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海內魚翅海鮮酒樓在黃金大酒樓三十二層,整整一層,沒有大廳,全是包廂。這裡只供應兩種主菜,魚翅和鮑魚。

包廂昨天就訂好了。柳絮接到杜俊的電話之後,便離開公司直接開車過來了。她先到,沒等幾分鐘,杜俊陪著賀桐也到了。賀桐一進門,柳絮便馬上起身,伸出兩隻手前來迎接。柳絮不得不抬頭,因為賀桐個子很高,差不多有一米九,穿一身法官制服,戴一副很寬大的黑框眼鏡。

柳絮雖然一直在省高院做業務,跟賀桐打交道卻是第一次。相比之下,杜俊跟賀桐反而熟很多,因為他跟賀桐的侄兒賀小君是大學同班同學。

杜俊先將柳絮和賀桐作了介紹,然後抱歉地對賀桐笑笑,說他得先告辭,因為公司還有點急事等著去處理。柳絮原先對於讓不讓杜俊一起吃飯有點猶豫:他如果不參加,她跟賀桐剛認識,氣氛可能難得一下子融洽起來;他如果參加,費用則可能要多出好幾千,她跟賀桐之間的一些話,也會不怎麼好說。等下何其樂要來,她也不太想讓他們倆見面。柳絮知道,公司這會兒其實沒有什麼事,杜俊這麼說,是在自己權衡了利弊之後,替她作了決定。

包廂很小,兩個人不遠不近地坐了。柳絮問賀桐喝什麼茶,讓小姐去安排。賀桐把裝修得金碧輝煌的包廂環視了一下,望著柳絮笑了笑,說「柳總太客氣了,我跟小杜說,請我可以,只能挑路邊小店,他向我賭咒發誓,說就是路邊小店,你看看你看看,有點不象話。」

柳絮回望著他,趕緊笑了笑,說:「本來是想隨便找個地方的,又怕不幹凈,只能請賀院長將就了。」

賀桐對著掩上的包廂門望了一眼,說:「下次見到小杜,我得好好批評他。」

柳絮低下了頭,說:「行。我先替他向您陪不是。」

賀桐說:「真的沒必要搞得這麼隆重。好好好,這事就不說了。你看你,臉都紅了。」賀桐把兩隻手輕輕撐在桌面上,望著柳絮一笑,接著說:「唉呀,早就久仰柳總的芳名了,今天得見,果然名不虛傳啦。」

柳絮被說得有點不好意思,捋捋劉海,又搖了搖頭:「老了,已是明日黃花。」

賀桐腦袋一歪,略為誇張地起了點高腔:「你這麼青春可人都說老了,還讓我這老頭子活不活呀,嗯?」

柳絮笑道:「男人跟女人不一樣,女人三十豆腐渣,男人四十一支花,像賀院長這樣的,不到五十歲吧,正是男人中的極品。」

賀桐說:「五十歲就好了,五十八了。」

柳絮說:「不會吧?我可是一點都沒看出來,說您五十歲,我還是壯起膽子說的。」

賀桐說:「柳總不僅人長得漂亮,話也說得漂亮,我都有飄飄然的感覺了。」

柳絮美目一盼,說:「我就是不會說漂亮話,只會說大實話,讓您見笑了。」

柳絮不想就這個話題扯得太遠,說完上面的話,不等賀桐介面,馬上又是一笑,說:「沒有徵得院長大人的同意,我今晚還邀請了一位您的朋友,您不要怪我才好。」

賀桐「噢」了一聲,摘下眼鏡擦了擦鏡片,重新戴上:「柳總,你這可是先嶄後奏呀,告訴我,替我邀請的這位朋友是誰呀?」

柳絮並不理會賀桐話里的怪罪意思,眉毛輕輕一挑,朝賀桐嫣然一笑,說:「您猜。」

賀桐仰著脖子哈哈一笑,說:「我又不是柳總肚子里的蛔蟲,怎麼猜得到?」

柳絮說:「那就讓我賣個關子,您等會兒就知道了。」

賀桐望著柳絮笑眯眯地,說:「都說柳總厲害,今天一見,果不其然。」

柳絮回應一笑,說:「院長大人這是在誇我還是在損我?厲害這詞含意最豐富了,能幹是厲害,刻薄是厲害,凶神惡煞也是厲害,院長大人的話,搞得我心裡慌慌的……。」

賀桐又是哈哈一笑,說:「你看看,我說得沒錯吧?一個簡單的詞被你搞得這麼複雜,還說你不厲害嗎?你跟我說還有一個朋友,又不說是誰,弄得我也是心上心下的,本想對你說的一些話,到了嘴邊又不敢了。」

