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冊 燕國鴻漸 第十五集 崧劍逸劍 清心玉映

時光飛逝,展眼間匆匆十日,彈指即過。

湛湛青天下的草原,飛草青青,松風泠泠,韻致淡遠。其間悠悠行著一胖一中兩個身影,其中一個乃是一鶴髮童顏的長髯矮胖老者,另一個乃是一個身材適中、面黃肌瘦的年輕人,背著一個包裹和一個水袋。二人向北穿過了這片廣袤的草原,又東向而行,他們不是別人,正是竹溪眷主封子綦,而那少年正是身詈重痾的慕容焉。這次逸劍宗、崧劍門兩宗的宗主親自派掌門弟子請封子綦出山,想是兩宗必有大事發生,至於究竟發生了何事,兩派宗主雖未在箋中吐露隻言片語,但能令南宮純、虹見淵二人放下心節,同書傳箋的,雖不至於天崩地裂,卻也必然非同小可。畢竟,在燕國能讓他們二人聯手都不能解決的問題,可說絕無僅有。

二人東折行了約六十餘里,漸漸進入了慕容之東,此地地勢大多為莽莽的山嶺,翠蘚堆藍,白雲浮玉,春光搖片片煙霞,其間浩茫突兀,或雄混沉厚,於那萬里平川又自有一番迥然不同的氣魄與景象。慕容焉隨著竹溪眷主入了山道,抬頭一看,但見天高雲遠,淡山如黛,翹首四望,群峰遠岫,集翠流青。雲影天光之下,倏而,飄繞的雲縷中乍驚起一束鳥雀,忽又箭一般的射到縹緲的林靄中……

慕容焉本就體質孱弱,行了這麼遠的路早已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但一路的翠光碧色抵消了許多旅途的枯燥冗長,他不時地會想及那林中『松居』,屈雲、顧無名等一幫兄弟以及乞程部的父老,還有名震天下的燕代兩大宗派。

逸劍宗與崧劍門所在之地,乃天下武功淵藪之地,方圓百里都深得其惠,幾十年來從無盜匪。但自兩宗為了『雲陽四訣』而爭鬥之後,兩宗自顧尚且不暇,那裡還能顧忌左右的百姓,即便有盜匪強梁,也無力從心了,鐵鉞堡就是個實例……

這刻山路卻不比那草原好走,慕容焉實在累的很,但卻憋足了一口氣隱忍著一言不發。封子綦仰頭看了一下天光,又回頭看了看那慕容焉一眼,見他忍得如此辛苦,當下道:「此地距鳴月山已然不遠,師弟你也累了,你我暫且在此稍歇片刻,歇完了再走如何?」

年輕人心中感激莫名,口中卻依然淡淡地應道:「多謝師兄。」

那封子綦嗯了一聲,登上一塊磐松的大石,將劍斜倚到樹上,盤膝坐下。慕容焉放下包裹,從背上取下水壺走過來遞給封子綦道:「掛名師兄,你一定口渴了吧,先喝點水吧。」

封子綦突然雙目一瞪,鬚髮皆動地道:「你是怎麼搞的,說好了當你的掛名師兄,嘴裡要喊師兄的,如今都到鳴月山了,你是不是要我在這些徒子徒孫面前丟盡臉面!」

慕容焉看他說得認真,自知失口,忙改口道:「是,師兄。我一時只記得掛名二字,所以一不留神說漏了嘴……」

封子綦吹鬍子瞪眼地硬擰著頭,甩了袖子嘴裡嘟囔地道:「真是的,看來你是鐵定要氣死我了,氣死我你就再也不用正式拜我為師兄了,我這個師兄一輩子都被掛在那兒,你可如願以償了。不喝了,不喝了!」言罷徑自不再理他,憤憤不平地轉過身去,背對著他打起坐來。

慕容焉看他這麼快就入了靜,當下徑在一石上坐下,仰頭喝了口水,抹了抹嘴低喃自語道:「你又不是水的掛名師兄,幹嗎跟它過不去,一副氣得要上吊的樣子……」當下長長吁了口氣,倚了一塊大石,枕臂仰卧望天,舒服的歇了下去。不消片刻,慕容焉鼻息沉沉,竟似已漸漸睡去。那一直正襟危坐的封子綦內中渴得要死,這刻突然轉過身來,細細打量了慕容焉很久,看他果真已然睡去,忙躡手躡腳地行到他的身側。興高采烈地輕舒猿臂就要將那水袋取下,哪知那水袋竟牢牢套在那緊抱雙臂而眠的慕容焉右臂上,心中大失所望,正拎著它不知所措,猛地腦中靈光一閃,俯低了身拔開水袋就要往嘴裡倒,誰知那慕容焉似是發現了他,陡地身體一下急抽。

封子綦哎了一聲,沒好氣地道:「好了好了,你聰明!我被你發現了!不過就算師兄偷師弟的水喝,也不算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你不用這麼大的反應吧。」言罷搖頭晃腦地正要走開。

慕容焉看他氣得翻鬍子鬧眼睛的,急忙將水袋遞來,自己只說前到前面打探道路,那封子綦樂得他走開,當下點頭允了。當下慕容焉逕向北走,不多時但見前面悠然一林,林折河現,橫亘東西正攔住去路。這條河寬有十丈,卻未見有舟船之類往來。河上只有一隻竹筏停在岸邊,這時正有一個少女待要上筏。慕容焉僅僅能看到她的背影,但見她身材嫻美至極,青絲垂肩,螓首並未挽髻,美極的腰臀環腰束了一個精美的小簍,裡面放了幾株藥草。奇怪的是在她的螓首之上幾尺,盤旋著幾隻漂亮的小鳥,繞著這個少女鳴個不停。

好美的背影!好奇妙的少女!

