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賀桐剛下車,柳絮的手機就響了。電話是她五歲的女兒格格打來的,說格格想媽媽了,格格要媽媽早點回家。柳絮平時總是把事情一忙完,就急急忙忙地往家裡趕,希望早一分鐘見到女兒。可是,今天她卻有點猶豫了,因為剛才在電話里,她聽到了黃逸飛的聲音。她這才想起來,按照約定,今天是黃逸飛來看格格的日子。

柳絮覺得嫁給黃逸飛是她一生中最不可原諒的一個錯誤。十幾年前,當何其樂還在冥思苦想該用什麼方式向柳絮表白的時候,黃逸飛已經開始了對柳絮的死纏亂打。

那時的大學一年級新生柳絮並沒有驚慌失措。一個公認的美人胚,從初中一年級開始,便習慣了時不時地接到男生的小紙條和情信。一開始,黃逸飛並沒有露面,但每個星期,他都會讓她收到一幅畫著她肖像的素描作品,有正面的,有側面的,或凝神遐思或盈盈淺笑。畫畫的人並沒有刻意美化柳絮,但對她的神態氣韻,捕捉得極其準確和到位,那明亮的眸子,那精緻的鼻子,那略厚的、性感的雙唇,在紙上簡直栩栩如生、呼之欲出。同寢室的姐妹,包括柳絮自己,都無可救藥地愛上了畫中的少女。還有,就是這種示愛的方式也讓人感到新奇,讓人充滿了想像與期待。邱雨辰就為柳絮擔心,覺得以這種方式求愛的人,要麼是情場老手,要麼就是一個醜八怪。所以,當瘦瘦高高、俊朗飄逸的黃逸飛背著畫夾不期前來拜訪的時候,整個寢室的女孩子差不多都愛上了他。

黃逸飛比柳絮高三屆,還沒畢業就開了自己的廣告公司,他除了有才還有財,有的是精力和財力澆灌和柳絮的愛情之花。

相比這下,何其樂的競爭能力就太弱了。從外表上看,何其樂是那種被扔到人堆里之後,就再也難得浮出來的人。

如果不是那次嫖娼的事被發現,已經跟他結了婚、準備與他白頭偕老的柳絮會一直被蒙在鼓裡。柳絮想破了腦袋也沒有弄明白,黃逸飛怎麼會那麼下流,那麼無恥。

她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一個對她滿嘴恩呀愛呀的男人,會背著她干出那麼噁心的事。她設想了一百種以上的理由,替他開脫,企圖讓自己相信,他是被抓錯了,或者,因為醉酒而被朋友捉弄了。她多麼希望那只是一個噩夢,自己受到了產前憂鬱症的折磨,她只是太在乎他,所以才胡思亂想,一覺醒來,就會發現自己原來錯怪了他。

可惜,生活就是生活,不是什麼白日夢。

強烈的精神刺激差點弄得柳絮早產,她一度遷怒肚子里的孩子,用手拍打著它,恨不得把它弄死,直到黃逸飛跪在她面前,痛哭流涕地求饒,一遍一遍地朝自己臉上甩耳光。

在這之前,柳絮的幸福生活一直象鮮花一樣開放,沒想到,天昏地暗的日子來得那麼猝不及防。柳絮在那段時間變得非常歇斯底里和自卑,她覺得自己很失敗,不知道怎麼沒有牢牢抓住那個身在咫尺的男人。她更怪自己瞎了眼,沒有及時看出黃逸飛的花花腸子和廬山真面目。

邱雨辰也曾經一遍一遍地開導柳絮,說男人偶爾的失足是可以原諒的,黃逸飛是搞藝術的,肯定雄性荷爾蒙分泌旺盛。書中怎麼說的?男人可以控制自己的意志,卻不一定能控制自己的腎上腺分泌。女人每個月都要血染風采一次,男人的精液積攢多了,不找個地方泄一泄,那是會憋出病來的,你又正值孕期,他偶爾到外面去沾沾腥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畢竟,他找的只是發泄性慾的小姐而不是什麼情人。換句話說,他只是為了玩兒,而不是為了毀掉他跟你的婚姻。男人嘛,是一種可以把做愛和感情分得很開的動物。你原諒他,讓他感到你的寬厚仁慈,讓他浪子回頭,讓他從此懂事,讓他從此長大,從此對你有了負疚感,在你面前矮了三分,也不失為不幸之中的萬幸。

柳絮把邱雨辰的話當成是自己心裡另外的一種聲音,她其實也是用這種話來勸慰自己的。

但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她對黃逸飛的寬恕總是不能徹底,每當他涎著臉向她求歡的時候,他玩小姐時的那副嘴臉,就會象她親眼看見了似地歷歷在目,他摸了她嗎?他親了她嗎?他喊叫了嗎?他插她的時侯有沒有帶套子?每一個問題都象一把鈍鈍的刀子,割在她的肉上,痛在她的心上,讓她身體緊繃得幾乎要痙攣,便會不由分說地一腳把黃逸飛踹開。

