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千字引 第070章 無數

墨九被辜二送回蕭府,並沒有馬上回去。而是在馬車裡小憩。辜二不解,也只能由著她。沒想到,晨曦初起時,天際平地起妖風,吹得風沙走石,樹木「沙沙」作響,車帘子也被撩得高高。

辜二微驚,叩馬車的門。

「九姑娘,得回了,一會怕下雨。」

墨九按住被風吹得紛亂的衣衫,打個呵欠。

「回吧,困死了。」

她不待辜二來扶,自行從車上跳下,把身上東寂的風氅解下,遞給辜二,「勞煩還給東寂,說我不太洗衣,還得勞煩他座下的小娘子收拾乾淨了。」

辜二接過衣裳,疊放在馬車裡。

看他那個動作,有著莫名的恭敬,墨九不由蹙眉。可她抿了抿嘴巴,並不多問。放好衣服,辜二領著她往蕭府後門去,又突然問:「九姑娘為何非得等到這個時候才回去?」

墨九道:「起風了,好編故事。」

辜二望向飛沙走石的天空,不免一愣,「九姑娘為何曉得一定會起風?」

墨九指指腦子,「知識!無風現長浪,不久風必狂。今日一看便是大風天氣,不會下雨的吶,辜小郎。」

自從認識墨九以來,她總會給人很多的意外,有驚、有喜,也有很多迷惑。辜二習慣了,也不愛仔細推敲她就這麼點歲數,哪來那樣豐富的「知識」,只趁著月黑風高,趕緊從來時的路把她「搬運」了回去。

這座蕭家宅子,比楚州的府邸,寬敞一些。可大抵蕭家人念祖念舊,布置與格局卻相差不多。每個人居住的院落與在楚州的方位也沒有太大的差異。

墨九仍舊與蕭大郎住在一個地方——南山院。把院落取名「南山」,有為蕭大郎添壽的意思。古人喜吉,墨九即便懷念當初的「冥界」,也不好擅自把南山院改名。

這會兒大風颳起,南山院的匾額被吹得有些晃動,門窗「砰砰」作響,帶著一種動地山搖般的嗚咽。尤其此刻天未亮,辜二的行動更是神不知鬼不覺,根本沒人瞧見墨九怎麼回來的。

蕭府守衛森嚴。

一個人來去無蹤,實屬罕見。

第二日,人人都曉得大少夫人又突然從天而降,自個兒回府了。除她臉上長了一片見不得人的紅痕之外,與往常無異。

不過墨九閉門多日,次日卻主動與下人們嘮嗑。她說,她昨夜正在院中做腌肉,那香味兒飄入天庭,引得天上仙女垂涎,非得把她弄上天去做腌肉,陪他們吃酒……這就罷了,仙女見她居然敢比她們長得美,還把她容色封住兩月,這才變成如今這般。

下人們看她的紅臉,聽多了她的「傳說」,不由就半信半疑。墨九在灶上吃著早餐,搖頭指著她們道:「你們說說,這小肚雞腸的神仙,真是服氣了喲。見不得人家長得比他美。不過君子報仇,三十年不晚,等我歷劫歸去,再列仙班,非要他好看。」

一場莫名的大風,把大少夫人刮回來了。

不僅刮回來了,還刮成一張大紅臉。

於是,大少夫人又去天庭遊覽了一番,再次把她的《天庭遊記》故事往後編了幾章,談到可親可愛的如來佛祖與觀音大士的寶相。又講那隻孫猴子終於犯了事,被壓到了五行山下……聽得下人們津津有味,對這個紅臉關公似的大少夫人,添了几絲佩服,然後幫著她一起罵「小肚雞腸」,因為嫉妒墨九容顏,把她容色封住的那隻神仙。

這樣的故事實在荒誕。

可墨九本就是個荒誕不經的人,只要她回來了,蕭府上下都懶怠理會她,只視而不見。畢竟蕭六郎下過狠話,不論她說什麼,旁人信與不信都不緊要,緊要的是蕭六郎對她的態度。

權勢之下,誰也翻不了天。

老夫人眼下憂心的人,只有蕭二郎。

昨日他被抬回去,急匆匆熏了艾葉,又去蕭六郎的葯廬里拿了葯,身上的癢是止住了,可一身的血肉模糊,看上去很是駭人。

蕭二郎把溫靜嫻拉入園子里的「好事」,雖然沒成,溫靜姝也不許夏青與冬梅幾個稟報老夫人知曉,但這種偷雞摸狗的事,傳得最是快……不過一夜,這風就吹入了老夫人耳朵里。

於是蕭二郎落入墨九深坑的事,居然與墨九被「天上神仙」請去喝酒合併成了一個故事,是「神仙」看不慣他欺凌弱小,這才將他丟入坑裡的。

如此言論,在後世會被人嘲笑,在當下卻讓人心生恐慌,神神鬼鬼之說,古人心裡都有敬畏,再不敢胡言亂語,便是蕭二郎自己,也覺得那事古怪,害怕真有神靈整他,如此他倒老實了,整日呆在自家屋子,除偶爾拿溫靜姝出氣罵哩幾句,不見他再禍害溫靜嫻。

