓的,除了尚雅之外,大部分都是左系的人吧?這些人對我前呼後擁,並不代表所有墨家弟子都會服我。」

淡淡說罷,她停腳凝視他。

「好了,現在你可以說剛才那句話了。」

愕然一瞬,墨妄突然有點哭笑不得。

墨九的性子是特殊的,也是他喜歡的。大多時候不正經,正經起來卻比誰都嚴肅。她分明沒有聽清他的話,卻聰慧地辨別出了兩句的不一樣,還這般逼著他問。

他無奈一嘆,低頭盯著她近在咫尺的眼睛,一向燦爛帶笑的目光,慢慢變得沉鬱,「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們會生疏至此。」

其實她又何嘗想過?

墨九抿緊嘴巴,默默不語地看著他。

他的目光坦然,真誠,無半分狡意。

對臨雲山莊那事的懷疑種子早已在她心底發芽,如此對視,更是茁壯成長。她不太相信這樣坦然的墨妄,會是那個對方姬然說想要殺掉她,從而成全方姬然的那個人。

如果一個人真有這樣的兩面性,那人性也太可怕。

兩個人停在橋中,靜默著,各懷心思。

久久,墨九突然問:「你想方姬然做鉅子是不是?」

墨妄看著她晶亮的眸子,想到當初在蕭乾的要求之下答應的條件,不知該怎麼解釋,因為把事情全盤推給蕭乾,並不符合他的大俠風格。而且,那時他也認同,覺得把墨九帶入那個漩渦並不好。

想了想,他道:「為墨家著想,我希望有能者做鉅子。你比師妹勝了不止一籌。你做鉅子,自然是極好的。」

這句話沒有重點,答了卻像沒答。

墨九唇角微微上揚,「左執事原來也很會說話。」

說罷,默默看一眼黑霧中的弔橋,她面色凝重地睨著他,「外面的人都在等我們,時間緊迫,我只問你一句,你老實回答我。」

墨妄「嗯」一聲,定定看她。

墨九回望著這樣的他,想好的話,卻又問不出口。而且,她仔細想想,其實毫無意義。他們之間沒有舊情,又非情侶,他維護方姬然並沒有錯。過了這麼久,她再去追究,似乎太過在意,突然生出誤會。

「算了,沒事。走吧。」

「小九。」墨妄喚了稱呼,猛地扯住她的衣袖,眉梢挑開,「你對我有看法,對不對?如果你覺得墨妄這個人,還有一分值得你信任,可否對我直言?」頓了頓,他聲音又低沉不少,「不管我做錯了什麼,你應當給我一個為自己辯解的機會。」

墨九緊盯他的表情,想了半晌,覺得他說得有道理,決定不再繞彎了,「墨家大會那日,我在機關屋中連勝方姬然兩局,而最後一關,贏的人只能有一個。那時,你有沒有想過要殺了我,讓她獲勝?」

墨妄像是呆住了,「殺你?」

墨九一怔,回視著他,默默思考。而她斂容的樣子,讓墨妄相信了,她沒有在開玩笑,更沒有說謊,而是她真的這樣以為。

他氣得笑了,「告訴我,是怎麼回事?」

這件事在墨九的心裡梗了很久,憋到這個時候才說,已有話到喉間,不吐不快的衝動了。她沒有猶豫,把那一日她如何看見他走過迴廊,如何跟著他到了方姬然的房子,然後聽見的那些話,原話複述給了他。

墨妄聽完,整個人都呆了。

「你肯定沒有聽錯?」

墨九搖頭,「我肯定不會看錯。」

「我肯定,說話的人不是我。但我那日我有給姬然送飯。她從中級機關屋出來,身子就不大舒服,靈兒過來告訴我時,我正好有事與她相商,便親自送了過去。」墨妄潤了潤嘴唇,聲音已有些激動,「可小九,我怎會殺你?便是殺我自己,我也不可能殺你!」

墨九脊背微微一僵。

一因他的宣誓一般低吼的話。

二因他話中信息帶來的震撼。

她喃喃,「那他是誰?」

兩個人靜靜互視著,都沒有說話,一種莫名的驚悚感往毛孔里滲入,讓人渾身泛涼。試想一下,一件從來沒有做過的事,卻被一個極為熟悉的人指認做了,而且這個認錯的機率極低,偏偏他確實沒有做過。

那是何等的震撼與驚懼?

墨妄急著解釋,腦門兒都是汗。

墨九卻思緒沉沉,突地道:「難道是……」

「墨九!」她聲音未完,墨妄突地看向她的背後,目光里有著難以言狀的異色,就像看見了什麼古怪的東西,讓墨九心裡一窒,猛地回頭,瞳孔也倏地放大。

只見前方的弔橋上,有一個體型巨大的東西橫在路中,距離太遠,看得不是太清楚,但形狀極是奇怪,帶著一種驚魂奪魄的壓迫感,讓這個原就只容二人通行的狹窄空間,更為逼仄。

「退後!」墨九說著,便往後退。

墨妄側身讓她過去,自己卻沒有退,他上前擋在墨九面前,血玉簫「鏗」一聲,抽離劍身,在幽幽的風燈里,泛著刺目的寒光。而他冷肅的表情,滿帶保護的色彩。可這一退一進之間,也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弔橋也受到那個「巨獸」的刺激,一波一波晃動起來,比先前還要劇烈。

「墨妄不急,先穩下來。」墨九扶著鐵鏈,身子東倒西歪,墨妄原準備過來扶著她,不想猛地又是一陣震動,他身子前傾,剛好撞上墨九。

可憐的墨九,原本還算穩當的身子,被他這麼大力一撞,踉蹌著倒退了好幾步,身體穩了又穩,還是跌跌撞撞地倒了下去。

「小心!」墨妄驚呼!

「額!你這個烏龍人!」墨九驚恐未定地想要抓住鐵鏈,可手卻抓了個空。她閉了閉眼,做好摔倒的正確姿勢,可人沒倒下,腰上倏地一緊。一種熟悉的、溫暖的氣息便包圍上來。

有一隻手臂緊緊圈住了他。

墨九半斜半倒,姿勢很有點兒浪漫電視劇的鏡頭。

可她抬頭看見蕭六郎的臉,卻有點兒想罵娘。

「蕭六郎,你大爺的!」

怪不得弔橋突然間劇烈晃動,原來是他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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