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冊 上劍若水 第十三集 君臨劍決 月下論劍

屈雲回去不說,且說當晚慕容焉回到精舍,天交四鼓,直到第二天天亮也未睡著。

巳牌時分,王爺突然派人來請,他連衣服也未及換過,就匆匆隨侍女去了左賢王的書房,一進門,裡面正有顧無名幾個一齊從房內悄然退出,不用問,準是為了薛冷心被殺之事。

左賢王段匹磾請他坐下,但眼光卻註定了他的腰帶。這是一條潔白的素帶,但腰際肋下卻沾了兩點指甲大小的血跡,若不仔細瞧看,實難發現。這是當晚張決日殺過薛冷心後,以手拭劍上血跡,然後提著慕容焉飛檐走壁時留下的,但遺憾的是,慕容焉自己卻看不見。

左賢王段匹磾道:「焉卿,昨晚之事你想必也有所耳聞吧?」

慕容焉點了點頭,但他沒有直接回答。

段匹磾在他臉上掃了一遍,詢問道:「那依你所見,此事乃是何人所為呢?」

慕容焉沉默片晌,道:「是王爺的叔父輔武王涉復辰所為。」

段匹磾聞言不覺一怔,他何嘗不知道他的叔父是有可疑,但薛冷心身上的一劍使得陳逝川更加可疑,所以他才派顧無名幾人前去緝拿,但他沒想到,慕容焉竟敢當著自己的面直言不諱,說是輔武所為,多少有點讓他吃了一驚。

段匹磾儘力竭抑胸中疑慮,道:「何以見得?」

慕容焉抱拳,道:「王爺沒有當面駁斥在下,可見心中早默認了幾分,惟差一點證據而已,但我可以為殿下提出證據……」當下,他將昨夜之事,一五一十和盤托出,這回倒真的將左賢王嚇了一跳。聽完慕容焉所言,他遲疑片晌,道:「你……你為什麼要將這些告訴我,你不是有個兄弟在他手上么?」

慕容焉沉吟一會兒,道:「因為我認識陳逝川,屈雲是我的兄弟,他去找陳逝川一定會安然無恙,還會從他那裡得到脫離輔武王之計,反倒是京城三千旋刀神騎的節鉞兵符,絕對不能落如此人手中……」

左賢王段匹磾不待他說完,急急止住他的話鋒,突然喝了一聲:「來人——」

門外應聲進來了一名侍女,段匹磾當即命她前去準備酒菜,並代己傳令門外幾名帶劍侍衛一起去請段末杯過府飲宴。那侍女應了一聲,逕自應命而去。慕容焉初時還不明所以,待段匹磾到書房門口四下掃了一眼,見再無人停於房外,始閉門入屋。

慕容焉道:「殿下,你這是……」

段匹磾道:「事關重大,不容有萬一之失。我手下人雖不少,但連我自己也保不準都是可信的。」

慕容焉駭了一跳,急急起身離坐,道:「王爺如此想是有要話要說,但我……我也是外人啊。」

左賢王段匹磾連忙令他坐下,道:「焉卿,你可知道我為何相信你?」

慕容焉搖了搖頭,這點他確實不知。自從他被段王賜為左賢王的家臣,段匹磾對他信任有加,但饒是如此,每次與自己議事也未曾屏退左右,因為他對慕容焉還有幾分保留,畢竟他是個與段國敵對國家之人。象這次如此說話,這乃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但至於左賢王為何突然會相信自己,他還未想清楚,所以只茫然地搖了搖頭。

左賢王段匹磾有幾許得意地道:「你今日一進屋我就知道薛冷心之死與你有關,今日你就算不說,他日我也一定會知道真相。但你卻說了。」

慕容焉聞言,心中不禁一震。他在腦海之中閃電般地將昨日之事回憶一遍,左賢王段匹磾此言分明是輔武王涉復辰身旁有他的校事(間諜),但昨夜所遇之人中在涉復辰身旁之人絕無可能,那麼最大的可能就是張決日,他在殺人時留下些暗示性的蛛絲馬跡是絕對有可能的。他一旦想通個中底里,心中頓時一舒,但並沒有向左賢王段匹磾當面挑明,他是個知道韜光養晦的人。

左賢王段匹磾看他信服,笑了笑道:「非是我段匹磾膽小怕事,但節鉞兵符之事,事關重大,如今它也不在我與王兄及右賢王手中。」

「什麼?」慕容焉駭了一跳,道:「但輔武王卻說……」

左賢王段匹磾突然笑道:「我叔王這次可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幫了我一個大忙,他太小看你了,更小看了你的兄弟。」

慕容焉聽得不明所以,卻聞段匹磾繼續道:「京師的三千旋刀神騎乃是國之重器,能節制者就等於掌握了段國京師。但節越兵符一個月前已不翼而飛,當初我與大王暗中追查了半月也一無所得,幾日前我右賢王弟得知此事,開始懷疑我的叔王所為,拉著我一起面見國君,但大王最念情誼,右賢王弟與我進言數次,大王方信了三分,這也是大王不遲遲不將三千旋刀神騎授於我節制的原因。」