女兒格格的出生,暫時緩解了柳絮和黃逸飛的衝突,一個小生命的誕生要憑添出多少事呀。兩邊的大人身體都不好,黃逸飛徹底地收斂了他那波希米亞人式的藝術家作派,變成了一個可以打一百分的家庭婦男,他變換著花樣為她做各種各樣的好吃的,一把屎一把尿地和她一起照顧格格。如果沒有那一出,或者,柳絮如果能夠忘了那一幕,她無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嘗試了一次又一次,柳絮承認了自己的失敗。她可以在感情上原諒黃逸飛,可在身體方面卻騙不了自己。是的,他們之間偶爾的夫妻生活變得乾巴巴的,她感到自己沒有分泌物,不僅沒有任何快感,每一次還感到象被強姦似地疼痛。

柳絮向黃逸飛提出了離婚。

黃逸飛不同意,說他離不開格格。柳絮反唇相譏,說他不配當格格的父親。黃逸飛說:「可我就是她的父親。」柳絮狠狠心,說:「格格可以歸你。」黃逸飛說:「格格更離不開你。」柳絮說:「你怎麼這麼無恥?」黃逸飛說:「說真話也叫無恥嗎?你說我哪句話說錯了?說來說去,我不過是犯了一次男人都有可能犯的錯誤,而且,情況特殊,我不過是借用了一下她的性器官,我現在連她長得什麼樣兒都忘了,你就不能當著什麼事兒也沒發生過嗎?」

黃逸飛的說法讓柳絮噁心,她要是再跟他爭議,她會連自己都會噁心自己。

不過,話說回來,夫妻之間的事本來就不是什麼對與錯那麼簡單的,與其枉費囗舌爭論是非,不如模糊概念求得相安無事。柳絮不是那種偏執的人,黃逸飛執意不離婚,她也沒有別的辦法。她想過上法院,又怕鬧得滿城風雨,精疲力竭。黃逸飛要拖就先拖著吧,她給他們的關係划了一條線:從此以後再也不把他當人,更不會把他當老公。

柳絮不把黃逸飛當男人,黃逸飛可沒忘記自己是個男人。他本來一邊在外面做生意,一邊在學校藝術系當講師,但學校的那份差事很快就干不下去了,象他這種人,自己不犯錯誤,別人會扯著他犯錯誤。他犯錯誤的對象,永遠是藝術系舞蹈專業如花似玉的女大學生,而且動不動就讓女孩子為他懷孕墮胎。作為有婦之夫,這種影響簡直太惡劣了。學校只好一次一次地給他警告處分。黃逸飛還覺得挺冤的,都什麼年代的,這狗屁學校怎麼還管這些雞巴破事呀?再說了,他跟那些女學生的事,哪回不是你情我願的?以前追女孩子多少還要用點心思,現在多簡單,他開著本田車上課,嘴又貧,要風度有風度,要錢有錢的,那些女孩子現實得很,還怕你看不上她呢。學校的條條框櫃讓他覺得彆扭,乾脆把那份差事給辭了,一心一意當自己的老闆。

黃逸飛的事不可能不傳到柳絮的耳朵里,這打碎了她殘存的最後一點希望:原來還當他是偶爾出軌,雞巴沒地方擱隨便找個地方寄存一下,沒想到其實他是花心花到骨髓里,見一個愛一個,韓信點兵多多益善。柳絮更想不通,那些比她小不了幾歲的女孩子怎麼會那麼不自愛,那麼賤,把跟人上床、懷孕墜胎當做吃冰淇凌似的隨便。

她連殺人的想法都有了。

柳絮大學畢業時沒有找工作,心甘情願地給黃逸飛當家庭婦女,她一度還下過決心,要給她生一大幫兒子女兒,沒想到黃逸飛那麼快就給了她當頭一棒。

柳絮知道,要解救自己,唯一的出路便是離婚。邱雨辰卻勸她忍一忍,說男人在外面玩膩了,總得回家,要沒小孩,一切好說,現在有了小孩,離婚就得慎重加慎重。現在當務之急,是為自己找出路,你要沒有自己的事業,這一輩子便只能當怨婦。這還是好的,說不定,黃逸飛遲早有一天還會把你給賣了。註冊拍賣公司的主意就是邱雨辰出的,她覺得柳絮到外面去找工作就太沒意思了。得自己當老闆。幹什麼?開飯店開茶坊不行,整天把自己弄得象阿慶嫂似的,多累呀,再說咱們不還有個下一代要照顧嗎?賣服裝店也沒什麼創意,門檻那麼低,競爭激烈得很。現在什麼生意好做?跟政府各部門打交道的生意好做。邱雨辰是律師,跟拍賣公司打過交道,知道只要有了關係,搞拍賣能夠賺大錢。註冊資金得黃逸飛拿,他既然不同意離婚,總得做點讓步。今後大家還在一個屋檐下過,至於彼此的私事和生意場上的事,誰也不管誰,井水不犯河水。

柳絮趕上了好時光,那時拍賣公司不是很多,又有邱雨辰在旁邊指點,沒多久便做得風生水起。她想在經濟上跟黃逸飛撇清,卻很難做到,她做拍賣賺的第一筆大錢就跟黃逸飛有了瓜葛。事後,柳絮挺後悔的,覺得跟什麼人合作不好,偏偏跟黃逸飛,以至這事過去好幾年了,柳絮還是提心弔膽,她只好努力不想那件事。

柳絮還沒有進屋就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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