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烏鴉峽谷

雨林中的夏夜,並不寧靜,雨滴聲,蟲鳴聲,還有夜間覓食動物發出的嚎叫聲,交織成了一曲奇異的夜曲。身處在這樣的環境里,彷彿有無數雙陰森的眼緊緊地盯著你,又好像是一條陰冷的蛇,懸在你的頭頂隨時要落下來一般,每一聲細微的聲響,對人的心理來說都是一種折磨。

巨大的山洞裡,幾處熊熊燃燒的火堆點在四周,火光繚繞。山洞中央,一個壯得像山一樣的男人橫在地上,身上被粗粗的麻繩綁縛了,雙眼緊閉,昏迷不醒。

一大桶冷水從頭澆下來,韓束打了一個寒戰,漸漸張開千斤重的眼皮。矇矓中一張年輕的臉映入眼帘,細碎的髮絲擋住了他的眼睛,嘴角的笑卻透著一股子邪氣,一身藍衣刺眼得很。韓束眼睛倏地睜大,瞪著蹲在地上托著腮幫對著他笑的男子,被暗算迷暈的記憶瞬間回籠,韓束破口大罵道:「你們這群無恥匪類,居然耍陰招,有本事現在就放開我,單打獨鬥較量一番!」

男子也不惱,斜睨著他嘖嘖笑道:「我們是無恥匪類,自然是陰險狡詐、心狠手辣的,我看還是先卸掉你一手一腳再來較量,你說可好?」

清朗的聲音帶著笑意,手中的鞭子卻是毫不留情地抽在韓束的腿上。

暗暗咬牙,強忍下疼痛,韓束不認輸地破口罵道:「娘的,不要以為老子怕你,有本事再來啊!」

猛地站了起來,男子拔出身後族人腰間的匕首,回到韓束面前,銳利的刀鋒在他手臂上遊走,男子似笑非笑地回道:「好!我成全你,那就要右手右腳好了!」

冰涼的利器在皮膚上划過,韓束頭一昂,倒是沒有露出半點怯懦,男子髮絲掩蓋下的黑眸微閃,手中的匕首深深地刺入堅實的手臂,殷紅的血沿著刀鋒滴落。

「嗯!」韓束悶哼了一聲,虎目圓睜,瞪著男子就是不肯求饒一聲。

男子不爽地拔出匕首,還要再刺,身後一道淡淡的男聲不輕不重地說道:「言歌,夠了。族長自有安排。」

火堆旁,布衣男子手中拿著一支短箭在把玩,眼裡似乎只有手中的玩意,其他的事情入不了他的眼,與藍衣男子的招搖相比,他低調到吸引不了任何人的眼光。

言歌撇撇嘴,將手中的匕首扔給族人,走到布衣男子身邊坐下,不爽地將一節斷鞭扔在一旁。

無極淡漠的眸中刮過一絲詫異,「你的鞭子?」這條鞭子是言歌的師傅所贈,平日里他極其愛護,怎麼會斷做兩節?

言歌狠狠地回道:「被一個凶婆娘斬斷了。」最好不要讓他找到機會,不然他一定讓那個臭女人好看!

「誰?」無極把玩短箭的手一頓,這鞭子是金絲與玄鐵交織而成堅韌無比,什麼兵器如此鋒利?

韓束半坐在地上,哈哈大笑起來,那破鞭子一定是被夫人的冰煉斬斷的,真是爽快!

刺耳的笑容讓言歌更加怒不可支,霍然起身要衝過去教訓韓束一番,但是迎上他那雙滿不在乎的眼之後,言歌忽然停了腳步,計由心生。雙手環在胸前,繞著韓束身邊,繪聲繪色笑道:「我看那女子應該是夙家軍中的軍妓吧,我說你們過得還真是逍遙啊。夙家軍就是夙家軍,其他軍隊還當真是不能比的,就連軍妓都會武功。而且啊,那樣貌,那身段,那皮膚,那胸……」

言歌語氣越發的淫穢,韓束怒火中燒,雙腳被繩子綁住,他還是抬起兩隻腳向言歌踹去,罵道:「住嘴!不許你侮辱夫人!」

「夫人?誰的夫人?」言歌自然知道那樣的女子不可能是軍妓,但是夫人?難道……

言歌低叫:「你說那個女人是夙凌的婆娘?!」

韓束這次沒理他,不過臉上的驕傲已經說明一切。

言歌臉色一暗,喃喃自語道:「這下麻煩了!」傳說夙凌就已經很難對付了,她那婆娘也是個難纏的人物。

一名十多歲的男孩走進洞內,對著言歌說道:「首領有令,將此人先關押起來。」

言歌對著身後的兩名男子招招手,兩人立刻上前,一左一右的將韓束拖起來,言歌冷笑道:「押下去,就這麼困著他,再餓個三天三夜,我看你還勇猛得起來嗎!」

「是。」兩人拖著韓束往山洞更深處走去,韓束暗暗留心周圍的環境,通道內,每隔數丈便有一人站崗,其中還有一隊人巡視。看他被押進來,那些男子每個人居然都目不斜視,一臉傲然,這實在不像是一般的匪類。

