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千字引 第100章 重重驚險

臘梅風中,有冷風吹過。

休息室里,靜得落針可聞,氣氛森涼。

上到皇帝下到宮娥,每一個人的表情各有不同,卻都屏氣凝神,靜默肅然,目光瞬也不瞬地盯著那個透明的板子,像後世之人看電影似的,將視線焦點落在墨九的身上。

從墨九闖機關屋第一局到四十九局,這些人見識了奇蹟的發生,卻不敢相信這件事真正發生在眼前,整個休息室內,許久都沒有人說話。墨九破局的速度與破局的瀟洒動作堪稱完美,她出神入化的本領,更是讓不懂行的人佩服得五體投地,而懂行的墨家人心生涼意。

一個東宮侍女,怎會有這般本領?

他們根本就不肯信,也不敢信,寧願相信只是見了鬼。

若眼前的事是真的,那麼墨家代代傳承,代代精進的本事……豈非都是笑話?

然而自欺欺人並沒有什麼用,每個人都看得真真切切,前面十五局,墨九過四關,方姬然只能過一關。中間十五局,墨九過三關,方姬然只能過一關,後面十九局,墨九過兩關,方姬然依舊只能過一關。而且,與方姬然的慎重不同,她自信、從容,完全就是以一種玩樂的方法在闖關。後面速度減慢,似乎也只是她為了研究,自行停下的。

同一時刻,另一個機關屋裡,方姬然正在一個玉碗前探索,她已經試了兩次了,依舊沒有找到方法,不論旁的,單從前面四十九局的反應與能力,不需要考慮,只要有腦子的人,都看得明白,墨九的本事勝之方姬然不是一點半點。

小瞧她了——這是很多人的想法。

初級時以為她憑運氣,中級時以為她靠著方姬然獲勝。

原來她才是真人不露相。

可墨九不是墨家人。

墨家鉅子也非可以解開機關就能勝任。

實際上,高級機關屋真正的考點不在前面,而在最後的手印。

「這個手印是何物?」至化帝輕袍玉帶,凝眉坐在椅上。在旁觀了全程之後,他對機關屋裡這個小姑娘有了更大的興趣,見她凝滯一般停在石台前,他幽深的瞳孔光澤,微微一黯,轉過頭,看向了一動不動的乾門長老,同時也打破了休息室里的沉寂。

面對皇帝,乾門長老有些緊張,「回陛下的話,此物來自神農山祭天台的手印拓片【古時候將碑文石刻、青銅器等形狀及文字、圖案拓下來的紙片,類似現代複製】,我們將其原封不動的拓制在此,模擬了祭天台的機關模式,用做鉅子之試。」

「哦?」至化帝點頭,眉鋒微微一挑,轉而看向宋熹,「這個小丫頭很有本事,這破關之勢,如同破竹。尋到如此人才,太子功不可沒。」

宋熹幽深的眼眸微垂,帶著笑容恭順地道:「謝父皇誇讚,兒臣亦是無心栽花,竟得良株,這一番看見,同樣嘆為觀止。」

至化帝哈哈大笑著,捋了幾把鬍子,忽而又嘆,「只不過這場較量於她多有不公。墨家祭天台的手印本為鉅子而定,方姑娘已然可開啟祭天台,而太子這個侍女,非四柱純陰,更不可能開得了墨家鉅子的祭天台。如此,雖她先發制人破了前面七七四十九局,卻不得不折戟於最後一局,讓人後來者居上。遺憾,實在遺憾。」

宋熹淡淡地笑,「她參試時兒臣便已說過,只為玩樂,輸贏並不打緊。」頓一下,他笑容擴大,抬眸盯著至化帝:「父皇既有惜才之心,等她輸了比試,賞她個什麼便是。」

「哈哈,好個惜才之心。」至化帝心情頗好,「既是太子替她求賞,朕便允了。」

皇帝父子二人說話的時候,休息室里無人開口。蕭乾也只握著茶盞,修長的手指,慢慢在盞壁輕叩,唇上噙出一層淺淡的笑,可認真觀之,他神色涼薄,又沒有在笑。眾人都習慣了這樣的他,便是伴在君王之側,也寵辱不驚,讓人覺得離這樣的男子很遠,彷彿他遠在天邊,自己低在塵埃,似乎也只有這樣的男子,方才稱得上出色。

「快看,她按了!」

宋驁這個混世魔王,最為關注的便是進度,在眾人打著肚腹官司的時候,他完全不顧自家皇帝老子在側,搬了椅子坐到最前方,盯著墨九就不轉眼,就像一個喜歡看稀奇的孩子,讓至化帝無奈搖頭。

可他看好戲般雀躍的驚叫聲還未落下,墨九按將手印的手又收了回來。

玻璃板並非後世的鏡面那般,燈影搖曳中,她的臉有些朦朧,五官不太看得清楚,隱隱只見烏黑的發、漂亮的大眼睛、嘴巴微微上翹著,似乎在笑,又似乎單單只在思考。清俊的面上,頭上的珠釵帶出的反光,一閃又一閃,似清輝瑩動,卻有那麼一種令人折服的沉著與優雅。

