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冊 匣里龍吟 第七集 千騎奉花 雲林宮主

卻說三人策馬北上,一路看盡了山花藏笑,素月流天,巳牌十分,黃藤部的營居之地——孤竹城已然在望。說到孤竹城,尚有段舉撼人心的來歷。昔年春秋霸主齊桓公任用管仲,幫助燕庄公出兵令支國攻伐山戎,結果一直將令支國主密盧趕到孤竹國。如今的段國黃藤部離當日的孤竹國不遠,境內卻遍生孤竹,自東向西綿亘達數十里。幾年前,遼東附塞兩個部落的部帥素喜連、木丸津擁兵作亂,所到之處,攻陷諸城,殺掠士民,連年為寇。慕容國君慕容廆的大公子,鷹揚將軍慕容翰與之在附近交戰,屢敗賊兵。那素喜連窮凶極惡,時值箭矢將近,糧草缺乏,威脅黃藤部帥登石鏡三日之內繳足千石糧草,否則將滅了黃藤,令其雞犬不留。

登石鏡接到素喜連的傳徼,憂心忡忡,不知所措,段國兼南使君文烹向他獻了一計,令部中老少全體出動,伐孤竹萬莖,假借為素喜連趕製弓箭之名,一夜一日之間竟在黃藤四周築起了一座竹城,待到素喜連發覺不妙時,卻為時已晚,此際的黃藤孤竹城,城高數丈,寬近一丈,固若金湯。素喜連大怒之下,又恐慕容翰趁機來襲,只得怏怏而退。自此之後,黃藤孤竹便城名聞燕、代,於今竟成了段國設在與慕容交境的重鎮。

這日天上似乎剛剛下過一場新雨,南飛鴻三人緩轡羈韁,抬頭一看,但見天穹含陰藏雲,天際雲重,碧竹影露,晦光之中前方端然一城,但見城高三丈多,橫長里許,城牆歷經數年的風霜,已經變為黃色,風乾後的孤竹愈加堅韌結實了。這刻城下正有幾個段國士兵把守,如今燕、代尚算安寧,所以鎮守城門的士兵並不太多,倒是這黃藤部素來繁榮,高大的城門中不時有獵牧耕作的百姓出入城門。通過城門洞向城內望去,但見街道縱橫交錯,房舍錯落,此起彼伏,竟頗似中原的城郭舍居。但到底是邊城小邑,街道兩旁店鋪不多,少了中原的市廛之狀,顯見城中百姓大部分還是以獵牧為生。

到了這刻,南飛鴻反有些躊躇,眼看自己即將獲得天下至上的劍法,事到臨頭,心裡卻總有些不踏實,回頭看屈雲、慕容焉二人,卻見屈雲正向慕容焉描述所見一切,慕容焉雖看不見,但他心裡卻清楚的很,恁久的處於黑暗之中,他已開始用心來看這個世界,而且看到的比常人更細微。這些與常人極其細微的差別使他偶爾會聯想到『太微劍法』上去,又有了深刻的體會,這種體會不是在劍招劍式上,而是從劍法原理上的體悟。

他笑了笑,促著屈雲提馬入城,南飛鴻無奈,只得與他們一起進城,三人上了御道,南飛鴻領先而行,屈雲按慕容焉的吩咐向街人問了部帥府的位置,當下三人循向而去,不一刻,到了一座大的宅府前,抬頭一看,但見朱門高敞,洞門四敞,門首懸了一匾,紋龍繪虎,以鮮卑字書著『黃藤部帥府』幾個大字。

屈雲自幼身居乞郢部,幾曾見過如此堂黃的部帥府,立在馬上怔怔地看了半晌,一時竟忘了向慕容焉解說,這也難怪,乞郢部的部帥府只不過幾間結實的木屋而已,與此相比,自然是霄壤之別。而南飛鴻看到的又不一樣,慕容焉也感覺到一種不祥的氣氛。這刻部帥府卻完全不似街外那般熱鬧,府門兩旁竟立著數十名佩劍的黃衫武士,但見他們個個殺氣騰騰地注目著門前的行人,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好象發生府中發生了什麼事。他們見三人突然駐馬於此,不由得手按劍柄,一起警戒地盯住了三人,眼中尚有三分懼意。

