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冊 高鴻潛虯 第七集 廛市對晤 慧娘竊經

這日,兩人去逛廟會,廟會旁有座草堂,乃是賣卦的,堂前設有招牌上寫:「遼東清河公請仙下筆,決人休咎,為君判班超封侯之貴。」那堂兩邊帖了副對聯,上是聯『先天易數妙算盡』,下聯是『全卦三星斷命程』,端得是口氣大得驚人。

這時,相面老頭正站在堂前,但見他年紀當在五十來歲,頭鬢皓然,面容清古。頭戴青佈道巾,身穿玄色長袍,手執一柄龜股摺扇。慕容元真與何韻兒走到這裡,突然發現那老者望著慕容元真上下打量。何韻兒很是好奇,瞪大了眼睛扯了慕容元真,偷偷向那老者指了一回。

慕容元真拉她手望了那人一眼,淡淡地道:「老丈,你看什麼,我身上又沒有長花?」

那老丈自知失態,聞言連忙擺手,捋髯歉然,長揖稽首道:「老夫不才,名叫清河公。向以天文相術為生,近日夜觀天象,見河漢雙星同爍於天,隱隱有龍文五采,會於天際,知是王氣,算來該是燕國尾箕分野,落在一山,附近人都叫它為龍涉山。若是老夫所料不錯話,不日天下兩位聖傑將會於遼河之東此山之陽,而公子天庭飽滿,地額方圓,一生當福祿雙全,且骨骼清奇,劍眉鳳眼,面格奇偉,實乃天日之表,可與尾箕雙聖不相上下,不知公子貴姓高名?」

慕容元真聞言不覺大笑,道:「在下的姓名是誰不說也罷,倒是先生的話聽來令人高深莫測,不知會哪些技術,通曉幾家相法?」

清河公毫不為意,道:「幾家相法老朽愧不敢當,只是略曉文王神課與禱祝請仙之法。」

慕容元真不屑地道:「那先生剛才所賜的那幾句不知收多少銀子?」

清河公輕搖骨扇,道:「公子面相奇偉,乃老夫平生僅見。能見上一面已是三生幸事,不敢承賜。」

慕容元真笑道:「那照你的話說,先生的當是吉凶有準,禍福無差了。」

清河公低眉笑道:「『吉凶有準,禍福無差』八個字愧不敢當,公子與這位小姐若是不棄,就入堂扣請仙聖下筆,為公子與小姐判個說法。」

慕容元真本不信這些,但那何韻兒卻很是好奇,而且心中正要求上一卦,當下暗拉慕容元真,低低地哀求道:「元真哥哥,我們就求一次,你陪我去好么?」

慕容元真看她模樣,心中實是不忍狠心拒絕。當下只得哭笑不得應她一回,進堂一試。當下兩人隨那老者進了草堂,但見這堂上供了一座神像,下面設了一個軟墊蒲團。那清河公引兩人入內,並問韻兒所求何事。何韻兒生怕被慕容元真聽到,和那清河公走出老遠,望了慕容元真一眼,低低地道:「我只希望知道自己與元真哥哥是不是可以永遠在一起,你可不要告訴他啊!」

慕容元真微步負手,只是望著何韻兒溫柔地笑。

清河公捋髯一笑,當下焚下三柱清香,問過她生辰八字,命她跪在神前長拜禱祝,他自己卻焚香請聖,降筆判斷四句,書於一副朱箋之上,但見上面有四句詩:

和光同塵謫世仙,梅韻映雪渡北燕。

天地反覆由雙聖,高鴻潛虯意闌柵。

何韻兒不解此是何意,卻問那清河公。

清河公斷道:「姑娘這八字清奇,元命清絕,世見少有,只是……」

何韻兒聞言一怔,慕容元真掃了清河公一眼,道:「先生有什麼話但講無妨!」

清河公略一思忖,當下點了點頭,道:「有道是紅顏薄命,恕在下不能放言泄露天機,我只能說,這位姑娘自來到慕容,恐有震厄,命運乃在於高鴻與潛虯雙聖,其前途究竟如何,兩位不妨從詩中自己體會,老夫言盡於此,恕不再言。」

何韻兒聽得莫名其妙,拉住慕容元真讓老人解給自己明白,慕容元真突然仰天大笑,目光冷冷註定清河公,道:「什麼高鴻潛虯,我韻兒妹妹的命運由她自己掌握,豈會受兩個外人所制,你口的那兩個人就是你方才說的遼東兩聖么,我倒想見識見識這一鴻一虯到底是何許人也!」

清河公搖頭嘆了一回,道:「哎,世人無我,業乃造我。酣夢者不知夢全由己之求而造,可憐亦復可嘆!兩位就請離開在下草堂,今日的卦酬就不必了。」

何韻兒迷茫地望著兩人,不知他們在說些什麼。慕容元真冷笑一聲,重重丟下一塊五兩銀子,拉起何韻兒出了草堂。只剩下那清河公望著兩人背影,搖頭太息。二人出了草堂,慕容元真久久方歇,與韻兒四下走了一會兒,少女終於又忍不住問那幾句話是什麼意思,公子元真只是笑說無事,事實上,他很清楚清河公對何韻兒的批命,但他不相信命運,更不相信天下有什麼人能從自己手中搶走韻兒,如果說有的話,那一定是老天爺。何韻兒紅顏薄命的事他雖然不信,但清河公口中的那兩位聖人卻令他心中大生煮酒論英雄的雄心,過了許久,他突然下了決心,非要去看看在慕容境內,這高鴻與潛虯兩個究竟是什麼人。

