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冊 上劍若水 第十集 一夜三驚 雕風鏤月

慕容焉與魏笑笨出了左賢王西苑,背後傳來了優美的琴聲,不覺一怔。這時,早有個御夫在府外候著兩人。兩人上了馬車,魏笑笨卻意猶未盡,埋怨慕容焉太早回府,連那個薛涵煙的面也沒看個清楚,自然心中有些不甘。

馬車乍行了不到幾丈,後面鶯聲嬌囀,突然傳來了一個女子甜美的聲音,似是在喊兩人。魏笑笨連忙命御夫停了馬車,他對於女子的聲音向來感覺靈敏。兩人挑來車簾一看,正有一個頭挽芙蓉髻,身著淡青佳衣的女子,香氣吁吁地提著蓮步從王府趕來,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芙蓉姑娘。魏笑笨一看便認出此女正是薛涵煙的一個侍伴,如今走近了來看,實在嫻美不俗,飄然若仙,魏笑笨早看得瞪大了眼睛,片刻也不肯眨一下死盯著她。

芙蓉看他愣得象個獃頭土雞,瞪了他一眼,逕自向慕容焉襝衽一禮,鶯聲道:「焉少君,你切慢行……」

慕容焉一聽她的聲音,腦海中突然冒出了自己在蘭徑山下的經歷,不覺倏然打斷他的話,咦聲道:「姑娘……你的聲音好耳熟……」他腦中電閃百轉,忽又「然」哦了一聲道:「你……你是那晚在蘭徑山下的姑娘么?」

芙蓉聞言,突然駭了一跳,她本以為慕容焉眼看不見,定然認不得自己,誰知一開口便被識破,急忙掩口,嬌嫣如花的玉面怔了一怔,狐疑地凝住他,半晌方囁嚅著道:「你……你認錯人了吧……」

慕容焉一聽她說話,益加肯定乃是當日的那個女子,道:「不錯,就是你了!」

芙蓉發覺失口,象是被人發現了真相似的急急掩了,暗中稍稍調變了一下嗓音,急忙遞過一方碧箋,頗不高興地道:「你這人怎麼瞎給人扣帽子,我不跟你說了,我家小姐有箋給你……」一言及此,他見慕容焉頗為訝異直愣,旁邊的魏笑笨倒笑嘻嘻來接,當下不懷好意地再瞪了他一眼,輕啐一回,遞給他方不悅離去。

魏笑笨被她一個飛啐,頓時打回了原形。但他臉上依然一副春情蕩漾的模樣,象一隻發情的雉雞一般,她那兩瞪,卻早將他的七魂六魄瞪到了十里開外。如今他的樣子和喝醉了酒的傻漢一般無二。

慕容焉突然疑道:「她家小姐?她家小姐是誰,我又不認識。」

魏笑笨被他一提,突然大跌其足,扼腕埋怨了自己好幾回,連道:「失策失策,以我這麼聰明絕頂之人,竟會忘了問她的名字,實在失策得過分!」

慕容焉聽他莫名其妙地一番自怨自艾,早明了了幾分。當下問道:「笑兄,方才那位姑娘是何人的侍女?」

「當然是薛涵煙姑娘的女伴了!」魏笑笨一面命御夫行車,同時向慕容焉解釋了今日宴上所見。如痴如醉地將那碧箋嗅了一回,將那上面一行秀字念了起來道:「未見雲川未見雨,時將至兮琴音起。城中雅士不多聞,南來只望少君止。」

幾句讀罷,魏笑笨早弄得一頭霧水,慕容焉卻心中大震,仰天喟嘆,旁邊的魏笑笨早瞪大了眼,暗自為自己的不解生氣,道:「焉大哥,這……這都寫的什麼啊,亂糟糟一團,想快刀斬亂麻都不行!」

慕容焉似是無意,悵然地道:「你念念每句的前一個字。」

魏笑笨如法而行,兀自哺喃念了一回,突然一拍大腿,道:「『未時城南』,未時城南?」魏笑笨的眼睛突然又瞪得滾圓,道:「莫非薛姑娘有意約你明日未牌時分到城南,但到城南幹什麼呢?」

「聽琴……」

「聽琴?但……但她又沒說明在什麼地方,令支城南這麼大,怎麼去見啊?」

「城南雖然很大,但彈琴的只有一個,若是知音,南行聽到琴音即可,又何必相見呢?」

「這個約人的方法果然很妙,好象很高深莫測,但你怎麼知道是明天,而不是後天或是大後天?」

「我也不知道,但我不想成為她的知音,知道了又如何,令支這麼大,非你我區區一介外幫草民所能左右,我們可能都幫不到她……」一言及此,慕容焉深為嘆息,言雖如此,但他腦海中已能想像得到她的倩影,他越想就越心亂,但聽魏笑笨所言,她是個很美、有才情而深知自重的人,她一直在小心地保護自己,但當此亂世,卿本佳人,她孤身一個少女,如何自處?其實,慕容焉感覺她有些地方與自己一樣,被命運安排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國度……

馬車轔轔,逕自回王府去了。

翌日,魏笑笨正拉著慕容焉教自己劍術,般洛突然行了進來,他的不期而至又將兩人嚇了一跳,還以為又是那琥珀郡主前來找碴。般洛卻連忙抱拳道:「兩位誤會小的了,我這次來是奉王爺之命來請兩位移至『青葭園』精舍居住,兩位請隨我來。」

