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千字引 第077章 再診

一石激起千層浪,謝忱是當朝權臣,他參奏蕭乾謀逆的事涉及國之根本,幾乎這風聲從暗地裡吹過,整個皇城都緊張起來。在京做官的人,都有極強的政治感悟力,幾乎人人都知,這一場沒有硝煙的大戰,就要拉開了。

今日原有小朝,文武百官一入朝班,氣氛就詭異的緊張起來。平常這些人入朝參政,皇帝還沒有來,總會三三兩兩湊到一起,拱手作揖說一些客套話,今日每個人都小心翼翼,知情的緘默不言,不知情的也是老油條,也不敢當眾打聽,一個個擺著僵硬的表情,等著暴風雨的來臨。

謝忱站在金鑾殿下,看了幾次空空的龍椅,不停擼鬍子。

天兒不亮他就秘密遞上了摺子,至化帝只叫他早朝時當廷參奏,邀眾臣群議,並沒有明確表態他對蕭乾的態度。謝忱雖然已是官至丞相,可對於至化帝這個人,他還沒有完全看透。不過今天這場風,刮也得刮,不刮也得刮——證據確鑿,他不信蕭乾賴得了。

念此及,他頭昂得高高,一派胸有成竹。

而蕭乾這會兒……好些人這時才終於發現,樞密使居然還未上朝。

在眾臣面面相覷的猜測中,至化帝終於姍姍來遲。

他坐在龍椅上,看向眾臣的目光從容平靜,想來也有思量。

「眾卿可有事啟奏?」

原本有事要奏的人,都不敢率先去點那火,只拿眼睛看著謝忱。

這樣的氣氛,讓至化帝眉頭微微一皺,也轉眸看去,「謝愛卿!」

直接被點了名兒,謝忱也不猶豫,上前出列,把先前秘報給至化帝的奏摺,又當著眾臣的面兒重新讀了一遍,然後看向龍椅上的至化帝,「陛下,今日小朝,蕭使君竟也不來,根本就是目無法紀,漠視天子,完全不顧及陛下仁慈,多方恩澤於他……」

「謝丞相!」謝忱聯合了幾個人彈劾蕭乾,可蕭乾雖然未在場,卻也並非沒有心腹。謝忱這邊話沒說完,就有一個留了美須的壯年男子出了例班,朝至化帝致禮後,怒而問謝忱,「蕭使君昨日偶感風寒,請了病假,已有奏報司殿,丞相何故這般為難?」

謝忱冷笑一聲,「王樞密副使,好會相幫。」

這個謝老頭子是個肯作秀的,罵完了樞密副使王樞,突地跪伏在地,向著龍椅的方向重重叩了個響頭,又一路爬行過去,再一次叩頭,聲音哽咽起來,「陛下,老臣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人了,只想趁有生之年為陛下分憂,便是殫精竭慮,也死而後悔。這些年,謝家與蕭家雖有些芥蒂,可論年紀,老臣是蕭使君長輩,若非證據在目,又何苦冤枉他?老臣這番奏請,不過為讓陛下查明真相,如此正義之言,卻遭到蕭乾黨羽誣衊攻訐,若長此下去,朝堂上誰還敢說真假,陛下又如何知曉真相?」

「真相是什麼?」王樞是蕭乾提拔上來的樞密副使,與他也是一榮俱榮的關係,當即他也跪倒在地,拱手叩拜至化帝,言詞懇切:「陛下聖明,蕭使君這些年為南榮鞍前馬後,九生一死,對陛下更是忠誠一片,於朝堂內外奔走,立下無數汗馬功勞,怎會有謀逆之心?請陛下明察。」

謝忱冷哼一聲,回嘴道:「確實是鞍前馬後,汗馬功勞。就老臣所知,王樞密副使上月收了蕭使君一匹漠北駿馬,樂得合不攏嘴……如今這馬兒還沒馴服,王樞密副使就被馴服了,開始為叛逆搖旗助威了?」

說到那匹馬,王樞整張臉騰地紅了,「丞相休得出言侮辱,那匹馬是蕭使君看臣下喜歡,這才誠心相送,不為任何,也不圖回報。一匹馬,只是我與蕭使君的私人情分……」

「好一個私人情分。」謝忱打斷他,又拱手看至化帝,「陛下,朝堂上可論私人情分乎?」

這王樞雖然官至樞密副使,可也是一個武將,上戰場真刀真槍還行,可在朝堂上唇槍舌劍,他又怎會是謝忱這種人的對手?不過幾句話爭下來,他就被謝忱輕而易舉將了一軍,殺得沒有回嘴之力。

任誰都聽得出來,他是受了蕭乾的好處,也是蕭乾的黨羽。

其實這個朝堂,誰都有黨羽。

蕭乾有,謝忱自然也有。

於是原本兩個家族的事,很快就演變成了一群人的事。蕭派與謝派,兩方人馬你來我往,唇槍舌劍,把至化帝聽得臉色沉沉,不過卻沒有吭聲,看了許久,等雙方都辯論完,他才輕輕撫著龍椅的扶手。

