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千字引 第089章 生命的選擇

這個木頭的蝶尾釵墨九印象很深。

當初她看見溫靜姝整日戴在頭上,還曾好奇問她要過,可溫靜姝拒絕了,寧願給她一個更為貴重的玉鐲。

如今釵在人不在,難道溫靜姝被人綁票了?

她審視著蕭乾的面色,未見太大反應,正想出聲詢問,他便將釵子收攏入掌,親手撩開馬車的帘子,低目道:「嫂嫂,到了。」

瞥一眼外頭的「怡然居」三個大字,墨九眯了眯眼,鑽出馬車,站在外面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蕭家二郎什麼時候死的?」

她問得莫名,眾人皆都不解,蕭乾也抿著嘴唇看她,並不吭聲。

墨九捋了捋頭髮,嚴肅著臉道:「若不然為何溫靜姝出了事,不找她男人,卻來找她的小叔子?嘖嘖!」轉過身,她大步往裡走,「六郎這小叔子做得,真是古今第一吶。」

看著她的背影,蕭乾也不解釋,只淡淡道:「近日臨安城不平靜,嫂嫂最好不要出宅子。晚些時候,我多撥幾個侍衛過來!」

這樣細緻的關心原本墨九應當感激,可想著他匆匆撇下她是急著去救另一個「嫂子」,心裡卻膈應得很。

回過頭,他看著她,揚起唇角輕喚,「旺財,回家!」

她是帶著微笑進入怡然居的,回了屋讓沈心悅把買的布匹放下,她又去織娘屋裡報了平安,守著她喝了葯,從頭到尾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的情緒。沈心悅神經大條,一直喜滋滋的向織娘說起街上的巧遇,玫兒比對沈心悅對墨九了解多一些,曉得她家姑娘不高興了,為討墨九喜歡,她去園子里摘了些野菜,邀墨九做野菜饃饃吃,可墨九卻沒有同意。

她一回屋,就把玫兒和沈心悅都打發了。

一個人在屋子裡來迴轉了兩圈,她便做了一個決定。

利索地脫下裙子,她換了一身便捷的褲裝,領著旺財便入了後房的馬廄。

蕭六郎想得很周到,宅子里有馬車,也備有馬夫,供她們日常使用。

可墨九入得馬廄便把馬夫趕跑了,自個牽出一匹膘肥體健的棗紅馬,親自套上馬鞍,拍拍它的頭,又低頭看旺財。

「財哥,這回要辛苦你了!」

旺財搖著大尾巴,看她躍上馬背,退了兩步,「汪!」

「不可反對!現在我是你主人。」墨九瞪它一眼,又連忙低聲安撫,「我先去給你拿好吃的。」

一陣涼風吹來,怡然居前的巷子里有幾分蕭瑟之意。等墨九從後院繞到前面的時候,那裡早已經沒有了蕭六郎的馬車影子,只有樹葉被飛吹在空中,又紛紛揚揚地落下來,鋪滿了一路。門房的張伯探頭看見她騎著馬兒在那發愣,驚訝地大聲喊:「大少夫人,您這是要去哪裡?老奴給你備……」

「不必了。」墨九打斷他,微微皺了皺眉,回頭朝他喊,「告訴我娘,我很快就回來。」

「駕」一聲,她衝出巷子,「旺財,跟上!」

旺財邁開四條腿,跑得呼哧呼哧。

事實再一次證明同,旺財果然是一隻神犬。有它帶路,墨九騎馬抄了近路,約摸半個時辰就跟上了蕭六郎。當然她沒有跟得太近,只遠遠看見那一輛黑漆的馬車在官道上跑,自個兒就不遠不近的跟著。土夯的官道不若後世的柏油路,只要有車輪壓過,痕迹就會很明顯。蕭乾坐的馬車,她騎的馬,跟蹤起來很是方便。不過,她一路都擔心會被旺財出賣,不得不時常給它一些好吃的,還說了許多好聽的。

然後,也不管旺財聽不聽得懂,她都把它當成了傾訴的對象。

沿著蕭六郎走過的路,嗅著風中若有似無的淡淡幽香,她對這個守口如瓶的傾訴對象很滿意。

「旺財,你說你蕭六郎怎麼這樣騷包?一個大男人搞得香噴噴做甚?」

旺財跑得很歡,大舌頭吐著,只有喘氣聲兒。

墨九低頭看它一眼,心疼了,又停下馬來把它橫抱在馬鞍上。

「好了,你也休息一下,一會若跟丟了,你再找。」

「呼呼!」旺財大嘴巴哈著氣,把嘴筒子伸到她腿上擱著。

「你到會享受?!」墨九哭笑不得的摟住它,又望一眼路口,「你說你主子到底要去哪裡?這都走多久了,還沒有到地方?」

墨九其實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定要跟上來,只是在看見蕭六郎將溫靜姝天天戴在頭上的木釵子納入掌中的那一瞬,突然就有一點受刺激。溫靜姝貴為蕭府的二少夫人,為什麼要如此珍視一個木頭釵子?除非這個釵子對她來說很重要。如今綁匪又把木頭釵子交給蕭六郎,為什麼?只有一個可能,就是溫靜姝自己告訴人家的,若不然,誰會知道?

