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憶風流 第103章 變故!

南榮至化三十年冬月底,溫度已極冷,不到臘月,已飄起了飛雪。對南榮民間百姓來說,瑞雪兆豐年,是個好年頭。可對於南榮朝廷來說,卻面臨著一次極大的震蕩。

蕭乾涉嫌欺君,當天夜裡,便入了御史台的大獄。次日一早,刑部尚書、御史大夫、大理寺卿三位南榮的司法主官便被至化帝召入宮中,秘談了兩個時辰方才出來。

這麼大的動靜,消息不脛而走。

不過一日間,朝廷上下都曉得了這事。

很快,消息就像長了翅膀似的傳入坊間,而且走了樣兒。

從達官貴人到升斗小民,人人口傳,樞密使蕭乾謀反,證據確鑿,已被籤押在御史台獄,只等秋後便要問斬,榮極一時的蕭家就快要完蛋了。

大多人都存了看好戲的心態,恨不得把舌頭翻爛,一個個謠言傳得活靈活現,就好像抓蕭乾的人是他們自己一樣。可也有一些頭腦清醒的人,私心裡不相信蕭乾會謀反,畢竟他功績在那裡,位高權重,謀反既無動機也無契機,他不傻,就不會做這樣吃力不討好的事。

於是,從墨家大會到蕭乾謀反,臨安府很是熱鬧。

坊間謠言滿天飛,朝堂上卻人人自危。

墨家大會塵埃落定了,謝家與蕭家持續了數十年的對峙之局,如今看來勝敗已經明朗。謝貴妃的兒子做了太子,蕭家的頂樑柱卻入了大獄,兩相比較,一榮一辱,自見分曉。

人走茶涼,這一場鬥爭早早便被定了性。若蕭家敗於謝家之手,不僅蕭家從此榮威不在,整個蕭氏黨羽都得受蕭六郎的案子牽連。所以,這個時候,能與他撇清關係的人,都想法子撇清,個個都恨不得在腦袋上貼一張條兒——我不認識蕭乾。

有人說是蕭家宅子的風水不好,從他們搬入臨安,事情便一出接一出,沒個消停的時候,終於把自己折騰進去了。也有人說,與風水可干,蕭家的大少夫人還成了墨家鉅子哩?

除了蕭乾,墨九也成了臨安府熾手可熱的人物。

一個萬眾矚目的墨家大會,鉅子從方姬然變成了墨九,讓臨雲山莊外押賭之人,大多輸窮了家底,不由怨聲載道。可對於墨家來說,鉅子之位空懸數十年,終於有人出來主持大局,一統之局指日可待,卻是一件大喜事。

墨九這兩日很頭痛。

當家難,難當家。位置有多高,責任就有多大,尤其墨家左右兩系的內部爭鬥,與朝廷上的黨羽之爭並沒有什麼本質區別。還有乾、坎、艮、震,巽、離、坤、兌八大門,各有各的小貓膩,長老們也一個比一個資歷老,若非墨九先闖坎墓,再破巽墓,還開了祭天台手印,又是四柱純陰的命格,外加「皇帝御賜」,恐怕短時間內根本就無法得到承認。

如果能選擇,墨九寧願不要這個「御賜」。

至化帝打的什麼如意算盤,她心裡有數。腦袋上給她冠了一個「御」,那墨家就成了「御賜」的墨家,得受朝廷的管束,相當於梁山好漢被招安,那意義完全不同。

可墨家已不是當初的墨家,無力與朝廷抗衡,這口氣忍也得忍,不能忍還得忍。墨九理順了這些關係,接手墨家事務,也沒有急著改變什麼,更沒有去燒那「新官上任的三把火」。因為她還有一把更大的火需要燒——蕭六郎還在獄中。

於是她以初上任,還需磨合為由,並不具體管理,只說了一堆「左右兩系需要精誠團結,共創和諧墨家」一類的指示,便專心打理蕭六郎的事情。

渾天黑地的日子裡,她覺得時間過得極慢。

短短兩天,卻像過了漫長的兩年。

第三天,她從臨雲山莊回了一趟怡然居,避重就輕的與織娘說了一些自己的事。織娘身子不好,可卻心細如髮,墨九雖然不提,她卻問及了方姬然。

那日之後,墨妄也被帶走了,方姬然獨自住在臨雲山莊的小院里。墨九去探過病,可她心裡似乎有坎兒過不去,只推說身子不適,不宜見她,便回絕了。墨九能理解她的彆扭,也不勉強,讓人好生伺候著,便離開了。

為免織娘擔心,她只說方姬然很好,並沒有告訴她臨雲山莊里發生的那些狀況。織娘沒有繼續追問,可墨九卻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她這個便宜娘,一雙眼睛犀利得很,她生怕被看穿。

於是她領著藍姑姑、玫兒和旺財一同回了蕭家。

蕭乾入了御史台獄,對蕭家來說,是一個極大的衝擊。以往鐘鳴鼎食蕭家,賓客絡繹不絕,整日里府中都很熱鬧。這回墨九入得大門,便明顯感覺冷清了許多。

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往常為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斗得面紅耳赤,如今卻個個都蔫了,便是老夫人,昔日雍容也似不見,兩隻眼窩明顯深了許多。

