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你走吧

燕甯走出議事樓,不遠處的將士們還在比賽射箭,有人看到燕甯立刻興奮地叫道:「公主殿下,您還射箭嗎?他們都不相信您能拉動六石大弓,您快來給他們開開眼!還有人想挑戰您呢!」

其他人也紛紛回過頭,對著燕甯招手,燕甯原本壓抑的心情在那些熱情洋溢的吆喝聲中輕快了許多,笑了笑,大聲回道:「改日吧,你們好好練,拉得動六石弓的人才有資格和我比。」

那邊有人開始起鬨,一群人推來推去,最後還真有幾個人去試那六石弓,有一個人連弓都拉不開,還有兩個人拉開了,卻未能拉出滿弓。箭射出去,險之又險地戳在箭靶上,換來一陣鬨笑聲。

燕甯忍不住笑了笑,轉身往偏僻的小路走去,庄逐言沉默地走在她身旁。

兩人一直走到燕甯昨晚住的小屋前,才停下腳步。這裡非常安靜,空氣中飄蕩著西北山林特有的濃郁草木氣息,似乎深吸一口氣,就能讓人神清氣爽。

庄逐言始終沉默,因為他知道,燕甯永遠不是那種拖泥帶水的人,就算他想拖延,她也不會給他機會。果然,兩人才剛站定,她便開口說道:「你明日就走吧,那三千人是西北軍中精挑細選的精兵,他們的命就交給你負責了,我希望你能盡量減少傷亡。不管你是否成功,以後永遠都不要在我面前出現了。」

他騙了她,她很生氣,聽到他親口承認他們的相識其實只是一場算計時,她恨不得將這人抓起來痛打一頓,剝皮拆骨,讓他知道,欺騙她的下場是如何的慘烈。

可惜,她知道自己最多也只能想想,她下不去手。

她忘不了在那個昏天暗地的山洞裡,這個人將她緊緊護在懷裡的感覺。岩石一塊塊砸下來,即使隔著一個人,她也能感受到強烈地衝擊。在如此危險的時候,他不但沒有推開她,反而將她抱得更緊,在那讓人窒息的懷抱里,她覺得無比的安全和安心。她不相信那時的他是在演戲,誰也料不到礦洞會如何垮塌,岩石會怎麼掉落,他隨時都可能被砸死。

那個時候,他背後早已血色模糊,卻還瘋了一般地搬大石頭,明明自己內傷極重,還把兩顆葯都塞進她嘴裡,她忘不了,忘不了那一刻心中地悸動。

她現在已經不想去管庄逐言說的話,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

就這樣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放過他,她不甘心;但真的要報復他,她知道自己做不到。既然如此,不如永不相見,他接下來的路要怎麼走,他是死是活,和她都沒有關係了。

她不想和這個欺騙過她,亂她心弦的男人再有任何交集。再也不見這個人,她的心便不會難過了,時間久了,應該……就會好了吧。

燕甯深深吸了一口氣,將夾雜著濃郁草木香的冰冷空氣納入胸腔,讓自己的心口不再那般隱隱作痛,告誡自己,她的決定,沒有錯。

「不。」

耳畔傳來一聲簡單直接的拒絕。

「?」燕甯以為自己聽錯了,扭頭看去,對上一雙幽深的黑眸。

「我不能答應你。只要我還活著,就會回來找你。」

燕甯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著站在身側的男人,他竟還敢說出此等不知死活的話!她肯放過他,已經是善良寬容了,若他欺騙自己的事被家裡那些人知道,他的命都不知道保不保得住,而他現在竟還來招惹自己,當真是不怕死嗎?!

事實證明,庄逐言真的不怕死,他微微側頭,又往前湊了幾分,在她耳邊輕笑道:「生氣了?那時你也還可以繼續拒絕我啊。」

這人……這人簡直、簡直厚顏無恥!燕甯往後退了一步,揉了揉微癢的耳朵,更為兇狠地怒視他。

說實話,她雙目圓瞪,小口微張的樣子,真的有些可愛。庄逐言忍不住笑了起來,笑聲由低沉變得清朗,胸腔的起伏震蕩,顯示著他此刻極好的心情。

是的,他很高興,這幾個月來,就數今天最高興,從自己莫名心動那一刻開始,他便一直處在愧疚焦躁之中,他無時無刻都在擔心,怕事情揭露之後,她會恨他,永遠都不會原諒他。

昨晚將一切向她坦白的時候,她反問他,還會不會信一個欺騙過自己的人,那一刻他絕望了,她厭惡他,再也不會信任他,他們之間,剩下的只是怨恨。

等到了軍營,她讓人把他們抓起來,懲罰卻只是脫了上衣喂蚊蟲,大冬天的,蚊蟲能有多少?他們總共綁在木樁上的時間也不過兩個時辰,解下來的時候,還立刻有人帶他們去軍醫處治療。她的所謂懲罰,就像是小女孩的惡作劇,想撒氣又怕傷了人。