但有了這一出,溫靜嫻雖然沒有被蕭二郎抬為姨娘,身份卻敏感地被人定了性,總歸她已經是蕭二郎的婦人了。

墨九聽了這個不幸消息,捶桌不已。

「迂!迂腐之極。早曉得讓神仙收了他。」

天漸漸轉涼,南山院大門緊閉,一日比一日更寒冷。隨著季節變化的,便是蕭府里的大小日常,與墨九無關,卻偏生會傳來一絲,攪亂她的神經……尤其玉嘉公主與蕭六郎的婚事。她不想聽,卻總能知曉,以至於她很想把藍姑姑、玫兒與靈兒三個人的嘴巴縫上。

「蕭六郎成婚,與你們何干?整天叨叨,煩不煩人?」

「與我們無關,卻與姑娘有關啊?」

「與我又有何干?」

「若蕭使君成婚,哪裡得空管你?」

「不管我不是更好?我可自由了。」

「可是……」藍姑姑盯著她桌上從來沒有斷過的時令水果,還有擺得滿滿當當的吃食,聲音弱了三分,「姑娘如今過得這樣好,可不都虧得有蕭使君照料嗎?若不然,你一個不得老夫人和幾位夫人寵愛,又不得夫君憐惜的小婦人,連娘家都沒人幫你撐腰,憑什麼過這樣的神仙日子?」

墨九激靈靈一抖,沉默片刻醒了。

「是哦!這事很重要。」

她冷不丁從床上跳下來,顧不得臉上紅彤彤一片,穿上衣服便要去找蕭六郎,那急切的樣子,讓藍姑姑與玫兒、靈兒三人吃驚不小。

「姑娘,天都黑了,你上哪裡找蕭使君?」

「不天黑,我找他做甚?」墨九道:「我這張臉……不不,與我的臉無關,我與他這瓜田李下的關係,就得大晚上去找,才免得被人說閑話。」

她多少還是顧及著臉上的顏色,會不會讓蕭六郎嘲笑的。可走到房門口,她又似想起什麼,回頭看那怔怔發獃的三隻。

「對哦,蕭六郎在哪裡?」

藍姑姑苦著臉,「我不是在問你么?你上哪裡找蕭使君?就我所知,蕭使君這些日子都沒有回蕭府。」

墨九皺眉,「一直沒回?」

藍姑姑點頭,「自那日離開,就未回。」

這樣問題就大了。臨安城這麼大,她連蕭府都未必出得去,該怎樣去找蕭六郎才好呢?墨九負手在屋子裡走來走去,「看來我太忽略這廝的存在了,這麼久沒來找我彙報工作,我都沒想起來……噫,莫非這廝在籌備婚禮,這才不回來看看他家祖宗?」

看這貨分明缺了一半心眼的樣子,藍姑姑滿臉淚水,只覺以前那個瘋瘋癲癲的痴傻墨九兒又回來了,不僅她痴傻病回來了,還撿了一身的缺點——好吃懶做。

藍姑姑怒其不爭,聲聲嗚咽,「姑娘吶……你醒醒吧……你這腦子,到底怎麼生的呀?」

墨九白她一眼,「我娘生的。」

藍姑姑望天痛哭:「娘子啊!老奴對不住你。」

墨九做的事,向來出乎人的意料之外。而且,她總能幹出一些氣死人不償命,她自己卻一本正經的事兒。

從屋子裡晃蕩出來,她去灶房的火膛里取了一根燃燒著的,原本壓著留熱水的乾柴,把它的火吹旺了,在院子里走來走去,待藍姑姑與玫兒、靈兒三個人驚慌失措地跑過來問她要幹嗎時,她嚴肅地反問她們。

「你說我把南山院點了,蕭六郎會來嘛?」

藍姑姑捂著臉,淚腺越來越發達了。

「使不得啊,我的小祖宗,可使不得。」

墨九瞪她,「你叫我祖宗沒得用,得蕭六郎叫才好使。」轉瞬,她又嘿嘿一笑,歪著頭問藍姑姑,「姑姑智商過硬,可有聽說過烽火戲諸侯的故事?」

烽火戲諸侯?藍姑姑倒是聽過話本里的段子,可與她有什麼關係?哭笑不得的搓著額頭,藍姑姑一邊氣得直嘆氣。

「我快死了。我快被氣死了。」

「姑姑死不得。」墨九把柴火塞到她的手上,「你還得負責幫我生火哩。」

一個瘋瘋癲癲的主子,帶著三個無可奈何的奴婢,在那口準備「生腌」蕭六郎的坑裡又塞了不少乾柴,吹吧吹吧,火便熊熊燃燒起來。

可墨九嫌棄柴火太干,燒得太紅,沒有烽煙起來為她吸引「諸侯」,又從水缸里舀來一瓢冷水潑上去。這樣一燒起來,濃煙滾滾……不出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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