人就是這麼奇怪,只有對自己有利的事才信,無利的絕對不信。這點就連慕容元真此等人物亦不能免俗,不說也罷。自當日而下,兩人又在河陽城又多呆兩天,但宗政輔卻始終沒有來到,當下慕容元真詢問少女,韻兒不知如何是好,最後還是慕容元真拿了主意,先北上慕容的國都棘城,但這年輕人的心裡卻多了兩件事,一件就是會會這兩個所謂的聖人,另外就是在他的眼中,宗政輔已經是個死人,就看自己什麼時候取而已。

何韻兒最愛清靜,不喜被人眾星捧月地擁著。慕容元真亦希望多與她單獨一起,吩咐過了慕容洛河陽之事,並暗中命洗天墟屬下『天曉堂』的弟子立刻派出偵騎,打探那所謂的高鴻與潛虯兩位聖人。當下兩人收拾行裝,輕裝簡行,一人一馬,另外只帶了慕容一三個兄弟隨行,辭別了河陽城城主,提馬北上,其餘並不帶一個護衛,與何韻兒結伴緩轡而行,慕容元真專意為她挑了匹溫順的白馬,少女一路上高興地看東看西,她從來沒有如此自由地縱橫天地之間過。

慕容元真邊執韁夾馬而行,一面抱怨地道:「韻兒,你太偏心了,對那匹駿馬又親又抱的,到現在都沒見你親我一回。」

何韻兒被他說得不由嬌靨泛紅,有些意外地瞪了他一眼,怯怯地望身後的慕容三兄弟,那三個只裝瞎作聾,若無其事地轉望其他。但饒是如此,少女卻更羞愧,急忙揚鞭策馬趕快逃跑,慕容元真遠遠跟在後面喊著要親她,加力猛追,一直向北賓士而去……

※※※

卻說那和尚到士鄭慧娘,當日辭別了慕容元真,懷著一肚子的雄心大志,向北而行,這一日正好到了一座鎮外,忽然聽見有人在樹林中打群架,一時間好奇頓熾,偷偷地躲在樹叢後觀賞,抬頭一看,但見林中昏天黑地,打鬥的兩伙人各有六、七個,一方穿著白衣、提長劍,邊打邊緊緊護著一輛酒車,上面放滿了各種各樣的美酒,懂酒的看上一眼,便能認出其中有頤酒、秦州春酒、江南女酒、胡椒酒、白醪酒,都是江南和中原的上好名酒,其餘的還有些蜀中的名茶,看這群白衣劍客一身風塵,這批貨物顯然是不遠千里從中原運來,如今天下大亂,百業凋敝,這些貨物得來不易,就顯得尤其珍貴了。

另一方穿的都是黑衣、黑披風,除了為首之人,手中的兵器都是鐵鉞,很是兇悍。這群人似乎志在貨物,一個勁地涌身急攻猛撲,其中唯一一個兵器是鐵劍的中年人,顯然是一群黑衣人的首領,渾身精瘦,面目削奇,穿著一身赫袍,這時正霍霍揮劍,緊緊逼住那白衣劍客的領頭少年,暴聲冷笑道:「我已經給過你們滾開的機會,但你卻選擇了死,我也只好成全你了……」一言未畢,其手中鐵劍挾著青朦朦的寒光,電舞星馳,急攻不止,大有一劍結果少年之意。但這少年豈是好惹,聞言先已大怒,手中長劍一陣以快打快,搶奪先機,口中罵道:「無恥匪類,只會些搶劫的勾當,你的父母生此逆子,即便死於泉下,也定然羞見於人,慚而為鬼,今日你還不知在搶何人的東西,正是該死!」

黑衣首領被一個黃毛小子如此辱罵,早已勃然大怒,口中氣喝,眸現殺機地道:「小子你敢出口不遜,老子管你是天王大老爺還是閻羅王,反正你今日必死無疑,我告訴你也無妨。你爺爺我就是鐵鉞堡的二堡主劉傲今,近日我們『齊眉劍』孫大堡主的公子被經過鴉兒鎮的江湖人給害了,堡主有令,凡是經過鴉兒鎮的江湖商賈,要麼留下錢貨,要麼留下性命,今日本尊卻要違例一回,既要你的貨,更要將你的人頭帶回鐵鉞堡,懸掛到我堡內的壁塢之上。」

白衣少年劍眉陡聳,冷峭地道:「原來是鐵鉞堡的惡賊,『齊眉劍』孫簡的犬子死掉,只能怪他學藝不精,不足馳騁,關我們鳥事,他孫簡要想作賊,何不光明正大地作,卻還要編個借口,假借報仇,本公子最看不起這等偽君子,以我看,是那孫簡自己殺了他的兒子,然後再公然搶劫也說不定……」

哪知這少年話猶未畢,早惹得那劉傲今雙目火赤,本就消瘦的臉上一陣駭人的威稜,紅著眼吼叫一聲,神威倏凜,劍氣環身,連連施出奇招辣手,狠辣已極。這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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