被綁在木樁上的時候,他就在想,自己能不能奢望,燕甯其實也是喜歡他的,只是因為之前騙了她,又有人挑撥,所以她消不了這口氣,等她氣消就好了。

在聽到只一個晚上的時間,她就已經為他準備了好了三千精兵後,他忽然覺得,那個奢望不再是奢望,已經變成了希望。他就像是一個被處以極刑囚犯,以為自己死定了,沒想到下一刻,從死刑變成了死緩,那是劫後餘生的感動,是生的希望,無法言喻。

他之前不敢對她說,離開了還會回來,是因為他怕自己回不來,而現在,有了燕甯給他的三千精兵,他就一定能活著回來。只要燕甯不恨他,心裡對他還有一點點情意,他怎麼都不可能放棄,這一次,他會用真誠的手段,獲得她的心。

冬日的陽光溫暖而不炙熱,灑在身上很舒服,也很美,就像披上了一層淺金色的熒光,彷彿人都在發光一般。那個笑得開懷的男人,身上便帶著這樣的光環,燕甯有些疑惑,不明白他為什麼忽然發笑。他臉上的幾顆小紅疙瘩,破壞了絕世的容顏,讓那笑容少了驚艷的力量,但她卻能從那笑聲中,感受到了深深的快樂,就好像打破了什麼桎梏,整個人自由了一般。

莫名的,這個想法讓她很不高興,讓他永遠不要出現在自己眼前,他就這麼高興?既然高興,又為什麼還要說那些讓人誤會的話?

燕甯冷眼看著他,說道:「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嘴角的弧度怎麼也降不下來,庄逐言笑道:「當然知道。」

燕甯第一次如此討厭他臉上的笑容,乾脆別開眼,看向遠處的山林,淡淡地說道:「你知道我為什麼從來不叫六國朝拜、主宰天下的君主為父皇,總是稱呼他爹爹嗎?」

庄逐言愣了一下,這個他還真的不知道,或許是因為燕甯養在宮外,所以隨著民間的習慣?

燕甯從沒指望他能回答出來,接著又問道:「你知道,若是我爹發現你鍾情於我,而我對你也有好感,你的下場是怎麼樣嗎?」

這句話怎麼聽都像是威脅,然而庄逐言耳朵里無限循環的,卻是那句「我對你也有好感」!甯兒這是承認了,對他有好感,就是喜歡他的意思,是吧?是吧?!

庄逐言被這巨大的驚喜驚呆了,燕甯不知道自己打個比方的一句話在某人心裡,就成了表白了。

燕甯微微側過頭,看了庄逐言一眼,他這副神思不屬的樣子在她看來,就是被嚇著了,心中划過一抹淡淡的失望,她冷聲說道,「這些你都不知道,所以,你也不知道你剛才的行為會帶來什麼後果,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之所以稱呼爹爹而不是父皇,是因為在他心中我不是一個公主,不需要背負公主應盡的義務。我只是一個女兒,我和他只是尋常人家的父女,他希望我不會受到權勢和利益帶來的傷害,而你在他眼中,就是醉心權勢,會傷害我的人。你應該慶幸,一開始沒有欺騙我的感情讓我喜歡上你,不然的話,你所得到的結局,絕對不會是你們預想中的那樣。就算我真地看上了你,非你不可,最後的結局,不會是我成為你的皇后或者王妃,而是你成為我的駙馬。別說你只是個皇子,你就算成了西瑜的皇帝,我爹也一樣能把你從那個位置上拉下來。你明白嗎?」

庄逐言靜靜地聽著,心情有些微妙,劍眉微揚,輕笑道:「駙馬嗎?」

這樣還笑得出來?燕甯輕哼道:「你知道穹岳駙馬的命運嗎?」

庄逐言雙手背在身後,又往她身邊湊近了些,「願聞其詳。」

低沉悅耳的聲音鑽進耳朵里,暖暖的氣息再一次灑在耳廓上,燕甯有些惱,這人就不能好好說話嗎?往旁邊移了兩步,她沒好氣地說道:「成了公主的駙馬,你就必須和公主一起住在煥陽城,從此以後,再也不能入朝堂,就算能入,也不過是四五品的閑職小官。你的那些抱負,那些野心,永遠都無法實現!」

這次她沒揉自己的耳朵,漂亮的耳垂在暖陽的拂照之下,透著淡淡粉色,這是……害羞啊?庄逐言現在無比後悔,他為什麼要在晚上表白心意,昨晚他一定錯過了什麼美麗的風景,若那時能看清楚她的神情動作,他一定能猜到她的心意。果然是失策,失策!

庄逐言自顧自的懊惱,燕甯卻被他氣著了,自己說了那麼多,他好歹給點反應!

被心上人惡狠狠地瞪著,庄逐言總算後知後覺地發現佳人生氣了,連忙輕咳一聲,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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