她總覺得有什麼真相在等著她,只要她跟上去,就會發現。

可仔細一想,木頭釵子到底是不是與蕭六郎有關,與她墨九又有什麼關係?

「而且,我為什麼要在意哩?」她問旺財,也問自己。

「雲雨蠱果然控制了人的感情嘛?」她又問旺財,也為自己找到了答案。

「蠱毒也太可怕了!我這腦子都不是自己的腦子了。」她搖了搖頭,又撫著旺財背上鬆軟的毛,輕聲為自己辯解:「算了,我們就當去保護你主子的安全好了,畢竟去解救人質也是很危險的事情嘛。萬一他不幸死了,我也得跟著死,多不划算?對。我這是為了我自己,是對我自己的生命負責。嗯,就是這樣。」

說服了自己,她的馬騎得飛快。

可沒有料到,這一跟蹤,竟是整整半日。

與臨安府的繁華不同,四周的景色已經完全變了樣子。

眼前是一片連綿不絕的山巒,主峰高聳入雲,數座大小不等的小山圍著主峰,互相對望,顯得氣勢磅礴,中間溝壑縱橫,古木繁茂,入冬枯萎的草地荒涼一片,蘆葦花被風吹得四處飄蕩,黃昏氤氳的光線下,四野呈現著半死不活的萎靡之態。

在山前,有一片平地,荒草凄凄間全是孤墳,孤墳上長滿焦黃的野草,一座連一座,一些墳前插著木頭牌子,更多的墳前連塊兒木頭都沒有,遑論石碑。

跑到亂葬崗來了?

墨九思怔著,緊緊捂著頭巾。

山裡風大,把她裹臉的頭巾吹得飄起,臉頰也颳得生痛。

她耐著性子,悄悄躲在一個土丘後,看蕭六郎下了馬車。

前方已無官道可行車,他換了馬,繼續往大山裡頭騎進去。

在山裡頭跟蹤,比在大道上跟蹤要輕鬆一些,掩體較多,也更不容易被發現。不過墨九還是在土丘後面多等了一會,等前方沒有了人影,確定不會被他發現,方才拍了拍旺財的頭,往它嘴巴里塞了一塊肉乾,騎上馬慢悠悠往蕭六郎離開的方向騎過去。

她的速度比先前更加緩慢,一來走了半日有些累了,二來入了山不會有很多岔路,她不害怕會跟丟。

路上茅草遍地,絆著馬腿,她騎得很心焦,不由憤然!這綁匪也真有意思,繞這麼遠,到底要拿溫靜姝換個什麼東西?

又跋涉了約摸一個時辰,天色便黑了下來,道路也越發難走,馬匹已不能通行。

墨九咒罵一聲,看著深山叢林間的小道,在前行和後退之間,選擇了繼續前進。

她把馬拴在路旁的樹上,領著旺財慢慢步行,走得都快放棄了,終於看見了燈火。

在大山深處有一塊盆地,那平坦的土地上,居然有一所大院子。

墨九長鬆一口氣,慢慢摸了上去。

遠遠地,她看見蕭乾的幾個侍衛都等在院子門外,顯然他們沒有被允許進去。

她皺緊了眉頭,思考一瞬,帶著旺財在樹林中繞了一圈,終於躥到了院子的後圍牆。

果然後面的防守比前面鬆懈,圍牆建得也不太高,她搬了幾塊石頭墊著,便順利地翻了進去。

在黑暗中貓著,她一步步摸索,停在了一個掛著獸皮的屋子後窗。

大抵為了屋內人談話的保密性,這個屋子的四周,一個守衛都沒有。

這便宜了墨九,她蹲下身子,拔了拔那塊獸皮,安心地傾聽。

從山上傳來的微風,輕輕吹拂著窗戶紙,落入耳朵的聲音便有些細碎。

她聽不清,將頭略略抬高一些,蘸了點唾沫,捅開了窗戶紙。

屋子裡面的陳設很簡陋,木桌、木椅、木幾、木床……全是木頭做成的。

除了蕭六郎之外,還有溫靜姝和另外三個高高壯壯的男人。

幾個人圍坐著,溫靜姝也安靜地坐在蕭六郎身側的椅子上,並沒有半分被綁架的樣子,所以這局勢看上去分明就是「圓桌會議」,哪裡像是與綁匪交涉?

墨九凝神看向那三個陌生男人。

十月的天氣本就很涼,山上就更為寒冷,可他們中有兩個都光著膀子,上身用一種皮質的軟甲穿成斜襟狀,高高鼓起的胸肌、黑茸茸的胸毛,壯碩的身材都給人的視角造成一種野蠻的衝擊力,像似今兒濟生堂外見著那兩個。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