慕容焉滯步一怔,訝異一回,急忙轉回精神,看這裡只有她一條竹筏能渡,當下急忙追上喊道:「姑娘且慢,請問你能不能幫我們渡到對頭?」

那少女聞言陡地一驚,有些驚邃地轉身一看,頓時臉色覷然一驚,花容慘變,警戒地瞪著慕容焉。但那慕容焉見到她的樣貌,也立時驚在當地。但見這少女年紀在二九妙齡,雅淡梳妝,身著一身雪白的湘裙,腰束絳帶,罩定那膚色玉曜、玲瓏已極的身材,直生得鬢若裁雲,翠黛初舒,鼻倚瓊瑤,牙排珠玉,朱唇半吐,青絲散於香肩,恍然蓬萊仙子謫下凡塵,裙裳霞舉,仙袂風翻,而最令人驚心的是她的一雙妙目,清心玉映,這刻正驚恐地望住慕容焉,仔細打量了他一回,突然警戒地拿著那竹槁,珠吼乍囀,如狎雨鶯柔,急急地道:「怎麼又是你,你……你又來騙我么,你怎麼還不走開?」

慕容焉本覺她恍惚間有些面熟,但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如今更沒頭沒腦被她說了一回,益加奇怪,但看那少女望自己的眼神,分明是見過自己的樣子,疑道:「姑娘,你……你怎麼認識我,但我從來沒有來過這裡啊!」

那少女突然裝作很兇的樣子,但她言語溫雅,如此薄怒佯嗔,愈裝愈顯得美麗出塵,完全沒有那個樣子。但聞她道:「哼,你不要以為變個樣子我就認不出來了,我知道你是誰,這裡離鳴月山不遠,我的師門有很多人呢。」

慕容焉愈聽愈加奇怪,急忙擺手辯解道:「姑娘,你一定是認錯人了,我……」

那少女突然緊張地道:「你不要騙人了,你易容得再好,我也知道是你。你再過來,我……我就讓我的交嘴雀啄你了……」一言及此,果然輕啟朱唇微噓了幾聲,慕容焉但聞悅耳至極,那幾隻鳥兒竟忽然奔撲過來,嚇得他立刻掉頭就跑,那少女見狀不覺掩嘴淺笑一回,動人心魄,然後逕自架筏北去,待她覺得慕容焉不可能追上,方吹哨讓幾隻鳥兒轉回,鮮嫣可愛地一笑,鶯聲傳聲道:「你不要再追來了,我的師兄師弟們可不會輕饒你呢,你還是走吧!」言畢,轉身駕筏,舉袂生姿到了對岸,將那竹筏拴牢了,估計不會被慕容焉夠到才頭也不轉地走了。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任這少年聰明絕頂,也不禁一頭霧水地傻了眼。

慕容焉回來將方才的事給那封子綦一說,頓時惹得老頭一陣暴笑。結果這件事一路被其引為笑談,說了不下七、八趟。卻說兩人歇夠了,一起到了河邊,正愁無法渡河,突然聽到前面響起一陣急驟的馬蹄之聲,抬頭一看,但見對岸塵頭大起,北面驀地來了四十餘匹駿馬,雷動紛紜,飈忽而至。蹄聲漸近,碎草撲濺之中,疾逾脫弩之矢般飛馳的駿馬倏然而頓,遙遙但見為首兩騎,雕鞍之上坐有兩人,一左一右駁馬羈韁。

左首之人乃是個年紀在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身服青霜之袍,非錦非綉,足登虎頭劍靴,身旁專有弟子捧劍侍側。此人嘴上兩撇髭鬚與頜下鬍鬚,尤顯的飄逸儒氣,但儒雅之中,劍目修眉,透出一股令人無法抗拒的懾人氣魄,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仰伏。他的身後跟了十來個白衣弟子,俱是年紀輕壯之人,背束長劍,緊緊尾隨。眾人一旦佇馬,此人揮手揚鞭止住身後諸人,喊停下馬,說話儒雅適當,聲音令人如沐春風,端的是氣度超然。

另外一人年紀與前者相差無幾,身高八尺二寸,臂闊三停,身材魁偉不凡,著玄黃長袍,外罩一襲玫瑰紫色斗蓬,端的是虎目生威,比前者少了幾許文雅風流之態,多俱了幾分颯爽英風。此人臉頰線條分明,給人一種剛毅果決的感覺,一種能壓倒眾生的震懾霸氣,一看便知絕非常人,少說也是名聲冠蓋的一代宗師,身後也跟了十幾名青衣束劍弟子,與那群白衣人陣勢分明,也同時甩鐙下了坐騎。

那為首兩人扔下身後諸人,到了河邊一邊命人駕筏去接兩人,同時遙空向封子綦與慕容焉二人隔河拜伏於地,那後面的兩群年輕劍客頓時也跟著轟然跪倒一片,但聞那一青一玄兩個為首之人各自報名,那青衣儒氣之人口稱南宮純,服玄衣著紫色斗蓬的自稱虹見淵,恭敬地道:「晚輩南宮純、虹見淵,不知封師叔今日玉趾駕臨,未能遠迎,僅率小部弟子前來,望師叔恕晚輩不敬之罪!」這二人話猶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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