兩日過去,蕭家並非沒有作為。

蕭乾入獄的當天,宋驁的母妃(蕭妃娘娘)便在皇帝的寢殿外面跪了整整一夜,可皇帝知曉她要為蕭六郎和宋驁求情,並沒有召見她。誠王和誠王妃也領著宋妍入了宮,可至化帝只宣了誠王進去,陪著他下了兩盤棋。結果,誠王依舊是搖著頭出來的。

天家皇室,親情不若民間。

至此,蕭家這一番變故已不可避免。

從雲端跌到地底,這些在宅子裡衣食無憂的婦人,雖不懂政事,卻也能夠嗅到暴風雨的氣息。大禍將至,她們再也沒了爭鬥的念頭,隻眼巴巴盼著事情過去。

一個大宅子,一個大家族,養這麼多人,得有男人在外面撐著體面。以前蕭六郎的存在,讓蕭府的人又嫉又恨。如董氏、袁氏、張氏之流,如蕭六郎那些兄弟姐妹,對他各個各的不滿。可出了這檔子事兒,真沒有了蕭六郎,蕭家也沒了頂樑柱,那烏雲壓頂一般的窒息感,終於落在了他們的頭上。

「老大媳婦……」董氏許久不曾見到墨九,看她皺著眉頭邁入屋子,竟是喜極而泣,上前握緊她的手,便把她引入炕桌前坐下,屏退了左右,小聲問她:「六郎的事,可有眉目了?」

墨九盯住她紅通通的眼,「大夫人直接問國公爺豈不更好?」

董氏嘆息,「他爹這兩日都沒有回府,想是在與朝中那些奸人周旋。依我說,若能把六郎弄出來,多使些銀子也是好的,可聽說這案子由官家主理,怕是使銀子也無用了……這,咱們蕭家,做的什麼薛喲。」

臨安山莊發生的事,董氏並不知情。

她能曉得的事兒,也大多都來自外間傳聞。

蕭乾的案子懸了兩日,刑部、御史台和大理寺天天在查,卻未過堂,更沒有定罪,所以蕭乾僅僅屬於「涉嫌」,按南榮律法,家裡人是可以探望的。可大抵謝忱從中作梗,這些天蕭家人去了幾趟,都被御史台獄以重罪犯人不得探視為由給拒絕了。

一個兒子生著重病,一個兒子又入了獄,惹上了大官司,蕭運長頭髮都白了一半,在權臣間周旋,在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上下奔走,沒少使冤枉銀子,可銀子使出去,卻沒有半點作用。

這緊張的風一吹,人人驚恐不已。

便有一些曾經受過蕭乾恩惠和提拔的人,也都對蕭運長避而不見,生怕把自己給搭進去。

樹倒猢猻散本是人之常情,但聽董氏絮叨著這些人情冷暖,墨九仍是不免唏噓,「大夫人別嘆息了,其實想想,也怪不著這些人,皇權威壓之下,人人都要生存,為了自己一家老小,本也無可厚非。若換了咱們,不也得這樣選擇?」

「唉!」董氏似是心酸,拿帕子摁住眼角,拭了拭眼淚,「往常我總覺得這六郎可惡之極,可如今他沒了……」

「呸呸呸!」墨九突地嗔她,「那不叫沒了,只是候審而已。」

「是是是,候審!」董氏被打斷了話也不生氣,破涕為笑,又是一嘆,「想想那時我曾那般對他母子,他如今回來,雖不認我做母親,卻也不曾慢待過我……六郎,其實是個好孩子,一個面冷心熱的好孩子。」

墨九默默看著董氏紅透的眼睛。

她對董氏並無好感,但這一刻,她相信董氏對蕭六郎的關心出自真心。古時的婦人,出嫁靠夫,夫死靠子。董氏的兒子蕭大郎是指不上了,蕭運長與她雖有結髮之情,卻並不尊她重她,她在府里日子不好過,有些婦人的尖酸刻薄也是正常的。不過,董氏對蕭六郎的這一番「肺腑之言」,與其說是她想開了,不如說是她與蕭府大多數人的想法一樣,怕失去倚仗,甚至失去國公夫人這個光鮮體面的身份。

但她說蕭六郎是個面冷心熱的好孩子,卻是一個大實話。想六郎母子當年的遭遇,換到墨九的身上,她恐怕都不能像蕭六郎那般寬容。

董氏還在哭哭泣泣,墨九卻不耐煩了。

「大夫人不必著急,我回來拿些東西,回頭再想想辦法。」

董氏抬起淚眼,懷疑的擰著眉頭問:「你能有什麼辦法?他們說六郎的案子是重罪,不許家裡人探監。他爹過去了,老夫人也去過了,為這事,氣得整整一天都沒吃飯……」

瞥她一眼,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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