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冊 燕國鴻漸 第二十一集 出使宇文 在陳之厄

陰翳的天空飄著連綿的小雨,淅瀝之聲,竟日不絕。

大棘城北的一片疏林中新添了兩座新墳,墳前站著一個人,精神靜謐,一任雨水洗流。不是別人,正是慕容焉。他在這裡已經待了三日三夜,一言不發,身心卻在痛苦的回憶中顫慄。這兩個他曾經以為最親的人,如今一起隕落黃泉,而自己卻依然孤獨地活在這個世上……

第四日,京城有人找到了此地,卻是卓北廬的手下,此人請他回去,慕容焉依然一言不發。第五天,卓北廬親自到了勸他回去,他依然一動不動。結果,卓北廬無奈,只好回去,翌日又來,慕容焉還是一言不發,如此一直陪了他一日,實在擔心得很,第七天,慕容焉突然恍然大悟,仰首笑了。

卓北廬還以為他更厲害了,急忙道:「三弟,你怎麼笑了?」

慕容焉沒有回答,終於挪動了身體,轉望西邊蔚然的晴空,淡淡地道:「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功名利祿,朝花夕落。死不一定比活著差,他們受了太多的苦,解脫也好。」

卓北廬看他似有不妥,正要開解一回,慕容焉卻道:「二哥不用勸我,小弟已然想通了。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做了些什麼……」

卓北廬被他說得一怔,不知他是何意,正在這時,林外官道上突然行來了一輛馬車和四匹騎馬的武士,行到近前,一起停下,那馬車簾幃一挑,一個侍女扶著一位夫人下了馬車,幾人一看,都急忙跪下行,原來卻是端淑夫人。夫人來到兩座墳前,命那侍女上些禮物,自己卻拉住慕容焉,轉身謂幾人道:「我有些話要與慕容焉說,你們且先退下。」

卓北廬幾人聞言,紛紛告退,走到了那片林外。

端淑夫人親切地拉住他,仔細打量了幾回,秀目中突然蘊淚,道:「孩子,這慕容瞻秋……,他是你的什麼人?」

慕容焉一怔,道:「他是我的父親。」

端淑夫人一怔,道:「我沒有聽你提起過,那……你的母親是誰?」

慕容焉嘆了口氣,道:「母后,這個我也不太清楚,但父親曾經說母親的閨名叫作青蓮……」他的話猶未畢,端淑夫人驀地臉色大變,急忙轉過身去,眼中卻已淚光濡濡,強忍了半天,方又顧作平聲問道:「那……那你父親還有沒有還說別的?」

慕容焉搖了搖頭,道:「其他的我一概不知,我甚至連我娘什麼樣都不知道。」

端淑夫人突然轉身,一把將慕容焉抱住,淚水不停地流下來,顫抖著連叫「苦命的孩子」。慕容焉只道她可憐自己身世凄苦才如此流淚,頓時感動得熱淚潸然。

端淑夫人顫抖著道:「孩子,我……我若是你的母親,你會如何?」

慕容焉拉住她,望著她道:「娘,你是一國之母,怎麼會是我的親生母親……」他頓了一頓,復道:「而且如今我父親死了,恐怕天下再沒人知道我的母親在哪裡了,我已經看破名利,只望自己多做大善,我娘她身在遠方,縱是不知道有我這個兒子,我也希望她高興呢。」

端淑夫人聞言,眼淚益加簌簌而下,道:「這樣也好,總勝過日日爭王奪位,勾心鬥角,你娘知道了亦很高興……」她拭了一回淚,道:「你父王聽說你日日在此,怕壞了你的身體,所以讓我前來接兒回去,他很擔心你。」

慕容焉聞言,心中感動莫名,當下與端淑夫人攜手而歸,同乘一車,一路上問他以前是否認識薛涵煙,慕容焉點了點頭。端淑夫人卻並不問個中經由,只點了點頭,道:「難怪她如此推崇你,她常在我面前提你的事,我也是聽了之後,常和你父王談論,他才到處找你,要給你封侯。」

慕容焉雖然早已猜到,但聞言依然心中突地一震,何償不知薛涵煙一片苦心,而幾日前霞映湖畔,她說不認識自己,分明說做給慕容元真看的。慕容焉心中忖悉事情經過,心中暗自慨嘆,不復再想。當下,他隨王后到了宮中,前去拜見過了父王,慕容廆捋髯,慈祥地庄容將他扶起,道:「孩子,為父知道你心裡定然痛苦,只是不能為你分擔,你回來就好,今日先不要走,且留下陪為父和你母親一同進食好了。」

慕容焉見他並未多問,心中感激莫名,當下就恭身答應。

幾日後,慕容廆見他精神大好,心中大慰,道:「孩子,為父見你如此,心實大慰。明日你隨父王入朝,本王要為你加官晉爵,不可推辭。」

慕容焉急忙推辭道:「父王,我只希望能侍奉你和母親就足夠了,至於名利之事,孩兒實不願與之有任何瓜葛,父親今日怎麼又說此事?」

慕容廆道:「孩子,你這話就不對了。你既然不計較名利,有與沒有都是一樣,如今我封你官,又何必計較呢。況且為父素知你有框扶燕代的上善之心,這次正是我元真孩兒的意思,他聽說了孩子你上次關於高句麗和宇文兩國的高見,想出了一計,可保我慕容太平,這官乃是另有用處。」

