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肖耀祖不想讓法院拍賣流金世界裙樓,用專業術語來說,是想改強制拍賣為任意拍賣。

強制拍賣是指有關國家機關依照法律的規定,將被查封、扣押、凍結的財產強制予以拍賣的行為,不以被執行人的意志為轉移。在這種情況下,肖耀祖是否同意,不影響拍賣的進行。在變現之前,流金世界裙樓的產權雖然仍然歸屬於肖氏兄弟的公司,但他們對財產的處分權受到了限制。

如果是任意拍賣,肖耀祖的權力可就大了,是否拍賣、由誰拍賣,完全可以由肖耀祖自主、自由決定。

肖耀祖自己其實也很清楚,他不可能將強制拍賣完全改成任意拍賣,那樣的話,等於法院對查封的標的物失去了控制,也等於前面的判決、信達資產公司的申請執行,都被懸空或推翻,誰有這麼大的能耐?誰能擔得起這個責任?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求得法院和申請執行人的同意,給他一點時間,讓他先把已查封的流金世界裙樓賣掉,再用變現的錢,償還信達資產公司的債務。 % I5 a* }2 P5 x6 i

要做到這一點也不容易,必須同時具備兩個條件,第一,得法院同意。法院拍賣被查封的財產的目的,就是為了能讓被執行人償還債務,拍賣只是最後的手段,在這之前只要你能把錢還了,完全可以不動你的財產。當然,這得有時間限制,不可能光憑你一句話就讓你無限制地拖延時間;其次,你自己要賣被查封的財產也可以,但整個交易程序得由法院掌控,尤其是成交款,必須由法院控制,以確保資產不被流失;從操作性來講也是,誰敢買被法院查封的財產?如果沒有法院的裁定,買家便辦不了產權過戶手續。

第二,得作為申請執行人的信達資產公司同意,否則,明明可以通過強制拍賣就可以實現的合法權益,為什麼要放棄?除非另外一種方式能夠多、快、好、省。何謂多?就是使債權人實現利益最大化;何謂快?就是節約時間,減少環節;何謂好?就是雙方協商解決問題,而不致於搞得針尖對麥芒;何謂省?就是節約成本。即使這樣,信達資產公司也會要求法院參與和主持,以使在實施的整個過程中,一直受法律保護,從而絕對安全。

肖耀祖很急切,早早地就把給柳絮和陳一達公司的委託書列印好了,故意在他們兩個面前晃了晃,卻遲遲不肯簽字蓋章。按照他自己的說法,他這是向兩位表態,他不會再選擇別的拍賣公司,他不簽字蓋章,是因為如果不能得到法院和信達資產公司的同意,只會變成他自己一個人瞎起鬨,剃頭擔子一頭熱,沒用。

柳絮和陳一達這會兒等於上了同一條船,便經常打電話通氣,知道肖耀祖這是不見兔子不撒鷹。不過,對此柳絮和陳一達倒也能夠理解,肖耀祖這樣做,其實是在試探他倆,想看看他倆對法院和信達資產公司到底有多大的影響力,同時也等於把球踢給了他們兩個:想早點拿到業務,就早點把跟法院和信達資產公司的關係理順。

柳絮和陳一達很自然地分了工。

柳絮跟賀桐一起到白鶴湖高爾夫球場打完球之後,並沒有散場,大家一起去了一個名叫櫻花之谷的地方,那裡據說是一個曾在日本做過「媽媽桑」的女人投資開發的,不僅漫山遍野栽的都是櫻花樹,尤以溫泉聞名遐邇。跟打球一樣,仍然是鮑高潮負責埋單。

兩男兩女,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賀桐和柳絮是什麼關係。柳絮有點奇怪,不理解賀桐這次為什麼不避嫌,她因此更加加深了自己的判斷——賀桐跟兩個律師的關係,已經非同一般。

很自然的,四個人分成了兩對。一開始邱雨辰和柳絮還有些牽扯,說一些女人之間的體己話,慢慢地,她就把柳絮完全地交給了賀桐。這樣看來,邱雨辰也應該知道她跟賀桐的關係,只是不知道她會不會跟何其樂去說。其實,柳絮這種考慮完全是多餘的。何其樂知道了又怎麼樣?不知道又怎麼樣?俗語說,一個成功的男人後面肯定有一個優秀的女人,一個成功的女人上面肯定有一群優秀的男人。何其樂又不是傻子,他要是以為像柳絮這麼出眾的女人,一方面在生意場上混,一方面還能守身如玉,那未免也太天真了。再說了,她就是想守身如玉,又是為誰而守呢?