「傳樞密使蕭乾上朝,當庭自辯。」

今兒之事,很明顯謝忱等一干黨羽是計畫好了要攻訐蕭乾一個謀反之罪,不像平常小打小鬧的互相抻掇幾句,不僅條條道理清晰有明證,還表演感十足,謝忱那樣子簡直就是聲淚俱下,就差當場撞死,以效南榮了。如此一來,好些從來對蕭謝之爭不發表意見的臣工,也都偏向了謝忱,甚至一些與蕭乾私交甚好,或者得過他好處的人,也選擇了沉默。

勢力的天平在向謝忱這方傾斜。

大多人顧及的還是自己,只靜觀其變。

可去樞密使府傳話的人下去了,卻沒有帶回來蕭乾。

他緊張又小聲地對殿外的司殿太監小聲說了一句。

司殿太監入得大殿,又把話轉敘給了至化帝。

這皇帝一聽,老臉當即就黑了。

「去找!不論他在哪裡,都給朕找來。」

皇帝的聖旨下達樞密使府的時候,「偶感風寒」稱病無法上朝的蕭使君居然不在府上。傳旨的太監轉著圈兒的問了門房,這才打聽到,這位醫術無雙的國之聖手蕭使君,火都燒到眉毛上了,他居然大清早去了蓮花山採藥……

這臨安乃南榮皇都,什麼藥材沒有?

他堂堂一個樞密使,居然親自去採藥。

可門房說了,蕭使君說那葯當以新鮮採摘的為好……

無人理解蕭乾的行為,甚至有人猜測他在故意逃避,說不定已經潛逃,謝忱甚至建議,當即派人捉拿逆犯蕭乾,以正朝綱……可至化帝什麼也沒說,除了說去找,又開始議及旁的朝事。

金鑾殿上風雨飄搖時,蕭乾確實在蓮花山。

以前學醫的時候,蕭乾其實常常一個人上山採藥。他的授業恩師曾說,「百草皆葯,還得親嘗」,所以山上這些藥材,他無不識得,無不知曉,幾乎到了聞味知性的地步。可自打他入朝做官,已經許久不曾親自動手採過葯了。平常藥材也都出自葯堂,便是他自己吃的,也不曾這般麻煩。故而他今日親自上山採藥,讓他身邊的薛昉與四大隱衛,個個都像撞了邪。擠眉弄眼,小心翼翼,有些緊張。

在山下時,蕭乾交代他們不必全都上去。

於是,五個侍衛用剪刀石頭布做了決定。聲東、走南與薛昉三個守在山下策應,擊西與闖北兩個人跟隨主子上山。等擊西他們前腳一走,聲東與薛昉兩個就愉快地在石頭上畫了一局橫,拿了石子和枯樹枝比劃,過一過爭戰沙場的癮。走南則在旁邊搖旗吶喊,哈哈大笑,隨便嘲笑吃虧上山的擊西與闖北兩個人——回回都輸,卻不曉得找原因。

今兒蕭乾未穿黑袍。

不得不說,墨九的觀察很仔細,他天生就是屬「仙」的。穿黑袍有穿黑袍的沉穩高貴,但穿一身雪白的衣袍,束一個玉冠,背上一個精緻的葯蔞子,便有了一種道骨仙風之感,那俊俏的模樣兒,讓山下溪水邊浣衣的幾個小姑娘瞪大雙眼,以為遇見神仙,手上的衣服順著水飄走都不知情……

當然她們不知他是南榮的樞密使,只覺俏氣優雅,走在白霧裊裊間太過奪魄勾魂,而知道他身份的擊西與闖北,一路都有跟著鬼走路的錯覺。

二人的眼風在空氣中搏殺了無數個來回,擊西終於憋不住了。

他緊扯闖北衣袖,小心努嘴看蕭乾脊背,「主上莫不是瘋了?」

闖北一如既往雙手合十,高深莫測地道:「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擊西最討厭闖北文縐縐,聞言翻個白眼,「說人話!」

闖北斜眼瞥他,「你慧根如此差,讓老衲如何渡你?」

擊西抓狂,「說人話。」

闖北無奈一嘆,抬頭看天,說了一句「罪過罪過,老衲為拯救世人,不得不破一次口戒了。」懺悔完了,他扭頭看著擊西道:「主上常與墨九那個瘋子來往,難免受瘋子的影響。老衲以為,主上中毒非淺……」

擊西眨巴眨巴眼看他,似懂非懂。

就在闖北準備敲他頭的時候,他翹著蘭花指,聲音突然輕柔,神秘又小心地問:「擊西其實想曉得……口戒是什麼?」

闖北瞪他,「便是說人壞話。」

「哦」一聲,擊西害羞了,「擊西還以為你是說……主上被九爺破了口上那個『戒』,這才瘋掉了。闖北啊,下次與擊西說話,越簡單越好,越明白越好,若不然誤會大了。擊西就說嘛,主上這麼高高在上的人兒,神姿風儀,怎會為九爺破口戒……」

這貨天馬行空的想像力,讓「一心向佛」的闖北幾乎把控不住,一個沒站穩,差點兒被山風撩到山上去。好在蕭乾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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