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大舅子好壞

刑部的動作不慢,下午才確定兇手是紫蘇,次日傍晚,京都各處就張貼了紫蘇的通緝令,還附帶了畫像。雖然通緝令上並未寫清楚是哪個案子,但點出了兇案時間和地點,知情人一看,就知道說的是馬婆婆被殺一案。

這通緝令張貼的十分密集,不僅四個城門和鬧市張貼上了,各個酒樓客棧也都分到了一張,泰和樓自然也沒有落下。

接下來,就是等著看各方反應了。

靳衍痕不知道身為兇手的紫蘇此刻是否緊張忐忑,反正他是很緊張就對了。因為晚飯過後,明忽然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房裡,說他家公子有請。

靳衍痕動了動胳膊,牽動背後傷口,疼得他齜牙咧嘴。跟著明走出房門,他忍不住問道:「明,你家公子武功如何?」

明頭也沒回,低沉的聲音帶著可疑的笑意,回道:「揍你綽綽有餘。」

「……」

傅府給樓曦安排的,是一處極適合賞雪的院子。兩層的小樓並不算高,但因為周圍都沒有小院,站在二樓視線還算開闊,能將府內大半的美景盡收眼底。可惜現在天已經黑透了,什麼也看不到。

靳衍痕一進門,就看到樓曦居然在迴廊上等他,而且還是坐在迴廊之上。他身上的錦袍早已經換下來了,穿著一身墨青色的袍子,依舊不失貴氣。

看到靳衍痕進來,樓曦對他笑了笑,拍拍身邊的位置,說道:「坐。」

好在靳衍痕也不是什麼講究的人,自然的在迴廊上坐了下來。面對大舅子,靳衍痕心情忐忑的同時,還有一種詭異的興奮,接下來大舅子是不是就要教訓他一頓了,讓他不要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或者用銀票砸他,讓他有多遠滾多遠。對了,辰兒上次給他的荷包,他還沒數裡面有多少銀票呢,看厚度估計有幾千兩吧,那樓曦出手會不會砸個幾萬兩?到時他要怎麼拒絕才顯得威武霸氣些呢?話又說回來,他……值幾萬兩嗎?

就在靳衍痕的思緒如脫韁的野馬狂奔千里的時候,樓曦那悅耳的嗓音忽然在耳邊響起:「喝茶還是喝酒?」

靳衍痕回過神來,想了想,說道:「喝茶吧,喝酒我怕一會你不冷靜。」

他現在還渾身是傷呢,萬一待會一言不合再加上酒勁上頭,他會被揍死吧。

樓曦微微挑了挑眉,點了點頭,說道:「嗯,喝酒吧。」

「……」

酒很快就呈上來了,白瓷酒壺上繪了兩枝紅梅,非常清雅。酒倒出來,在白瓷杯的反襯下,透著微紅的色澤,聞起來酒香醇厚,很是誘人。

靳衍痕想著反正待會都逃不掉一頓揍,還不如痛快喝一場。於是在樓曦遞給酒杯的時候,爽快地接過,大口喝了起來。

這酒很特別,入口時清淡無味,咽下去之後,卻辛辣無比,比燒刀子還過癮。整個胃都像要燒起來似的,待這股灼熱過後,便感覺到口中似有梅花的香味,久久不散。

好特別的酒,靳衍痕忍不住又給自己斟了一杯。

樓曦看著他灌下第二杯之後,眼眸中流光一閃而過,輕抿了一口杯中之酒,笑道:「兩年前我也在冬日的時候,跑來燎越看過雪景。可惜當時要趕回家過年,沒到京都,也沒趕上雪最大的時候。不過我那時是偷偷摸摸小心謹慎著進出燎越的,可沒阿辰鬧出的動靜大。」

靳衍痕斟第三杯酒的手一頓,敢情樓家的兄妹,就沒一個消停的!

樓曦的聲音很特別,明明音質沒有不同,但卻能在他想要讓你覺得溫柔的時候溫潤如玉,想要讓你覺得驚懼的時候清冽如冰,而此刻,他的聲音里竟透著幾分調笑。

靳衍痕抬眼看去,只見樓曦一手執酒杯,盤腿坐於木階之上,垂眸品酒,整個人透著風雅的貴氣。和靳衍痕一身素衣長袍,一手拿酒壺,一手執酒杯,懶散地靠在柱子上的模樣相比,兩人根本不像是應該同處一室的人。

靳衍痕相信,若不是因為樓辰,他可能一輩子也不會和樓曦這樣貴氣天成的人坐在一起喝酒。

喝了幾杯酒,靳衍痕忽然發現剛剛坐下時的緊張和興奮,奇異的消散了不少。

樓曦側過頭看他,倒像是和朋友聊天般隨意地笑道:「這次是阿辰第一次獨自一人離家,想不到她會跑這麼遠,給我說說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吧,之後又怎麼會來京都?」