柳絮進而想,邱雨辰也是在外面混的,也很漂亮也很出眾,不知道何其樂對她放心不放心。女人都有好奇心,柳絮在內心裡偷偷考量過她跟鮑律師之間的關係,卻沒能看出什麼名堂,她便默默地替何其樂慶幸和祝福。

櫻花之谷溫泉休閑中心剛開發出來不久,目前處在試營業階段,外地的客人不是很多,邱雨辰借口白天打球太累了,泡了個澡,便進了按摩房。鮑律師原本跟這裡的女老闆認識,被她叫去洗魚浴了。這是他們這裡的特色項目,據說溫泉池裡養了數百條三四寸長的小魚,人泡在裡面,那些沒有牙齒的小魚會特別親密地圍繞在你周圍,對你「親親啃啃」,啄食你渾身老化的皮質、細菌和毛孔排出的體內垃圾和毒素,你會有一種被那些水中技師輕微攻擊的呵癢式的快感。

剩下賀桐和柳絮,先是到大池子里泡了泡,然後一間一間地在圍著池子建造的小木屋裡穿來鑽去,體驗各種中藥浴,他們之間的談話,因此而顯得斷斷續續,卻也很融洽。

賀桐似乎很關心柳絮和曹洪波見面的情況,一天之內居然兩次提到他。

柳絮心裡好笑,又不是捉姦在床,你這樣東一榔頭西一梆子的,能問出個什麼名堂呢?你不會真的那麼小心眼吧?

剛才在車上時,柳絮便打定了主意,與其閃爍其詞,還不如就事論事,把最重要的內容貪污了,把在H城一起和肖耀祖見面的情況,一五一十地都告訴他。肖耀祖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正好聽聽賀桐的意見。再說了,要把這件事辦成,曹洪波和賀桐,是她怎麼繞也繞不過去的兩個男人。

賀桐卻不是一個容易被敷衍的人,他從柳絮簡單的描述中,一下子就找出了破綻。他問柳絮,和肖耀祖見面的地點幹嗎放在H市?柳絮老老實實地告訴他,說都是曹洪波的安排,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賀桐說是嗎?馬上又換上了一副很理解的表情,邊點頭邊說,我也想這應該是他的主意。說到這裡賀桐戛然而止,卻俯視著柳絮,好像要從她臉上讀出什麼文章來。

柳絮心裡多少有些忐忑,她知道自己這會兒不能隨便說話,否則,只會言多必失,或越描越黑。在這麼關鍵的時刻,她不能冒一絲一毫讓賀桐不高興的風險。

幸好賀桐很快轉移了話題。

讓柳絮沒有想到的是,賀桐再一次談到了狗。

賀桐說出來的話已經與剛才的話題完全不搭界了,使用的語氣有點像趙忠祥解說的《動物世界》,他說:「愛斯基摩人生活在一年四季冰封雪凍的北極,狗是他們的生活伴侶,也是他們惟一的運載工具——雪橇的動力。怎樣才能讓狗多拉快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愛斯基摩人的辦法可真叫絕,他們把雪橇狗分成兩個層次:領狗和力狗。領狗只有一條,力狗卻是一群。領狗擁有很多特權,不僅吃好的,睡好的,還從來不挨鞭子。力狗的待遇可就差多了,大家一起搶著吃,還經常吃不飽,狗舍也差,拉雪橇的時侯,只要跑得稍微慢了一點,主人的鞭子就會準確無誤地落在身上。力狗充滿了對領狗的仇恨,往往借拉雪橇的機會,恨不得一起朝領狗下手,把它咬爛撕碎。然而,愛斯基摩人決不會讓這種情況發生,他們的辦法又簡單又聰明,就是讓領狗的韁繩永遠比力狗的長一條半身子……你想那會是一種什麼情景?」

柳絮一笑,搖了搖頭。她做出來的樣子,好像還沉迷在賀桐磁性的聲音里似的。柳絮覺得賀桐這個人跟一般的人不一樣,在他面前,她總是不能完全放鬆和放開,他也似乎總是想讓別人去揣摩他的話。柳絮採取的策略卻是以不變應萬變,盡量不在他面前表現自己的機靈。

一群力狗拚命地往前跑,為的是去撕咬前面那條領狗的尾巴或者後腿。結果呢?飛奔的雪橇完全被力狗拉動,領狗不需要出一點力,它惟一要做的,就是保持和力狗的距離。

可是,賀桐幹嗎要說這個故事?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柳絮還不能不接賀桐的茬,她想了想,說:「愛斯基摩人挺殘酷的,他們利用狗之間的矛盾達到自己的目的。」

賀桐說:「你怎麼會這樣想?不過,你這種說法也挺有意思的。你知道嗎?其實人跟狗差不多,都想當領狗,不想當力狗。」

柳絮說:「這可能是你們男人的想法吧?想當官,而且想當正職。」

賀桐忍不住哈哈大笑,但笑聲很短促,剛冒了一個頭,就被自己咽了回去。

柳絮怕冷場,就說:「上次我送了一條薩摩耶給雨辰,那也是雪橇犬嗎?」

賀桐說:「是,此外還有哈士奇、阿拉斯加。這些狗在當地很普通的,在咱們這兒,卻被那些商販炒到了天價。

柳絮說:「聽了你的故事,我不知道還會不會喜歡薩摩耶,可是,它真的很漂亮,它的毛白得像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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