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對峙(下)

她倒是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白衣老者還沒說話,老頭先忍不住嗤笑道:「牙尖嘴利。」

樓辰抬眸瞥了他一眼,冷聲回道:「蠻不講理。」

就這八個字,天一閣內的溫度再一次降到冰點。

陸齊太陽穴突突地跳,本來只是來查案的,沒想到居然又發生了一起兇殺案,而且還是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發生的。

再怎麼說,他也是刑部的官員,看著現在一觸即發劍拔弩張的形勢,他只能硬著頭皮走上前,說道:「事情已經發生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兇手,幾位……」陸齊思索了一下,決定也用靳衍痕之前用的稱呼,繼續說道:「幾位前輩請勿動怒,剛才發生的一切,在場諸位都看到了,樓姑娘確實沒有下重手。慕姑娘的死,或許另有原因。」

老頭一肚子邪火發不出去,看陸齊也是各種不順眼,怒道:「你又是何人?!」

陸齊站直身子,微微揖手,恭敬卻也不失威嚴地回道:「刑部陸齊。」

可惜老頭是連樓夕顏都敢說不是好東西的人,對著陸齊,自然也沒什麼好臉色,冷哼道:「你說人不是她殺的,那怎麼解釋慕丫頭和她動手之後,就死了?」

陸齊在刑部很多年了,破的案子也不少,這種暴脾氣的人見得多了,捋了捋袖口,不急不躁地回道:「我現在自然不敢隨意下判斷,也並未說樓姑娘絕對不是兇手,一切都要查證。而現在最重要的,是先弄清楚慕姑娘的死因。」

「你想怎麼做?」三個老者之中,一直沒有說話的灰衣老者終於出聲了,他身材清瘦,瘦得一點也不像身懷武藝之人。他年紀看起來比另外兩人都大,與那冷寂又倨傲的白衣老者,脾氣暴躁的老頭不同,他眉目溫和,面相慈善。若不是和那兩位氣勢凌人的老者一起出現,還以為只是鄰家的老爺爺。

即使如此,樓辰一點都不敢小瞧了他,甚至更為忌憚。

這三人進來也有一段時間了,樓辰一直暗暗地觀察著他們,暴躁老頭應該便是慕苒之前說過的馬婆婆的哥哥了。剩下兩位也不難猜,身為靳家四大長老之一,手中掌握有實權,自然倨傲一些,想必風長老便是那位白衣老者。而眼前慈眉善目的老者,必是最為低調的齊長老。

樓辰理清楚了這三人的身份,陸齊頂著寶盒清齋眾人及三位老者灼灼的目光,心裡叫苦不迭卻還是要硬著頭皮說道:「驗屍。」

隨著這兩個字落地,天一閣里的氣氛又有些凝重起來,好在也沒人出聲反對,陸齊連忙朝阿七使了個眼色,說道:「阿七,立刻回去請李固過來。」

「是!」阿七也感覺到氣氛不對,腳下生風地往門外跑去。

陸齊心裡嘆了口氣,面上卻還是保持著朝廷命官的氣度,朗聲說道:「發生了兇殺案件,所以之前在天一閣里的各位,暫時都不能離開。」

這話並不是對三位老者說的,但是看這架勢,他們也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三人的氣勢實在太強了,大冷天的,陸齊額角都冒出了汗珠,卻還是強作鎮定地指了指趙西城和廖進,說道:「你們倆,繼續幹活。」

兩人齊聲回道:「是。」趙西城繼續尋找天一閣中可能存在機關和暗道,廖進則開始查看慕苒之前經過的地方和她周圍的事物。

兩人心裡的那根弦都綳得很緊,他們年紀不大,辦案經驗沒有陸齊豐富,像這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連環兇殺案,經歷得還太少,心裡既興奮又緊張。

樓辰又一次成為了最可能是兇手的嫌疑犯,與上次比起來,這次顯得更無法辯駁。她也不急著為自己說話,將藏鋒穩穩地別在腰間,安靜地站在原地,等著看事態發展。

靳衍痕卻是向慕苒的方向走了幾步,手握短劍的黑衣人黑眸立刻掃了過來,帶起一道駭人的殺氣。靳衍痕停了下來,指了指不遠處,慕容吐血時就掉落的驚鴻劍,迎著黑衣人森冷的眼,無辜地說道:「別緊張,我只是想看看那把劍。」

顯然黑衣人對慕苒以外的任何人和事都沒有興趣,看到靳衍痕撿起了地上的驚鴻劍就立刻退了回去。黑衣人便不再理他,他駭人的殺氣也在剎那間消失殆盡,氣勢收放自如。

靳衍痕先看了看驚鴻劍的劍身,那裡有一道被藏鋒破開的缺口,和一般的卷刃不一樣,藏鋒破開的缺口很整齊,修復起來應該不費勁。靳衍痕又把目光轉向了驚鴻劍雕刻得異常精緻繁複的劍柄上,一邊看,一邊問道:「這把驚鴻劍一直都存在天一閣嗎?」

