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終於找到你(上)

西北的冬夜,比煥陽城要冷得多,雖然並沒有下雪,但風呼呼的風聲聽在耳里,總是讓人覺得渾身上下冷颼颼的,好在燕甯這件屋子布置的很貼心,又厚又軟的虎皮鋪滿了內室的地面,即使不穿鞋子踩在上面,也不會覺得冷,腳丫子陷入柔弱的皮毛中的感覺,還挺舒服的。

燕甯光著腳,坐在虎皮墊子上,右腳的褲管挽到了膝蓋的位置,手上沾了點粉色的藥膏輕輕地塗抹在小腿上。

這活本來應該是沁玉姑娘乾的,但不知道為什麼,燕甯對她實在親近不起來,也不想親近,早早把人遣出去了,自己曲著腿慢慢上藥。

藥膏涼涼的,帶著沁人心脾的香味,敷上去一會之後,又開始發熱,暖暖的很舒服,燕甯對這藥膏倒是有了點興趣,打算明天向那老者再求一瓶,回去送給娘親。

燕甯把玩著藥盒,心裡琢磨著怎麼能儘快解決這裡的事情,早點回家,忽然聽到外間門栓傳來一聲極輕的響聲。

燕甯眼眸中厲光一閃而過,她不動聲色的坐在原地,黑眸緊緊地盯著外間的動靜。沁玉離開的時候,已經熄了外間的燭火,裡間也只點了兩盞油燈,整個房間的光線都很昏暗,隔著屏風,她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外間的情況。

裡間的四個角落都放著火盆,屋裡的溫度並不低,她身上只穿了一條單裙,原本打算上了葯就休息,裝滿飛刀的黑色腰帶也就沒有綁在身上。自從離開家的那一刻開始,她就不斷告誡自己江湖險惡,因此養成了下半夜不熟睡,腰帶即使不綁在身上,也絕對不離身三尺的習慣。

燕甯這時候無比慶幸自己的好習慣,因為這個習慣,當門栓響動的那一刻,她的手已經伸向了放在腳邊的腰帶中,摸出了三枚飛刀扣在手心。

安靜了幾息之後,門忽然開了,一道黑影閃了進來極快地將門關上。那人好似非常急切,才剛剛進入房間就迫不及待地往裡間衝進來。

黑影越過屏風的那一刻,燕甯手中的飛刀以雷霆之勢朝著他飛了過去。

那人身形一頓,迅速側身躲避,緊接著,燕甯就聽到了一聲壓得很低的男聲道:「是我!」

這聲很是熟悉,燕甯捏著飛刀的手頓了一下,只這短暫的遲疑,那人已經進了裡間,瞬間站在她面前。

燕甯倏地瞪大眼睛,「庄逐言!」

那張瑰麗絕艷的臉,燕甯不可能看錯,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今晚穿著黑衣,顯得他的臉色格外的蒼白,就連嘴唇都看不出什麼血色,唯有一雙眼睛依舊墨色幽深,目光灼灼。

燕甯忽然看到庄逐言,很是高興,一時間也沒太注意他差得不像話的臉色,將手裡的飛刀一收,站起來迎了上去,笑道:「真的是你?」

「你的腳如何?」庄逐言只一味地盯著她看,那眼神是她從未見過的深沉。

燕甯愣了一下,爽朗地笑了笑,「沒事,好多……」剛想跳兩下顯示自己恢複得很好,下一刻她就笑不出來了也跳不動了,或者說她整個人都懵了。

庄逐言毫無預兆的忽然伸手,抓住她肩膀,那力道大得讓人忍不住皺眉,若是他將她抱入懷裡,燕甯怕是會直接動手將人推開,可是他只是緊緊的抓著她,高大的身影將她整個人籠罩其中,他的頭低垂著,幾乎靠到燕甯的肩膀,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感覺到他此刻的情緒有些……怎麼形容呢?燕甯一時間說不上,很快她耳邊響起了那人黯啞的聲音。

「你沒事。」這聲低沉的嘆息中,包含著慶幸、感激、釋懷等等情緒,複雜得燕甯都覺得自己的心都有些擰了起來,就像是被一句話點了穴般,動彈不得。

兩人沒有貼在一起,卻靠得極緊,近到燕甯覺得自己都能聽到他砰砰地心跳聲,不,或者這是她的心跳聲?她想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去感受一下那如脫韁野馬一般狂奔的心跳聲到底屬於誰?

燕甯僵著身子站著,眨了眨眼睛,良久,獃獃地回了一句,「我、我沒事啊……」

庄逐言用了全部的意志力,才控制住自己不將她擁入懷中,低頭是不想自己現在這副模樣嚇著燕甯,然而他沒想到的時候,燕甯居然沒有穿鞋?!

