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千字引 第057章 動了心

「殺!」

「殺!」

「殺了蕭乾,劉都指揮使有賞!」

劉貫財的人馬喊打喊殺,聲音不絕,刀槍碰撞錚錚作響,聲也未停。可石室太狹窄,中間又有一口池塘,池塘的水雖然不深,可絕非肉搏拼殺的好戰場。蕭乾的侍衛與禁軍只需據守池塘兩側,劉貫財縱使背後有千軍萬馬也施展不開,第一波強攻不過,那些見閻王的兵士,妥妥的都是他家的。

看著地上軟綿綿的屍體,墨九沖走南伸出手,「拿來。」

走南目不轉睛盯著前方,闖言一愣,「啥?」

墨九瞪他,「吃的。」

走南「哦哦」一聲,趕緊把肩膀上為她準備的食物包取下來。

這個食物包是她來之前就備好的,裡面有果脯、葵瓜子、炒花生等等,可雙方正在拚命搏殺,這是吃東西的時候么?

看她悠哉悠哉地掏出葵瓜子吃著,走南的胃整個就不好了——便是他這種殺人如麻的武夫,在滿地屍體與鮮血的面前,也未必吃得下,吃得香,她卻毫無壓力。

「九爺……威武。」

他豎大拇指,後面兩個字弱弱的。墨九瞪向他的絡腮鬍子,嘆息著搖頭,「你這孩子就是傻,我就吃個東西罷了,拍我馬屁做甚?你該朝前面的人搖旗吶喊——加油,加油!這樣才對。」

走南:「……」

這時,狹窄的石室里,兩撥人馬斗得正酣,可由於地方的關係,也就頂在前面的人有機會出刀,報效上峰,後面的兵士除了乾瞪眼睛,根本就插不上手,除了搖旗吶喊,確實也做不了別的。如此一來,池塘兩側拼殺的,左右也不過二十來個,劉貫財的底氣本來就是仗著人多,可小範圍的局部廝殺,他再多人都只是擺設,單兵能力,根本就不是蕭乾的對手。

地上的屍體,開膛破肚似的,橫陳一堆。

有的被殺入池塘,就便宜了那十幾條飢餓的娃娃魚,聞到血腥味的它們,興奮地撕扯著鮮美的肉食,咀嚼入腹,美滋滋的「哇哇」叫。

那聲音傳入耳里,與兵戈聲、慘叫聲混雜,恐怖、壓抑。

於是,墨九悠閑吃東西的樣子便成了一道「亮麗」的風景。

墨靈兒咽一口唾沫,半眼都不敢看她,其餘的兵士也恨不得戳瞎雙眼。

蕭乾瞥了墨九一眼,嘴唇抿出一抹涼薄的涼意,轉瞬,又將視線投向對面,冷聲道:「劉貫財,你可知本座為何做得樞密使,你卻不能?」

劉貫財站在兵士的身後,重重哼一聲,牛氣衝天,「不就仗著運氣好,立了幾次軍功,又碰巧救了官家的性命,討了個好差嗎?老子雖不懂岐黃之術,可你那幾場仗若老子去打,也能輕鬆獲捷,你小子毛都沒長齊,吃過的鹽沒老子吃的米多,憑啥在老子面前作威作福?」

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損蕭乾,墨九「噗」一聲笑了。

這笑聲很不厚道,也很不合時宜,猶豫還把嘴裡的瓜子殼都噴了出去。

蕭乾眼角餘光掃她,冷峻的臉上並無表情,「死到臨頭,不知悔改,那你死也不冤了。」

劉貫財哈哈大笑,沙啞著嗓子嘶吼道:「你他娘的別嘴上無毛,吹噓撩屌,有本事上來和老子殺個痛快!」

看那廝吼得歡暢,墨九有些同情他了。在她看來,蕭六郎從來就不是什麼好人,一個可以領兵殺敵建立軍功的男人,除了勇猛,肯定有些謀略的,就劉貫財這幾把刷子,堵人把陣勢擺在狹窄的洞里,明明人多了人家數倍卻討不到便宜,硬給人家塞上一個「萬夫莫敵」的關卡,她都心疼這貨的智商,怎會相信他能對付蕭乾?所以,就算這會敵眾我寡,她也不太擔心。

蕭乾果然不慌不忙,一身清冷的氣息在風燈若有似無的幽光下,平添一種妖邪入體的仙氣,不緊不慢的聲音,字字氣場十足,「殺雞焉用牛刀?」

頓一下,他又輕輕笑開,「回頭看看盜洞口,是你人多,還是本座。」

不必再看什麼了,盜洞外的喊殺聲已傳入室內。

劉貫財正要派人去看,一個黑衣人就捂著胸口衝進來,「報!劉都指揮使,我們被,被人包餃子了。外頭來了好多禁軍,黑壓壓一片……」

「娘的!」劉貫財差一點把牙咬碎,「一群飯桶!來了就來了,今日老子就和蕭家小兒拼了這性命!」

墨九吃瓜子的動作稍稍一停,目光審視地看向蕭乾,突然覺得這貨執意要入巽墓,或者就是為了對付劉貫財……背後的謝忱。畢竟蕭謝兩家鬥智斗勇不是一日兩日了,蕭乾給了謝忱一個機會,讓他對自己趕盡殺絕,再反戈一擊,來一個人臟俱獲——只要劉貫財這蠢東西被擒住,謝忱的事兒便暴露無遺。

