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桑暖的決心

夙素回到桑暖的醫舍時,天已經全黑的,醫舍門前的燈籠還亮著,門也虛掩著,夙素輕輕推開,屋裡沒有人,後院隱隱透著光,不知道這門是桑暖特意給她留的還是如桑暖所說,這醫舍的門是常年不鎖的。進到屋內,夙素想了想,還是把門鎖上了,才朝著內院走去。

那三間並排的小屋,其中兩間住著秦家姐弟,還有一間的門大開著,裡面點了燈。夙素猶豫了一下,走了進去。屋子不大,只看一眼就知道沒人。和旁邊兩間的布局差不多,屋裡也只有床和一張小茶几,床上鋪好了被褥,床頭放著一套淺藍色的衣衫。

夙素走過去,輕輕展開看了看,那衣衫不似女子的羅裙那般繁複,但也不像她身上穿的這套短衫這麼簡陋。夙素剛剛才在墨淵那裡碰了一鼻子灰回來,現在看著手中布質柔軟,簡潔大方的衣服,不禁暗暗嘆一聲,還是阿暖細心,你真了解你表哥!

將衣服折好放回床頭,夙素起身,朝桑暖的房間走去。房間的門關著,夙素輕輕敲了兩下,桑暖輕柔的聲音從門內傳來:「門沒鎖。」

夙素稍稍用了點力,門果然開了。桑暖正背對著她在收拾床鋪,夙素左右看了看,沒看到桑冷的人影,問道:「桑冷呢?他的毒解得如何了?」

「那些蟾蜍的毒性霸道,一時間我也不知道如何解,所以就用我的血給他驅毒,可惜,我的血毒性也烈,以毒攻毒很是傷身,他身體里的毒現在已無大礙,就是身子還虛弱,需要好好調理,你都說你住我這裡了,我也只能把他趕回去了。」

桑暖話里話外,都帶著幾分揶揄之意,不過和墨淵剛才摔門一比,實在不痛不癢。不過桑暖前面的話,還是引起了夙素的注意,「為何你的血會有劇毒?」

她記得二姨母說過,制毒之人,多少會受到毒物侵蝕,所以他們也會給自己煉製各種抗毒的葯,最後血之中都會帶有一些毒性,當然也比普通人更能抵禦毒物,但是血中含有劇毒,這倒沒聽姨母提起過。

桑暖收拾好了床鋪,朝著夙素走了過來,聲音裡帶著幾分自嘲,回道:「母親去世得早,留給我的只有那些書,小時候被欺負怕了,就想著能長點本事保護自己和阿冷,但是當家的是不會讓我習毒術的,所以只能偷偷在自己身上試了,久而久之,就百毒不侵了。怎麼樣?羨慕么?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呢。」

桑暖說到後面竟是笑了起來,夙素卻越聽越心酸,桑暖現在才多大,看起來都不到雙十,那是從多小的時候開始使毒制毒?這其中若是一個不慎,她哪裡還能活到今日,即使是死,怕也是死得極為痛苦吧。小時候的生活到底悲慘到什麼程度,才能讓她在一次次毒物侵蝕之下,還要一遍遍去試?

房間里只有桑暖一個人的笑聲,夙素只是蹙著眉沉默地站著,最後桑暖終於也不笑了,房間里倏地安靜了下來,夙素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桑暖卻很快恢複了平時那溫柔平靜的樣子。「你打算什麼時候開始迎戰澹臺夜冽?能不能,晚兩天?過兩天桑冷的身體應該能恢複五六成。」

為什麼要等桑冷?在各種權利紛擾交織的京城成長起來的夙素,瞬間明白過來,「你想讓他藉此機會立威?說實話,他現在的身體情況,並不適合逞強。阿暖,我知道,這個島原來是屬於你母親的,你做這麼多,是不是想幫桑冷把這個島奪回來,擁立他做島主?」她今晚聽了墨淵的話,多少猜到幾分桑暖的心思,她殺了那三個人,自然有報復這麼多年來欺侮之仇,但是更多的,還是想藉此機會奪權吧。

夙素問得很直白,桑暖嘴角的笑有些僵,卻沒回答她的話,夙素也不需要她回答,沉思了片刻,說道:「阿暖,之前殺人的事,不管你是如何和易當家說的,此事我都不會再插手,算是還了你一個人情,現在我還你第二個人情,這些話,我只說一次,聽不聽,在你。」

桑暖斂下了唇邊的笑,看向夙素的眼神銳利了幾分,帶著探究,最後還是微微點了點頭,算是默許了夙素的話。

「我夙氏一族興盛千年,不管是名聲還是兵力都足夠開國立業,根本不需要屈居人下,但是夙家從未這麼做過,只是擇明主從之,輔助其治國,你可知道這是為什麼?」

桑暖搖了搖頭,她確實不明白為什麼。正如夙素所說,夙家的名聲極好,手下強兵猛將無數,在亂世之中,常年混戰,多少人自立為王,但是夙家依舊故我,擇主從之,不僅她想不明白,相信天下間很多人都想不明白吧。

