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冊 燕國鴻漸 第十三集 十決十盪 玉龍玄機

西風秋筆畫熙寒,澄煙散綴一鴻翩——

縱橫千里不能住,三十九騎入東川——

卻說秋日將珊,迷濛的細霧鎖著一抹黃韻,籬笆、田野、芳林、遠山和深川,都在一葉飄零之後,變得蒼老。有道是一葉落而知天下秋,次時江楓曉落,林葉斑黃,燕代縱橫千里,盡入微寒。明凈無雲的高秋益加清疏而爽朗,意極高遠。

慕容焉與屈雲等人三十九騎緩轡東歸,一路上縱聲大笑,快意已極!屈雲將部內之事略說一回。原來,當日屈雲與顧無名率一干十餘名劍客東歸慕容,回到五十里秀立刻將部中上下一併東渡遼水遷入東川,過後不久,段國騎兵果然飈忽而至,但終於撲了個空,這件事之後,段國之主段疾陸眷憂鬱而疾,且不說他。只說部中上下聞得慕容焉之事,引為英雄自不待言。

慕容焉奇怪地道:「屈雲,慕容岱那丫頭頑劣得很,今日為何沒有見她?」

他這一問不要緊,頓時惹得旁邊幾個劍客紛紛大笑。慕容焉大為好奇,卻看到屈雲少見得臉上大紅頻頻,當即明白了七、八分,這時果然聽那顧無名笑道:「焉兄弟,不是她沒來,而是有人擔心岱妹子的安危,堅決不讓她來而已,所以她只好老老實實地待在東川了。前些時我們可慘了,十幾個大老爺們被她整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慕容焉輕「哦」一聲,心中高興地轉望屈雲,道:「我們這位慕容岱向來天不怕地不怕,連他父親的話也從來不聽,怎麼今日無端地突然變得這麼乖,奇怪?」

屈雲聞言又是大窘,急忙揚鞭策騎前掠,斷雲不禁大笑道:「焉兄,這可都是屈雲兄弟的功勞,要不是數日前他從幾個匪人手下英雄救美,她哪裡會那麼乖,無名大哥才來不多日,就被她捉弄的四腳朝天了,幾乎斷氣,但就是屈雲能製得了她,還真是剋的很!」

幾位兄弟聞言有紛紛大笑,慕容焉也不禁深為這位兄弟和岱丫頭開心,問道:「顧兄,方才你說擔心那丫頭的安危,究竟是怎麼回事,難道你們三十幾柄利劍還保護不了她么?」

顧無名聞言,神色頓時一轉,劍眉方蹙,神色黯然地嘆了口氣,其他幾個兄弟也紛紛沉默,或仰天太息。慕容焉連番追問,顧無名才道出個中衷曲。原來,自從五十里秀部中上下遷入東川,卻又被另外一件事深深困擾。這東川一帶山林不少,連乞郢在內的幾個部族同屬慕容的慕遠府,但此地卻有股勢力不小的匪患,為首之人據說是當年殺戮無數的鮮卑叛賊木丸津,當年此人與附塞鮮卑素喜連為禍遼東,殺孽山積,後來有人傳說慕容國君慕容廆率騎討罰,大敗叛賊,已將兩人誅殺,但最近的部人說那叛賊的首領長得很象木丸津,武功非常厲害,但只是腿瘸了而已。此番叛賊猖獗,百姓嗟怨,就連慕遠府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徒喚奈何!

慕容焉一路沉吟,行到前面路口,突然羈韁駐馬,神色黯然。幾位兄弟見狀,都問原由,屈雲卻最了解他,提馬過來,道:「焉,凌前輩的墳墓已經遷到了遼水東岸的慕容境內,現在很安全……」一言及此,他似有話要說,但於一時委決不下,躊躇一會兒,終於抑制了下去,轉問他道:「你是不是想現在就前去拜祭?」

慕容焉弔影慚魂,黯然神傷地點了點頭,轉謂其他兄弟,抱拳道:「諸位兄弟,小弟已有經年未歸,想來凌前輩居前少有人至,我正要前去拜祭,你們暫且回去,我想一個人拜見他老人家,盡述經年衷曲,屈雲你告訴我在什麼地方就好。」

幾人聞言都頗以為然,屈雲無奈,只好依言說了。但眾人又怕有匪人打擾,要斷雲、斷雨兩兄弟陪同前往,慕容焉執拗不過,只好與他們一同策騎直趨遼河之畔,不過片晌,三人依找屈雲的指示找到了凌重九的墓地,但見秋日蕭索,殘鴉悲鳴,草葉瑟瑟,一掊黃土堆成一座簡單的墳墓,對江岩岩清峙。那墓前只立著一個簡單的楸木墓碑,上面簡單地寫著『大俠凌重九之墓』一行鮮卑文字。

慕容焉見狀,突然悲從中來,淚泗橫流,一跤從馬上摔下來,連滾帶爬地撲到墓前,抱住墓碑放聲大哭,瞻秋悼晚,悲涕如霰地道:「凌伯伯,焉兒……焉兒回來了,焉兒不孝,竟然讓前輩之仇孤懸三載未雪,焉兒別離故國,神遊遼水,常引此為同天之恥,我罪該萬死,深恨未能供奉炙雞絮酒,日日洒掃穆奉,讓伯伯孤枕寒沙,焉兒今日就在此地陪你……」