靳衍痕覺得樓曦今晚很奇怪,看他的眼神和前兩日有些不同了,少了敵意和意味深長,變得溫和了不少。靳衍痕心中的警惕可是一分不減,飛快思索片刻,避重就輕地答道:「我那時正在捉拿疑犯,那不長眼的犯人竟抓了辰兒做人質。結果不用我說你也猜到了,犯人不但沒能順利逃脫,還被抓了個正著。因為辰兒的醫術好,我朋友方如輝就請她在鎮上的醫館掛診幾日,辰兒心善,答應了。村民救了一名重傷的男子來醫館救治,這男子是曉劍山莊的少莊主,手裡拿著一把『止戈』劍。被陵水盟的人一路追殺到洛水鎮,後來陵水盟的人還是把劍搶走了,我和辰兒在去追查的時候,正好和他們遇上了,劍沒奪回來,我還不小心中毒了。辰兒為了幫我找解藥,我們就一起去了杏林閣,之後又經歷了些事情,我發現了自己的身世,我想到京都找出當年追殺父母兇手,辰兒就陪我來了。」

樓辰這一路上發生的事,樓曦自然是一清二楚的,這麼問,只不過是想聽聽靳衍痕怎麼說。見他只說自己「不小心」,沒有拿中毒是因為救阿辰這件事來博取他的好感,還將阿辰來京都的原因都歸咎在自己身上,樓曦心裡很滿意。但是聽他語句中處處透著阿辰對他很好的意思,樓曦又不舒服了。

這般糾結的心情之下,樓曦差點控制不住說出泛酸的話來,「阿辰性子比較冷,不怎麼喜歡說話,她在京都的時候,幾乎沒什麼朋友。第一次與人經歷了這麼多事,難怪她對你另眼相看。你性格豪爽,待人真誠,查案的本事也不錯。阿辰既然喜歡你,你肯定是優秀的,但是……」

靳衍痕抓著酒杯的手一緊,果然有但是!

靳衍痕屏住呼吸聽下去,就聽到那溫潤的嗓音嘆了一口氣,說道:「你並不適合阿辰。」

這說法倒是客氣,比他預想中的溫和太多了,靳衍痕也不急著反駁,問道:「為什麼?我哪裡不適合?」

低頭又輕抿了一口酒,樓曦臉色的表情,忽然沉重了許多,「你和阿辰相處也有好幾個月了,應該發現她記憶力特別好了吧。」

靳衍痕愣了一下,他還以為樓曦要說他和辰兒家世背景,成長環境都不同,門不當戶不對什麼的呢,萬萬沒想到,樓曦會扯到記憶力上。

靳衍痕看不透他的意思,只能順著回道:「我知道,她確實很厲害。」

「不,你不知道。」樓曦目光忽然變得凌厲了起來,「阿辰和別人是不同的。她不是簡單的記性好,也並非一句過目不忘就能概括的。你聽過一個詞嗎?」

靳衍痕盯著樓曦,呼吸一滯,他覺得樓曦接下來要說的話,能讓更深刻的了解辰兒。

樓曦語氣沉重地說出四個字,「生而記事。」

「?」

什麼……

靳衍痕有些懵,這麼叫做生而記事?

樓曦不再看他,將杯中之酒一口飲盡,「她記得所有的事,就算是嬰孩時候的記憶,她都不會忘記。她的記憶是永不會褪色的,就算想忘記,也忘不掉。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意味幸福、快樂的事,她記得;那些悲傷、痛苦的事,她也永遠忘不了。」

迴廊上的風呼呼地吹著,捲起台階上點點雪花,沉沉浮浮,耳朵里聽著樓曦用那清冽的聲音平靜地說著話,靳衍痕卻覺得腦子裡嗡嗡地響。想起樓辰那張總是面無表情的臉,心也如同雪花般沉浮不定,良久,他好似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這就是她性格清冷,不喜言語,彷彿超然物外的原因?」

「阿辰小時候,姑姑從外面抱回來一隻流浪貓,阿辰很喜歡,總是想和它玩。那隻流浪貓也喜歡讓阿辰抱著它,小貓長得很快,阿辰又一直進行精心餵養,不過才半年,它就長得又肥又大,還不到五歲的阿辰抱它走一會就氣喘吁吁。有一天貓跑到相府門口去玩,天黑了阿辰想要抱它回府,小貓貪玩不肯,不停地掙扎。阿辰年紀小,抱不住,小貓就從她懷裡跳下來了。沒想到這麼巧,當時正好有一輛馬車跑過,小貓就在阿辰面前被碾死了。從那以後,她幾乎天天做噩夢,母親用了各種方法也沒有辦法治好,那些年,她只要一看到貓,臉色立刻就會變得蒼白。」

「阿辰七歲那年,北齊郡王來穹岳朝拜,帶了小女兒一塊來。那小姑娘比阿辰大兩歲,笑起來很甜,性格也很大方。最重要的是,她有一雙巧手,能把棕櫚葉、麥秸桿編成好多可愛的小動物,什麼小螞蚱,小蝴蝶,小兔子什麼的。阿辰覺得有趣,就和她學,一來二去,兩人就成了朋友。那小姑娘回去前和阿辰約定,每年北齊進貢的使者來穹岳的時候,就給阿辰帶一隻她新學會編的小動物來,送給阿辰。頭兩年的時候,確實每年都有使者送來小禮物,但之後,就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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