白玉般地裸足踩在虎皮墊子上,顯得更加嬌小纖弱,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她忽然動了動腳趾,圓潤的腳趾頭在虎皮里拱了拱,看得庄逐言眼中的墨色更深了。

狠狠地閉上眼睛,再睜開是,他已經放開了燕甯,微微別過頭,低聲說道:「把鞋穿上。」

「嗯?哦!」燕甯這才想起自己身上只穿著一件單衣,腳上更是沒穿鞋,臉莫名地燒得慌,趕緊小跑到屏風邊,抓起自己的繡鞋就往上套,穿的太急了,一時站不穩還踉蹌了兩下,哪裡還有半點公主殿下的高貴威儀。

看著她像只小兔子似的手忙腳亂,庄逐言忍不住勾起唇角,那顆惶惶不安了兩個月,被愧疚和無力折騰了兩個月的心終於正在的落到了原處,她確實沒事,腳沒事,也沒受什麼委屈,還是那個聰明洒脫,偶爾懵懂又糊塗的燕甯,很好。

好不容易把鞋穿好了,燕甯輕舒了一口氣,剛轉過身就看到那人站在軟塌邊,微笑地看著她,「過來坐下,讓我看看你的腳傷。」

燕甯穿在鞋裡的腳趾頭不自覺地又動了一下,訕訕地笑了笑,回道:「不用,骨頭慢慢長好了,我現在能走能跑,再過一個月就能完全恢複如初了。」

「坐。」庄逐言劍眉微挑,嘴角的笑有些滲人。

坐就坐,難道她還怕他不成!燕甯大步走了過去,一屁股坐在算軟塌上。

她才剛坐下,庄逐言竟半蹲下身子,伸手來掀她的褲腿,燕甯「啪」地一下打開她的手,「喂!」

庄逐言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我很擔心你,只是想看看你的傷勢。」

他說的這般義正言辭,表情還如此無辜,燕甯想說什麼,一時間又不知道該怎麼說,算了算了,之前未離天天給她上藥她都忍了,不就是看看傷勢嘛,沒什麼大不了了,一咬牙,燕甯破罐子破摔地將褲管往上拉,沒好氣地把腳伸到他面前,怒道:「都說了沒事了,看吧看吧!」

伸到面前的小腿依舊很白皙,可惜本該平滑細膩的腿上,多出了很多或大或小的傷口,雖然都已經結痂了,但只看這些密密麻麻的傷,就知道當時她的腿被岩石砸得有多嚴重。這些傷口和刀傷、碰傷都不一樣,是被表面不平的岩石壓傷的,留下的傷也非常難以癒合,更別提還有骨頭上的傷了,肯定很疼吧。

庄逐言心痛她,目光一般般地在她的傷口上滑過,好似這樣就能感受她當時的疼痛一般。然而這樣露骨的凝視,卻讓燕甯整個人都僵硬了,原本她也沒覺得自己的小腿受傷之後有多醜,可是現在被庄逐言這麼盯著,她心裡就有些不舒服了,再看那條受傷的腿,就覺得傷口猙獰了許多。

燕甯沉著臉,將腿收了回來。

庄逐言擔心她的腿傷,最怕的就是骨頭沒長好,這時候她忽然縮回腳,他想都沒想的就一把抓住,想摸一下骨頭,看看癒合情況。

微涼的指尖驀然撫上她的小腿,五指彷彿帶著不知名地力量,透著小腿的肌肉傳到心裡,燕甯打了哆嗦。這時候的她又沒被點穴道,腳忽然被人抓住,反射性地就一腳踹了出去,這一腳不偏不倚,正中庄逐言的胸口……

「?!」燕甯盯著被自己一腳踹倒在地的男人,目瞪口呆!

「咳咳咳……」

安靜的房間里,只聽到壓抑的咳嗽聲,燕甯好一會才緩過神來,收回腳,歉意中又夾雜著一點惱意,說道:「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誰讓你抓我腳了!」

燕甯以為這個時而傲慢時而臉皮極厚的男人被踹了一腳,定要找她算賬,誰知他跌坐在地上,竟久久沒有站起來,一直捂著唇,極力地壓抑著咳嗽聲,但卻好像怎麼也止不住一般。

這時候,燕甯總算髮現了不對勁了,她這一腳用的勁雖然不輕,把毫無防備的庄逐言踹倒是有可能的,但是把人踹得倒在地上咳嗽不止,就太不可思議了。

「你沒事吧?」燕甯連忙起身,走到他身邊,抓著他的胳膊,將人扶起來。

真正抓著這人的時候,燕甯才發現,他的胳膊肌肉很緊實,卻不如一般男子粗壯,練武之人的胳膊,不應該這麼單薄吧。燕甯細細打量他,眉頭越皺越緊,「你怎麼瘦成這樣?」

是的,他整個人消瘦得不成樣子,屋裡的燈光很暗,之前不細看便沒發現,現在燕甯緊緊地盯著這個人,上上下下看了數十遍,和兩個月前那個骨肉雲停,丰神俊朗的妖孽比起來,現在的庄逐言只能用憔悴不堪,瘦骨嶙峋來形容。

怎麼會這樣?才兩個多月而已!

此刻她早就沒心思去計較剛才自己心裡那點小糾結小憤懣了,一把抓過庄逐言的手,給他把脈。

一會之後,燕甯的臉沉了下來,「怎麼會傷得怎麼重?」這兩個月都沒有好好治嗎?還是說已經治了兩個月,傷勢還這般嚴重?

庄逐言漸漸止住了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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