慕容焉精神一震,道:「不知元真三哥有何高見?」

慕容廆道:「高句麗與宇文若是同時出兵,我慕容確實危險,所以必須與其中的一個議和。高句麗與我國有深仇大恨,年年用兵,自無議和機會,但宇文卻是我鮮卑族人,元真建議由孩子你代為父出使宇文,但我看焉兒你傷心未去,所以……」

慕容焉聞言大喜,三國議和乃是他期待已久的事,為了這件事,他奔走天下,如今聽說要與宇文議和,怎不高興。當下不待慕容廆說完,急忙打斷他,跪地一拜,道:「父王聖明,孩兒最大的願望就是我慕容能與宇文、段國和睦相處,同族相怡,三國百姓不用再遭刀兵荼毒。若是父王不嫌我有辱上命,不足驅使,孩兒願親赴宇文的國都紫蒙川,為我慕容求得北方的一片太平。」

慕容廆聞言心中一熱,庄容將他扶起,道:「好孩子,難得你不求功名,心懷天下至善,派你出使我自是放心,但我聽說宇文的國君悉獨官曾派人追殺過你,想來他有害你之心,你若是果真到了紫蒙川,為父怕你會遭他們的算計。」

慕容焉心中感激,道:「父王不用擔心,孩兒當日尚未被父王所用,他殺我是為了使我不能在將來威脅到宇文。如今大局已定,塵埃落定,我已是慕容的使節,代表的乃是慕容一國,殺一人而得罪一國,不是智者所為,我何懼之有。」

慕容廆聞言,連連點頭,同時心中也不禁遺憾。這慕容焉與自己最肖,心懷仁恕,名動天下,更是智慧過人,若他是自己的親生孩子,這大燕國將來的王位將非他莫屬,想此不禁暗中慨嘆。翌日,慕容廆大集文武群臣,當著百官的面兒,拜慕容焉為投鹿侯,加議和大將軍,奉了王詔於三日後啟程出使宇文,這三日先飛鴿照會宇文的國都紫蒙川。

三日後,慕容焉先去拜別了端淑夫人。端淑夫人拉著他,說此去宇文霜寒露重,囑咐他穿的,吃的,樣樣囑咐得放了心,方和慕容焉灑淚而別。慕容廆親自率領百官送到棘城之西十里亭,喝過了見行酒,慕容焉身著威武的官服,在卓北廬的陪同之下,提馬北上,西出好城,直趨宇文。

此次出使,慕容焉並未帶什麼厚禮,當初慕容廆還很擔心,但慕容焉卻說,他此行是說和,不是求和。求則必然禮下於人,需要厚幣大禮,而他卻要以理直求宇文國主。慕容廆聽過之後,深受感動,所以只準備了份普通的禮物,另外聽說宇文的國君悉獨官最好良馬,所以專門為他挑選了三匹駿馬,作為禮物。而慕容焉的二哥卓北廬生怕他此行有事,所以堅持跟著他作為保護,慕容焉執拗不過,只好答應。當天,慕容焉獨自向摩利國諸眾發出信號,要他們五日後在慕容、宇文的邊界靜候命令,他另有用處。

當下一行百餘人馬,策騎北上,一路上曉行夜宿不說,不日到了邊界附近,慕容焉只讓卓北廬率諸人先行,自己做些事隨後跟上。卓北廬知他必有要事,不便多問,囑咐他自己小心,先率人出了好城,北入宇文。

慕容焉當下提馬到了約定地點,卻見只有玄女宿的宿主李玉寒率領四名女子在此等候,當下一怔,那李玉寒見過國君,方將他引到一食店中,進去一看,但見玄武六宿及手下諸大護法,屈雲、顧無名等一干兄弟人都在此地。諸位宿主見了,自然少不了行國君大禮,慕容焉實在無法,只好擺手一切從簡,又和屈雲眾兄弟見過。這時諸人已知他封侯之事,紛紛向他道賀,慕容焉擺手道:「諸位兄弟,你們還不知我,我從來無意功名,但如今身負議和大任,只好暫且屍居素餐了……」當下,他將此次出使的事與眾人說了。

這時,那店家早為眾人準備了精美的酒食,眾人四張大桌湊成一桌,且吃且談。席間,慕容焉將自己這些日在王宮的經歷一一說與眾人,聽得屈雲、顧無名等又是自豪得很。當慕容焉問及江湖中事,眾人都說最近中原各大門派的群豪正趕往龍涉山赴百宗論劍的盛舉,慕容焉聞言點了點頭,邊吃邊忖。

膳後,眾人說到出使宇文之事,慕容焉道:「關於此事,我確實有事要勞動一下玄武宗的兄弟……」

盛大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