魏笑笨一聽,早樂歪了嘴。這『青葭園』乃是右賢王府中為一等門客所備的精舍,右賢王段末杯幕下的沈越、莫北平、段北螯等首席劍客都住在此園。慕容焉還待推辭,卻早被魏笑笨半拉半背著出了精舍,隨著般洛繞門穿院,不久到了一園,一到此地,魏笑笨突然想起了『玉梭劍客』蘿粲,唉聲嘆氣地感慨了一回,自不待言。談雖不名說,但慕容焉心裡卻清楚得很,不禁暗暗感嘆魏笑笨同情心的博大精深,實非一般。

此園確比原來他們居處精緻清幽,園中紅石鋪路,修竹猗猗,路隨花轉,終於轉到一座精舍,但見此舍比原來的大了許多,有卧室、客室、書室,其間陳設精美不凡,卻是下過一番功夫。兩人一到,發現右賢王段末杯竟坐在屋中品茶,魏笑笨連忙拉慕容焉行禮。

段末杯擺了擺手,道:「慕容焉卿不用多禮,我此來就是讓你們在此安心住下。若有半點不妥,盡可直接找我,將來本王還有倚重兩位的地方。」

慕容焉聞言,臉上並未有絲毫受寵若驚之色,抱拳為禮道:「碌碌庸才,有勞王爺下顧,實在愧不敢當!」這一點令段末杯很滿意,也很吃驚。當下他又與兩人談了一會兒,便即告辭,臨行還留了一名叫紫柯的少女專門伺候慕容焉。這個少女生得身材窈窕,面目雋美,雖不及傳說中薛涵煙的廬山真容,卻也秀色可餐,這下可樂壞了魏笑笨,待那右賢王一走,他便上來搭話和那女子神聊,但紫柯卻矜持恭謹,不苟言笑,不過這樣反而益加使魏笑笨將她看成對手。當日,他曾在趙萬里等人面前大吹大擂,曾以『花鳥使』自命,誇口說慘死在他手下的女人不計其數,如今這個小小的紫柯,他自是未放在眼裡了。

當日午牌時分,紫柯為兩人準備了精美的午膳,魏笑笨邊吃邊一個人偷著樂,如今這種情況實在是他始料未及的,如今就差一個壓寨夫人之類的美女,否則他恐怕連自己叫小笨都忘了。一想到美女,急急去看紫柯,突然象是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原來,這刻紫柯正執意要喂飯給慕容焉吃,這也難怪,如今菜食多了,慕容焉又看不見,自是需要人為他布菜。慕容焉卻執意不肯,紫柯卻道:「焉公子,王爺要我好好伺候你,你若是吃不好,王爺怕是要重重罰我。」

慕容焉卻不願別人將自己當作廢人來養,當下叫紫柯為自己每樣菜都取了一些,和黍飯放在一起,自己拿著來吃。如此一來,紫柯就不用刻刻在身旁伺候了。即便如此,魏笑笨早氣歪了鼻子,目眥欲裂地略帶著悲愴的意味連連抗議,抱怨紫柯太偏心,嚷著她為自己夾一回菜方才罷休。紫柯實在爭他不過,只好為他夾了一回方得安寧。那魏笑笨卻早樂得捧腹大笑,滿意到了十分。

午後,魏笑笨興緻突然高昂起來,因為他想到薛涵煙相約一事,嚷著慕容焉帶自己一起前去赴約。但慕容焉卻淡然道:「我不會去!」言畢,嘴唇緊閉,一言不發。

魏笑笨聞言,心中連叫他「笨蛋」,但他不去,自己也等於失去了一餓機會,當下口中卻大為不解地急道:「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能言而無信,昨日那位姐姐邀請你時我可在場,你抵賴不了……」一言及此,他拖著聲音「哦」了一聲,恍然大悟地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怕自己太丑,嚇壞了薛姑娘,或者是嫉妒我太英俊,明知薛姑娘不會對你青眼有加,索性連我也不給這個機會。但你可以放心,但時你只要一口咬定我就是慕容焉,你是我的下人,諒她再厲害也逃不出我魏某的手心!」

慕容焉雖看不見,大也能想像得到他的面目,如今看他竟比自己還急,問道:「那女子雖然請我赴約,但我當時並未答應,不是么?」

魏笑笨遲疑了一下,不覺一怔,當時慕容焉確實沒有答應,自然不用守什麼諾言。魏笑笨卻還不甘心,又說請他出去逛令支城,只待慕容焉一同意,自己便牽羊一般領著他去城難循著琴聲尋找美人,那是何等風雅之事,想來已令人心醉,但他再一次失望了,慕容焉完全不上當,拒絕出去。

魏笑笨轉求為怒,更加認定了是慕容焉嫉妒自己英俊,氣鼓鼓地瞪了他一回,立刻有了辦法。當下託辭要自己游城,慕容焉卻似自語地道:「這是一朵生滿花刺的上苑名花,如今令支城的幾大王公都盯著她,這時前去不但會害了薛姑娘,而且必將成為眾矢之的,按閣下的話說,很可能會被人跺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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