柳絮說:「真的呀?這我可就聰明反被聰明誤了。我這會兒的形象,在院長大人眼裡肯定不亞於母老虎。」

賀副院長這次沒有哈哈大笑,他只是淺笑著,伸出手指頭朝柳絮點了點,過了一會兒,說:「我剛才聽小杜說,柳總是公司的法人代表兼總經理,不容易呀。」

柳絮說:「難得院長大人這麼理解人,現在做生意挺難的。」

賀桐說:「現在不僅做生意難,連做人都不容易,我剛才收到了一個段子,就是說你們女人的,你要不要看著?」

柳絮說:「好呀,勞院長大人的駕,把它發給我吧。」

賀桐問了柳絮的手機號碼,馬上把那條信息發了過來。

柳絮翻開手機輕輕讀起來:「女人這輩子挺難的:漂亮點吧,太惹眼,不漂亮吧,拿不出手;學歷高了,沒人敢要,學問低了,沒人想要;活潑點吧,叫招蜂惹蝶,矜持點吧,叫裝腔作勢;愛打扮吧,象妖精,素麵朝天吧,又沒女人味;自己掙吧,說你是男人婆,男人養吧,叫傍大腕;生孩子,怕被老闆炒魷魚,不生孩子,怕被老公炒魷魚。哎,這年月女人要想不難,就得自己做老闆,逮到機會可以對男人下手狠點。」

柳絮邊讀邊樂,笑得肩膀一聳一聳的,已大有花枝亂顫的味道。她餘光一睃,見賀桐正盯著自己,連忙把身子坐直了,臉上巧笑兮兮的意味不僅沒有淡下去,似乎還越來越濃,她瞥一眼賀桐,又把眼瞼一垂,說:「也巧了,下午我也收到了一條信息,說你們男人也不容易,我發給你看看。」

很快,賀桐的手機也響了,那條信息是這樣寫的:「男人這輩子挺難的:帥點吧,說你不去做鴨真是浪費了,不帥吧,說你跟蛤蟆有親戚關係;學歷高了沒人敢嫁,書獃子一個;學問低了,沒人想嫁,說你素質不高;外向一點,說你油腔滑調,矜持點吧,說你木木訥訥;愛打扮吧,說你太奶油,不會打扮,說你太邋遢;靠自己掙錢吧,養老婆都難,靠女人養吧,說你吃軟飯。哎,這年月做男人要想不難,就得對女人下手狠點。」

賀桐說:「兩個段子聯繫起來看有問題,很容易挑起男女之間的衝突,其實,男人不容易,女人也不容易,所以男人和女人要多勾兌勾兌,只有通過勾兌,才能互相理解,構建和諧社會,是不是?」

柳絮說:「院長大人不說溝通說勾兌,這就是水平。」

賀桐一笑,有點誇張地搖了搖手。剛才柳絮還怕和賀桐初次見面沒有話說,這會兒完全放心了,心裡不禁偷偷地噓了一口氣。現在信息產業很發達,很多寫手靠寫簡訊就可以發財致富。剛認識的人只要一開始交換簡訊息,距離馬上就縮短了。

這時外面的服務小姐輕輕地敲了敲包廂的門,柳絮應聲而起,她估計應該是何其樂來了。

果然是何其樂。

賀桐當然是知道何其樂的,他今天上午還陪著陸海風書記到院里來過,只是沒想到他就是柳絮請的另外一個客人。賀桐年齡比何其樂大了十幾歲,行政級別也高了一級,卻在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鏡之後,很快地站起來,主動地把手伸了過來,象老朋友似地緊緊地握住了何其樂的手,甚至有點兒誇張地使勁搖了搖,把何其樂讓到了另外一張椅子上。賀桐坐在柳絮右邊,何其樂坐在柳絮左邊。柳絮和賀桐的茶早就上過了,要的都是今年的新茶碧螺春,沒等何其樂開口,柳絮便替他要了甘草蓮心。何其樂朝柳絮一笑,算是謝過。待他把外衣脫了下來,柳絮又搶在服務小姐前面接過來,把它掛在了電視機旁邊的衣帽架上。賀桐見兩個人把這一系例動作做得行雲流水,便不經意地把自己屁股下面的椅子象徵性地朝外挪了挪。

賀桐說:「剛才柳總說請了一位貴客,讓我猜是誰,我是怎麼也不敢猜,沒想到是何秘,幸會幸會呀。」

何其樂說:「不敢。柳絮老早就說要請賀副院長,又怕見了您害怕得說不出話來,一定要拉我來壯膽。我說不會吧,賀副院長我雖然沒接觸過,在法院系統,口碑卻是最好的,是一個平易近人的領導。」

賀桐說:「這個柳總,在外面聽了些什麼嚼舌頭的話?我有那麼恐怖嗎?嚇得你都不敢見我了?太誇張了吧?」

柳絮說:「沒有沒有。只是我一介草民,見了領導心裡免不了打鼓,尤其是見了您這種形象高大的領導,好有壓力的。」

賀桐一笑,說:「倒是看不出來,何秘也是領導,你就不怕他?」

何其樂說:「她不怕我,我怕她。柳絮的舞跳得好,十年前我就是她的『粉條』了,我跟柳絮還有一層關係,賀副院長你猜得到嗎?」

賀桐又是一笑,說:「你們倆串通好了吧?柳總也要我猜,何秘也要我猜,看來下次跟你們見面之前要準備兩顆腦袋,否則轉不過彎來。」

柳絮笑道:「不可能,都說法官的腦子最好使了,有什麼事情能考倒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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