這次的對手真是棘手,原來他們是輕敵了。

韓束被押走之後,男孩繼續說道:「左右使,首領有請。」

言歌、無極對看一眼,跟著男孩身後,穿過山洞間的一片灌木叢來到岩洞前。夜色下,一抹黑影站在洞口處,他站在暗處,身上又披著一件大袍子,看不見長相。兩人早已經再習慣不過,恭敬地躬身說道:「首領。」

黑影抬抬手,言歌獻寶似的急道:「我抓的這個人,品級應該不低,不然夙凌的婆娘也不會為了救他衝進樹林里。如果夙凌不想落得個貪生怕死、棄屬下於不顧的罪名,三日後一定會來。」

黑暗中,傳來一道略顯沙啞地低吟:「兵家最忌諱焦躁,夙凌征戰沙場多年,這點定力還是有的,更不該是沽名釣譽之輩,三日已經足夠他想出應對之策了。」

言歌眉頭皺在一起,奇道:「我就不明白,首領為什麼要逼那個夙凌前來,若是想趁機擒了他,又為何給他三天時間想對策?」

那道沙啞的聲音沒在回答,無極淡漠的聲音回道:「首領是想試試夙凌的能耐。」

言歌嗤之以鼻,笑道:「我看也沒什麼能耐,這次還不是被我們偷襲了!」居然還讓一個女人追進來,自己躲在外面,這種男人再厲害也有限!

黑影轉身進入岩洞內,只留下一聲略帶嚴厲的警告:「夙凌威震六國多年,不可輕敵。」

兩人不敢造次,趕緊低頭回道:「是。」

對於那位傳聞中的大將軍,言歌不以為意,無極則是永遠的靜默。

悶熱,這是所有人的共同感受,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經歷過最為嚴酷的戰爭,戈壁,沙漠,荒野都見識過。在他們心目中,雨林裡邊太陽曬不到,到處都是青翠的樹木,環境不應該有多麼惡劣,但是當他們真正進入的時候,才知道這裡一點也不比沙漠好受。

身邊的空氣都是濕濕的,悶悶的,身上不停地出汗,衣服永遠是濡濕的,腳下踩的土地泥濘濕滑,腳幾乎是泡在稀泥之中,越來越沉重,呼吸也開始不暢快。

走了大約大半個時辰,終於聽到了嘩嘩的流水聲,水霧也越來越濃重,就這樣他們還是走了一炷香的時間,才走進他們的目的地——烏鴉谷。

一行人早已經狼狽不堪,終於到了,這是所有將士們的心聲。

當然也有三個人例外,一個是一身紅衣的慕易,他一路上腳幾乎不著地一般,所以當眾人滿腳泥巴的時候,他除了衣衫濕了一些之外,仍是一身的清爽;還有一個是一臉冷色的夙凌,腳上雖然還是沾染了一些泥巴,但是那毫不在意、目空一切的霸氣讓人根本不能把狼狽這個詞與他聯繫在一起。

而另一個人則是此刻靠在峽谷旁的百年大樹上,將包在腳上的芭蕉葉瀟洒一扔的顧雲。

冷蕭和劉星暗暗哀號,進來時就看見頭兒掰芭蕉葉,當時怎麼就不知道照做呢?!以後無論她做什麼,他們都要效仿才行,不然就會受這種罪!

余石軍走到烏鴉谷岩壁上,低頭看去,下邊奔騰而下的水流比他想像的要湍急,激起的水霧已經叫他滿頭的水汽,倒退幾步,余石軍向夙凌回稟道:「將軍,果然如夫人說言,河水已經填滿了峽谷,而且水流湍急,不可能潛入河中游過去。」話語間難掩欽佩。

夙凌還沒開口,顧雲已經率先回道:「我說過,不許別再叫我夫人。」早在他們第一次叫的時候她就已經不爽了,說了他們依舊照舊,現在正主回來,她可不想讓人誤會她稀罕他將軍夫人的位置,她避之唯恐不及!

「這……」余石軍為難地偷瞄了夙凌一眼,將軍的臉上越發的黑了,但是這是讓他不要叫夫人做夫人,還是要繼續叫夫人做夫人呢?!他好疑惑啊?!

「沒想到這裡風景如此俊秀,在此喝酒賞月倒是不錯。」入目之處竟是蒼翠,奔騰的水汽朦朧迷濛,為幽靜的山谷平添了一股生機,這處不錯,以後倒是可以常來。

慕易一襲紅衣,站在崖谷邊上,配上那如夢似幻的景色,他自己或許不知道,有了他,這滿目的翠綠都別有一番風情。只是顧雲不像他是來郊遊的,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顧雲抬頭看了一眼高聳的喬木,對著冷蕭和劉星說道:「冷蕭,劉星,你們一左一右,爬上去從高處俯視周圍,將你們看到的景象一五一十地畫下來,要注意比例。」

「是。」兩人沒有二話地各自選了一棵大樹,悶頭往上爬,不一會,兩人都已經到了枝頭,在枝頭上坐下,兩人掏出顧雲早上叫他們收好的木炭和白紙認真地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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