慕容焉抽了口冷氣,道:「國君此舉乃是明智之舉。若是節鉞兵符果真在輔武王手中,此時將旋刀神騎歸制於王爺麾下,有可能會激起京師嘩變,段國怕是要有一番王位之爭啊。」

左賢王點了點頭,以掌擊案道:「但焉卿你卻幫了我天大的忙,你帶來的消息說明了節鉞兵符並不在我叔王手中,這豈不是天大的喜訊么?」

慕容焉頷首同意,轉而道:「即便如此,節鉞兵符一日不出,終究是件心腹大患,若是被有心之人得到,更是件可怕的事。」

段匹磾上前執住慕容焉之手,誠志地道:「我正是為了此事才支開下人,還請焉卿你為本王綢繆一二,想個萬全之策,有什麼話盡請開言,開我茅塞,畢竟此事事關重大,不容有失啊。」

慕容焉嘴唇緊閉,一言不發地想了片刻,並未直接回答,反而突然轉向左賢王,問道:「王爺,不知你對段國與慕容有何看法?」

段匹磾不意他會突然發此一問,不覺微微一怔。段國不久將對慕容用兵,這是國君疾陸眷的平生大願,自他登上王位,已東望慕容十餘年,但如今若真的與慕容焉說了,這個少年絕不會開示計策,正當他躊躇憂鬱之際,慕容焉卻面色一庄,肅然說道:「段王將滅了我慕容,是么?」

段匹磾豈不知慕容焉高深莫測,這件事若是否認,怕是絕難取得他的信任。當即沉默久之,遲疑了一下,才點了點頭,應了聲「是」。

慕容焉也點了點頭,嘆了口氣道:「今日我已聽了王爺太多我這個外人不該聽的話,在下自知愚昧,就此告退。」言畢,微一躬身,攘臂為禮,不待左賢王段匹磾勸阻,逕自起身抱拳告退。段匹磾一怔,忙去喊了他兩句,慕容焉象是未曾聽到一般,扶壁而出,轉回自己精舍,只剩左賢王段匹磾一人靜立當地,緊皺著雙眉,憂慮地不知所措。

兩日後——

天演閣扶搖台比劍之期已經不遠,令支城內大街小巷,到處都是劍客。魏笑笨不停地在街上轉悠,看人打架,而他自己也與琥珀郡主又比試了一回。這次他們比的是斗鳥,兩人約定了輸的一方要自降一輩,當著千百人群的面喊另外一個叫長輩,為期一個月。也就是說,琥珀郡主要是贏了,魏笑笨就要認她作娘,反之則琥珀郡主就要認他作父了。

為了這次比試,魏笑笨幾乎花光了所有的積蓄,專門請教了京師最厲害的斗鳥大師,還從他那裡求得一隻極具攻擊力的鳥兒『大狠』,鐵定了要當一會爹呢。誰知他拿來與琥珀一比,還是慘敗而回,當下不得不死皮厚臉地當著眾人的面跪地磕頭,認琥珀郡主作了自己的老娘,結果沒過一天,他的名字竟上了京師的名人排行榜,比如今令支城最具修為的劍客還熱門。這件事弄得他好一陣子精神低落,最後還是打定注意繼續抬起頭來做人,但首要的一件事是弄清自己到底是如何輸給那個死女人的,也好防患於未然,這也叫作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而能給他這個答案的,恐怕只有慕容焉一個人了。他一旦拿定了注意,便飛快地向慕容焉的精舍走去。

誰知他剛到慕容焉精舍外,突然發現門外停了不少人,他們大多是王爺的心腹,其中右賢王段末杯竟也在內。魏笑笨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正要擠進屋去,卻被旁邊一人突然拉到了一旁,定睛一看,這人正是他的紫柯姐姐。

「他們都圍在這裡做什麼?」魏笑笨好奇地道。

紫柯神秘地道:「你不想活了,如今王爺正與公子商議要事,而且有言在先,門外之人非經招喚,不得僭越半步,違令者殺無赦。連右賢王都被屏於門外,你還要擠進去么?」

魏笑笨嚇得一吐舌頭,連道「不敢」,他嘴上雖是此話,但心卻早貼到門縫,恨不得仔細看個究竟,那副狗舔熱油鐺的神色如何能瞞的過聰明美麗的紫柯,她不待魏笑笨使壞,早一把將他拉出老遠,擋在他前面,連看也不讓他往那邊看。

精舍內——

屋裡只有兩個人,正是慕容焉與左賢王段匹磾。

左賢王望著慕容焉,似是在靜等他開口。

慕容焉沉吟片晌,方道:「多年以來,三國雲擾,相互刀兵,段國、宇文、慕容本是同族,卻要殺戮自己的族人,此乃有傷天和之舉,就算統一了鮮卑,他日也難免喪失民心,合而復分,與其如此,段國何不與慕容和盟,內則休養生息,外則專心抵禦匈奴漢國,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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