「死賊,奸著哩。」

她低低的聲音,蕭乾也不知聽見沒有。

他脊背俊挺筆直,單手扶劍,肘撩披風,意態輕閑地道:「劉貫財,你沒有退路了,向本座投誠罷。」

劉貫財屁股後頭著了火,被人里外夾擊,勝算已是不多,可他是謝忱的親信,對蕭乾恨得牙根都癢了,又怎會投誠?他想要殺過來,卻又被擠得過不來,只得跳著腳的罵,「蕭乾,你個毛都沒長齊的小畜生,給老子玩兒陰招,不得好死啊你。」

有些人就是這般,自己幹什麼都是對的,別人做了就天理不容。

墨九可憐著他的人品,突地又是一怔,盯著蕭乾小聲道:「不對,有貓膩。」

蕭乾眉梢一揚,「何事?嗯?」

墨九半眯著眼,疑惑道:「為何劉貫財要再三強調你毛都沒長齊?」

她一本正經的詢問,聽得蕭乾一口氣差點兒提不上來。

凝滯一瞬,他緩緩偏開頭,不再理會她,只冷聲命令道:「速戰速決!包完餃子好下鍋。」

見他不解釋,墨九也不追問,只同情地看著劉貫財,好心上前建議,「包餃子不好,人肉餡兒的吃了膩得慌,還老費柴火,不如直接宰了他喂池塘里人魚好了。」

蕭乾抿唇輕哼,「好吃不過餃子,人肉的。」

這樣的對話很反胃,也讓池塘對面的劉貫財汗毛都豎了起來,可他話音剛落,他倆中間就鑽出一顆腦袋來,左右瞧了瞧他倆,那顆腦袋笑眯眯地道:「好吃不過餃子,人肉的,好睡不過嫂子,親生的。」

這顆腦袋上五官清秀,膚色白皙,可不就是擊西?

他聲音很小,又在雙方對仗之時,旁人沒有聽見,只有墨九與蕭乾入耳,條件反射地對視一眼,目光一觸,又都挪開了。

墨九陰惻惻一笑,瞪著擊西,一字一頓,「擊、西,你準備怎麼死?」

蕭乾沒她那麼麻煩,直接摁住擊西的腦袋,往後一堆,「笞臀五十。」

「主上,不要!」擊西哭喪著臉,「擊西老家就是這麼說的,擊西冤枉啊!」

「六十!」蕭乾聲音更沉。

「主上,你最美了,你比擊西還美!」

「七十!」

「九爺,救救擊西啊!」

「八十!」

「嗚,擊西真的是……」擊西瞄著蕭乾越來越沉的臉色,蔫蔫地退下去,「真的是好想挨打啊。」

擊西這貨撞在蕭乾的槍口上不是一次兩次了,走南和闖北同情地看著他,卻沒有人敢冒死諫言。

一左一右站立著,兩個人都在低聲安慰。

走南道:「擊西,屁股也是娘生的,顧惜著點用。」

闖北道,「擊西不怕,老衲會為你備著續斷膏。」

擊西看著他們「同情」的眼神里,幽幽反射的幸災樂禍,不由恨恨瞪回去,「不講義氣,你們兩個分明也是這麼想的。」

走南嘿嘿一笑,「我不懂。」

闖北雙手合十,「老衲懂卻裝不懂。」

他幾個的小聲的咕嚕,墨九沒有聽見,但這一次,她不同情擊西,覺得這貨確實該挨打。因為他一石激起千層浪,讓她與蕭乾之間原本純潔簡單的叔嫂友誼,突然就蒙上了那麼一點曖昧。

墨九沒有正經談過戀愛,可上學的時候,由於長相好人品過關,也被人遞過小紙條,送過鮮花、千紙鶴,請過小樹林和小賣部,同宿舍的小妞戀愛也見過不少,那些朦朦朧朧的男友情事,眸含春水眼生光的忸怩樣子,她記得很清楚。那麼,她這會兒臉發燒,耳發燙,心臟莫名怦怦跳……莫非就是初戀的懵懂期?

看打架的心思淡了,她亂七八糟的想著,有些佩服自己在這樣血腥的場景之下,還有研究風花雪月的精神頭。她不想這般,可曖昧的磁場吸引力很足,就像羅盤的指針感應似的,心緒一亂,連呼吸都帶了曖昧的味兒。

她偷偷瞄了蕭乾兩眼,可幽暗的火光下,他臉色很淡,瞧不清情緒。

一個人猜度著,她翻來覆去地想,如同一隻被人放在砧板上的魚,渾身都不得勁。實說,她寧願與他像往常那般你譏我諷,冷言惡語地針鋒相對,也不喜歡這樣尷尬的沉默。

墨九是個直腸子,有事一定要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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