夙素只是坦然一笑,平靜地說道:「夙家有家訓『能者上平者讓庸者下』,夙家雖然人才輩出,但是卻從未出過治世之才,要開創盛世,並非人人可為,夙家正是知曉這個道理,所以才會做這樣的選擇。你應該明白,桑冷並非島主的最佳人選,若我沒有猜錯,喚狼島那幾艘戰船,也是當年你母親留下的吧。如今喚狼島淪落至此,就是庸者上的後果。」

桑暖臉色一沉,說道:「桑冷並不是庸者!」

夙素聳聳肩,笑道:「我沒說他是庸者,我只是說,換狼島還有更好的選擇。」

「我會助他的……」

在夙素那雙清透的眼眸直視下,桑暖的聲音越說越小,夙素嘆了一口,反正都說了,不妨說透,至於最後如何選擇,那就與她無關了,「你錯了阿暖。你也說了,桑冷並不是庸者,那麼他就有自己的想法,也許一開始,他並不想要那個位置,但是在那個位置上待久了,一切就變了。你不可能完全控制得住他身邊的人,就像項二爺這種牆頭草,或者出現其他的奸佞小人,你當如何?輔佐之臣並不是那麼好做的,他想要做得更好,但他沒有那個能力,他不是傀儡不可能一直聽你的,慢慢的,一切就會脫離你的控制。你若真是為他好,應該一開始就把他放在合適的位置上,只有你坐上了那個位置,你才能真正的保護你想保護的人。桑暖,好好想清楚。」

這一次,桑暖沒有找話來反駁她,看到她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之中,夙素微微一笑,眼裡的凌厲之色早已褪去,伸了伸腰,懶懶地說道:「這麼快就亥時了,明天還有很多事要做呢,早點睡,阿暖。」

夙素說完,便轉身走了,走得瀟洒,這一夜,相信她也睡得很安穩。只是與她相對的房間里,燭光一夜未滅。

這一夜確實是夙素這麼多日子以來,睡得最好的一夜,之前在海上飄了大半個月,後來又窩在那小小的軟榻上睡了幾日,她全身的骨頭都疼,好不容易睡在又軟又暖和的床上,怎麼不叫她心情舒暢。

換上了桑暖為她準備的新衣衫,夙素神清氣爽的出門,門剛一拉開,夙素便看到門前那道清麗的身影,她眼底有些青黑,眼神卻無比清亮。

夙素笑道:「阿暖,怎麼這麼早啊?」

「夙素。」桑暖的聲音有些沙啞。

「恩?」夙素心頭跳了一下,桑暖第一次這麼正式的叫她的名字,而且她終於收起了平日里常常掛在臉上的溫柔淺笑,或者是說,揭掉了那虛假的面具。夙素靜靜的等待她接下來的話。

「幫我。」

夙素愣了一下,沒頭沒腦的,桑暖只說了兩個字,堅定而誠懇。夙素笑了,手中的紫銅鱗扇轉了個圈,輕輕拍在桑暖肩膀上,笑道:「這次,終於變成你欠我人情咯。」

落在肩膀上的力量很輕,但是落在心裡的力道很重,桑暖知道,夙素這是答應了,只是這次她欠她的,不僅僅只是人情二字可以帶過。

夙素和桑暖一起走進山洞的時候,敖天和易當家、項二爺都已經到了,不知道為什麼,墨淵並沒有出現。

之前不知道易當家和敖叔叔聊了什麼,敖叔叔的臉色不太好看,不過在他看到夙素穿了一身淺藍的新衫,整個人都鮮亮了起來之後,眼中的冷色終於褪了些。

敖天和易當家並排坐在主位上,夙素自然的站在桑暖身旁。

項二爺看到因為夙素的出現,敖天的臉色好了些,才繼續說道:「既然要戰,這戰旗,是掛喚狼島的呢?還是聚靈島的?」眼光掃過夙素,接著又小聲說道:「還是掛……夙……」

「當然掛喚狼島的旗。」夙素沒等他把話說完,接著說道:「這裡是喚狼島的地盤,澹臺夜冽挑釁攻打的也是喚狼島,自然是掛喚狼島的旗才對。其實算起來,澹臺夜冽也只是小輩,有我和阿暖帶領喚狼島和聚靈島的兄弟們迎戰就夠了,易當家只需和敖叔叔端坐後方觀戰便是。」

「夙素,你這是什麼意思?」易當家越聽越不對味,她這是要他交出那群手下,奪他的權啊!

夙素把玩著手裡的紫銅鱗扇,笑道:「沒什麼意思啊,江山代有才人出,易當家應該欣慰才是。」

易猛怒道:「你這是要站在她那邊?」當年他在那個姓墨的女人手下苦苦掙扎,好不容易等她死了,殺了她其他的面首,奪了這喚狼島,若不是想到桑冷和桑暖身體里留著墨家的血,怕下手殺了他們引來墨家不快,他又豈會留下他們。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那個女人的女兒居然還想虎口奪食?!他絕對不會讓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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