斷雲、斷雨兩兄弟見狀無不暗暗彈淚,目不忍睹,攬涕久之,也一起上前拜了一回,拉起慕容焉。此時年輕人雙目蘊淚,轉向斷氏兄弟,道:「兩位兄弟,你們都回去吧,我不回乞郢了,前輩大仇未報,我就在此地結廬而居,一面陪著前輩,一面對江悟劍,因為我現在根本沒有打敗魏武三相的把握,兄弟與部中父老的心意我領了。」

斷氏兄弟聞言,益加敬佩不已,他們相互看了一眼,知道勢難勸回,當下也不管慕容焉願不願意,逕自動手在遼水之濱的墓旁搭起了幾座茅棚,慕容焉這時精神恍惚,只是抱著凌重九的墓碑流淚,過了很久,他起身急忙地將那墳墓四周荒草都拔個乾淨,又脫下外衣,將墓前樹葉沙礫掃個乾淨。這時,那斷氏兄弟用劍砍了不少樹木,搭了幾座堅實的木屋,以楸木為牆,辟竹為釘,又在外面覆蓋草葉,不足半日,竟然搭成了幾間乾淨的木屋。

慕容焉一言不發,進林中轉了一圈,打了不少的野果回來,取了最好的供在凌重九墓前,這時看斷氏兄弟已經完工,感激莫名地再次讓他們回去。那斷雲道:「焉大哥,你雖然年紀不大,但我們一干兄弟都視你為主上、大哥,唯你馬首是瞻,今日你既然要留在此地,我們兄弟也一定陪著在此,上次在段國天下群雄面前你不讓我們與你同患難,難道今日也要趕我們走么,若是如此,我們索性跳入遼水,也好過讓你看著心煩!」

斷雨聞言,也不禁異口同聲。

慕容焉目周意倦,撫衿太息,道:「你們……你們這是……」但終於一言未畢,長喟一聲,道:「我在此地乃是為了守墓悟劍,但你們何必與我受苦?我知道你們的心,有此足矣,何須多言。」

但不管如何,斷雨鐵定了不走,道:「大哥你要悟劍報仇,就不能分心,我們在此也好張羅吃食,也是想從大哥這裡學些本事,也好長進!」

慕容焉見說不過他們,只好默然無對,算是同意。當天,斷氏兄弟一個回去稟報,另外一個與慕容焉一起動手,在凌重九的墓上搭了座木棚遮風擋雨,又仔細休整了一回木屋,直到能完全遮風擋雨,方才住手。誰知第二天,部中一下來了不少的人,有顧無名、屈雲和慕容干虞、獵原等,連調皮的慕容岱也跟來了。他們一見慕容焉,又是一頓高興,尤其是慕容岱,如今她已經長成了大姑娘了,但卻還象小時一樣拉住他和屈雲。當下斷氏兄弟將眾人迎入木屋,一干人等進去一看,都覺簡陋。但他們素知慕容焉要做的事是絕對不會放棄的,於是裡面趁慕容焉與慕容干虞敘話,眾家兄弟一起動手,又搭了數間精緻的木屋,截竹圍成了一段籬笆,將凌重九的墳墓一併圍在院內,才一起住手。他們來時已經帶來了不少食物和酒及禦寒之物,放置妥當才一起敘話。

慕容焉恭敬地見過幾位長老,那慕容干虞拉住他看了幾回,眼中幾乎掉下淚來。當下眾人酬酢,暢懷往事,一直談了很久。最後,兄弟們又勸慕容焉回去,但他還是笑著拒絕了,結果眾人只得怏怏而歸。自此以後,慕容焉就在遼水東岸住下,日日拜祭凌重九一回,其餘時間多步出院外,與斷氏兄弟登上高石,對江習劍。但顧無名與屈雲等兄弟都不甘人後,幾天一換,時時帶來些食物和酒。慕容焉只是對江悟劍,時而沉思一日一夜,一動不動,不飲不食,又時而揮劍三天不絕,有時一個再簡單不過的招式他卻要研上半日,但其劍術卻如飛一般發生了變化。他開始探索劍道極至,探索自己的身心。

其餘諸兄弟無不為他的精神所感動,都爭著與他前來論劍切磋,令眾人驚異的是,慕容焉只要看一趟他們的劍法,當即就能揮演,而且往往比他們習練經年還要深得奧旨,眾人都因此受益非淺,即連顧無名也不禁背地稱他為千古難見的劍術奇才。但可惜的是他內力不足,幾次顧無名與屈雲都要將內功法門傳他,但都被年輕人拒絕了。因為慕容焉清楚知道,只有先天真氣才能治自己的病,而他追求的正是這種至高無上的正易心傳。

※※※

卻說時光易過,倏忽在任,不覺數月有餘。滾滾的大遼水上結了很厚的冰,整個慕容的天空塞滿了低低的、灰黃色的濁雲。滾滾大江冰封千里,飄縈如帶,兩岸深川萬里,盡都變成了廣寒天地,雪玉滿山河。

這幾日慕容焉少有心得,突然想起了故所『松居』,懷念得很,就索性一個人提劍踏冰,越過大江到了對岸,直趨五十里秀。來到一看,這裡依然是雪松如海,瓊裝素裹,不禁讓他想起了初次見到凌重九的光景,復又撫衿太息,為悲難勝,一個人蕭立久之,當下正要穿過雪林到『松居』一看,林中突然跳出來三個人來,慕容焉一見,神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