「她為何躊躇?」至化帝問。

事到如今,眾人都明白,能不能打開手印便是決定勝負的關鍵。

墨九這麼久沒有動靜,讓他生了疑惑。

但皇帝的問題很難回答,因為他們都不是墨九。

沉寂中,墨妄回稟道:「懂機關之人,都對機關有敬畏之心。」

至化帝蹙眉望向他,饒有興趣地問:「哦?這是何意?」

墨妄神色不變,「每一個看似出口的地方,都有可能暗含兇險,最後一局的最後一個環節,若無萬全把握,懂得機關之人,定然不敢輕易嘗試。這位姑娘不是墨家人,恐不知有手印一說,故而,她對手印是懵懂的,不敢貿然試之,也是常理。」

至化帝神色稍霽,微笑著又看向「玻璃板」,道:「原來如此。墨家機關之巧,可堪比神術也。」

他又寬和地嘉獎了墨家數句,機關屋裡再次發現了變化。

安靜許久的墨九,突地盤腿坐在石台上,動作像修道之人,闔緊了眼睛。

眾人都不知她在做什麼,意圖如何,紛紛面面相覷。

「長淵!」宋驁盯了這麼久有些累,看墨九這般,終是按捺不住急躁的性子,又把他的椅子搬到了靠休息室右後側的蕭乾身邊,用極低的聲音問他:「小寡婦在搞什麼?我這稀奇正看在興頭上,她卻斷了弦,讓小爺好生著急。」

「不知。」蕭乾回答得很簡潔。

「不能啊。」宋驁一雙斜飛若劍的濃眉聳了聳,帶著曖昧的聲音湊近他的耳朵,「你可別懵我,你兩個不是老相好了嗎?先頭小爺尿急,看見你拖著她往草料房那邊去,原想去聽聽動靜,卻被薛昉給攔住。這廝恁的大膽,連老子都敢攔……」喋喋不休地罵了一通,看蕭乾面有不郁,他又摸了摸高挺的鼻子,似笑非笑的換了話題,「先不說這個。我問你啊,長淵,難道你兩個單獨相處,她就沒有給你透個底?」

蕭乾斜眸睨他,冷冷地抿著唇,唇角似彎非彎,像在極力剋制情緒,卻仍是溢出一些殺氣來,宋驁觀之,駭了駭,便恍然大悟,「看來事情不太順利?長淵,你莫不是節慾日久……不中用了吧?」

這般含糊的話,蕭乾先是沒聽明白,微微一怔,等看著宋驁帶著猥瑣暗示的面孔,方才頓悟,唇角上勾,一字一頓道:「安王爺有多久沒有松過筋骨了?」

「蕭長淵!」宋驁咬牙切齒瞪著他,可人家沒反應,他卻看著蕭乾冰涼的眼,忽而軟軟一嘆,「罷了罷了,好人難做。小爺為了你的閨房之樂,好心問詢一番,你卻不領情。病人不訴病情,大夫再好的本事,又如何能對症下藥。虧得你還是名滿天下的神醫,連這個都不懂?」

一番說道,宋驁扯三扯六,就是想打探。

換往常,蕭乾定不會理會他。

可今兒大抵真受了刺激,他幽暗的眸子,倏地一亮,「對症下藥?」

「噫!」宋驁驚詫於他的反常,覺得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緊張地盯著他,疑惑問:「長淵,你不要嚇我,莫不是……你那二當家的果然不中用了?」

蕭乾不動如山,眸子有那麼一絲陰涼,「再多說一句,你就會不中用了。」

「別啊!」宋驁嚇得縮了縮身子,雙手放在襠前,用實際行動向他證實了自己對兄弟的看重,認真道:「世間男子之樂趣所在,莫過於女子也。手足不中用可以,要二當家的不中用了,這輩子也就沒活頭了!」

蕭乾淡淡瞥著,唇角上揚,幽暗的眸子微微一深。

從古至今的皇子,有哪一個不爭權奪利?即便是沒有表現出野心的,那也只是因為沒有發展野心的勢力,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可這個宋驁倒好,只愛風月美人,不貪皇圖江山,若非藏得太深,便是真正的異類了。

「長淵,這事斷斷不能含糊,你不是神醫么?可以給自己看看?哦,好似大夫都把不了自己的脈,診不了自己的病?那這樣好了,我明日帶幾個好點的太醫到你府上,好生為你診治診治。嗯,就這麼辦……」宋驁自顧自說著,一句比一句語速快。

蕭乾淡淡看他,「我怎麼聽著,你不是想為我治病,而是在幸災樂禍?」

宋驁狹長的勾魂眼一眯,「何必說實話哩?多傷感情!」

若有似無的哼一聲,蕭乾目光冰澈澈地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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