「對。」這次回答靳衍痕的,是寶盒清齋里的另一位管事,沉穩又謙和的蘇玉,「驚鴻劍是三年前,一位老者拿到寶盒清齋來賣的。老者原本經營著一家當鋪,驚鴻劍是他年少時收的典當品。據他說,當年典當驚鴻劍的,就是那位北齊公主的後人,還信誓旦旦說必定會回來贖此劍,老者便一直好好保存著。可惜幾十年過去了,也沒人來贖回,老者年事已高,唯一的兒子也病逝了,後繼無人,想給這把劍找個好歸宿,就找到了寶盒清齋。因為小主子對劍藏品特別感興趣,所以清齋里的寶劍很少出售,一直都存放在天一閣。」

蘇玉在說的過程中,靳衍痕也沒閑著,手始終在那劍柄上撫摸,眼睛也一直盯著繁複的花紋,等到蘇玉說完,他忽然開口說道:「這上面有東西。」

蘇玉一怔,「什麼東西?」

蘇玉也看向了那雕刻精美的黑檀劍柄,卻也沒發現什麼。在劍柄上雕刻花紋,古來有之,既美觀又能防止用劍之人手心出汗或者遇到衝擊,劍滑脫出手。很多鑄劍師都喜歡用這種劍柄,驚鴻劍只是把雕刻技藝發揮到了極致而已。

靳衍痕勾了勾嘴角,也沒多說,只對著曲凝雙說道:「曲凝雙,給我一張紙和一支銀簪。」

「啊?哦。」曲凝雙眼中也有疑惑和好奇,但卻沒多問。自從樓辰不時的會和她說些驗屍之道以後,她就有了隨身帶紙筆、墨汁的習慣。曲凝雙從背著的布袋裡拿出一張紙,又利落地從髮髻上取出了一支小銀簪,一併遞給了靳衍痕。

靳衍痕只接了銀簪,示意曲凝雙捧著白紙,然後將驚鴻劍的劍柄置於白紙之上,銀簪在那些繁複的花紋,深深淺淺的凹槽中刮弄。接著眾人驚奇地看到,從凹槽出,居然掉落出一些暗褐色的東西,一小塊一小塊的小疙瘩,也知道是什麼。這東西顏色和黑檀的色澤太像了,若不是靳衍痕這樣一點點挑出來,根本沒有人會發現。

曲凝雙捧著紙,看了半天,低聲問道:「這是什麼?」

這把劍畢竟是之前慕苒拿來對敵的劍,現在居然從劍柄花紋中挑出這種東西,眾人驚訝不已,也都立刻圍了過來。

靳衍痕拿起一小塊黑疙瘩,指腹輕輕碾壓,它便立刻扁了,卻也沒有變成更小的顆粒。靳衍痕低頭嗅了嗅,說道:「是泥。」

「泥?」

眾人還沒反應過里,蘇玉立刻反駁道:「不可能,當年正是我接待的那位老者,他對這把劍很有感情,一直精心照料,就連對劍盒都護養得一絲不苟。我收著這把劍的時候,也仔仔細細檢查過,沒有一點瑕疵。當年北齊公主逝去後,這把劍就傳給了她的兒子,從未陪過葬入過土,又怎麼會有泥?更別說清齋里的寶劍,每半年就有專人護養一次,幾年下來不可能沒發現劍柄有泥。」

靳衍痕懶得和蘇玉爭執可能不可能的問題,一邊將驚鴻劍放回之前的盒子,一邊說道:「事實擺在眼前,現在需要查清楚的是這上面的泥怎麼來的,又是哪裡的泥。」

陸齊和廖進都已經圍了過去,樓辰卻沒有動,微微側頭看了一眼紙上的小疙瘩,她眼力極好,一眼就看到了幾塊稍大點的疙瘩下面的紙竟有了淺淺的水氣。樓辰想了想,淡淡地說道:「這泥還是濕潤的,可見附著的時間不會太久。先查出這是哪裡的泥,或許就能知道,這泥是怎麼來的了。」

陸齊正觀察著這些疙瘩,也拿了一塊在手裡,輕輕嗅了嗅,聽到樓辰的話,他腦子像是被什麼擊中了一下。這土的腥味很重,有土腥味還有淡淡的血腥味,它還是一把軟劍,那麼這把驚鴻劍有沒有可能就是殺死第一名死者的兇器?!

只要能證明劍柄上的泥和埋血衣的湖邊上的泥是同一種泥,再拿劍到馬婆婆的屍體上比對一下,就知道這把劍是不是兇器了!

陸齊很是亢奮,立刻抬頭看向樓辰,卻見她依舊一身清冷,漠然地站在原地,就連靳衍痕找出了這些小疙瘩之後,也沒有其它反應。是他們兩人有意提醒,還是他們其實也只是隨口一說,是自己多想了?

陸齊瞬間冷靜了下來,就算這把劍真的是兇器,那又怎麼解釋紫蘇的不在場證明?除非天一閣內有密道,不然還是不能證明紫蘇是兇手。

陸齊又不著痕迹地看了紫蘇一眼,之見她臉色微白,眼中有著淡淡的血絲,神色倒還算平靜。陸齊陷入了思考之中,也就沒有看到,他之前認為雲淡風輕的兩人默契地對看了一眼,又匆匆地別開視線。

「大人,李老請來了。」帶著喘息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的同時,一道身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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