屈雲扶了慕容焉下馬,到了此時南飛鴻也只能跟著慕容焉行事,三人堪堪行到門首,那數十名劍士竟個個身手不凡,見狀如一觸及發的箭矢,紛紛拔劍。為首一人疾聲喝道:「來人止步,閣下膽敢再上前一步,定讓爾等伏屍階前。」說著揮了揮手,那些劍士頓時紛紛下階,將三人作環狀拒於門外,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

南飛鴻見狀大驚,作勢就要拔劍,但當著這麼多劍士的面,也不敢輕舉妄動。當下逕自轉向慕容焉。慕容焉雖未能看到他的表情,但卻能感覺得到,他心中一滯,心道再給他一個機會,當下問南飛鴻道:「南飛鴻,你真的不後悔與我同行么?如果你要退出,現在可以提馬出城!」

南飛鴻聞言一怔,他心中不解在強敵環伺之下,慕容焉為什麼會突然問這樣的問題,但一想到當日慕容焉精妙絕倫的劍術,心下一堅,想道:「正所謂富貴險中求,不入虎穴,怎能求得至上的劍術,他媽的,豁出去了。」一念及此,他咬了咬牙,當下斷然道:「慕容兄弟,難道到如今你還不相信我么,我既然跟你來了,早就誓與兩位同生共死了。」

慕容焉心中黯然一嘆,搖了搖頭。

這刻那群黃衫劍士早看不下去,為首之人聽他們言語,臉上流露出驚駭之色,「鏘!」地一聲掣出長劍,警戒地喝道:「你們三個是專門來部帥府的?」

「是的。」慕容焉連忙應道:「我們三人是專門來拜會貴部部帥的,還煩請這位大哥通報一聲。」

那為首的黃衫劍士聞言一聲冷笑,斷喝了聲「好」,當下向那群劍士揮了揮手,早有六個掣劍,「唰」地縱身到了三人的身後,截斷了三人的後路,其餘的劍客散開左右,完完全全地將三人圍到了中間。屈雲見狀大驚,忙上前擋住了慕容焉。南飛鴻也「鏘!」地一聲拔出了三尺青鋒,驚遽地倉惶四顧,眼中頓時布滿了殺氣。倒是那群武士見他如此模樣,反而俱被嚇了一跳,心懷忌憚地退了一步,這群人的人數雖然不少,但卻沒有任何一人敢首先出手,終怕作了南飛鴻劍下的亡魂。

慕容焉很是奇怪,這群人根本沒有道理。想他們數十個劍客,沒理由懼怕三個陌生人。看來此事內中必然另有蹊蹺。但究竟是何原因,那就不得而知了。結果,雙方劍拔弩張,對峙了半晌,卻始終沒有開打。但這種景況卻不能永遠相峙下去,必須一方出頭,打破僵局,但眼下的情況談何容易。一個搞不好,僵局沒打破,反而會使情況激變,雙方突然發難,到時情況就更加難以收拾了。

正在雙方騎虎難下之時,府院內陡然傳來一聲尖銳刺耳的梟鳴,接著響起了兩聲凄慘的叫聲。院內突然傳來了一聲驚呼:「殺人啊!兼南使君死了!」

場下眾人聞言,無不神意驚遽,慕容焉三人臉上都不禁掠過詫異之色,不知有誰敢在段國登石鏡的部帥府公然殺人。這刻功夫,部帥府內頓時亂作一團,府院內武士、護衛紛紛奔向府堂,雜沓不休,呼喝不止。院外的數十名黃衫劍客神情猛震,大叫「不好」,為首之人怒罵一聲,道了聲「快回去!」,當先一縱身,疾射府院內。其餘的劍客聞聲也臉色大變,竟再也不理會慕容焉三人,紛紛抽身飛掠府院,區區展眼之功,門口的劍客走得一乾二淨,只剩下三人莫名其妙,怔怔立在當地,不知裡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南飛鴻不知所措地望了慕容焉一眼,道:「慕容兄弟,登石鏡不是你師父陸前輩的朋友么,這……這是怎麼回事,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慕容焉道:「部帥府里肯定發生了什麼事,方才那些黃衫劍客可能把我們誤認為其他人,我們先進去看看再說。」

南飛鴻點了點頭,眼下這裡的情況不明,也只得走一步說一步了。當下屈雲扶了慕容焉,南飛鴻領先攜劍進入了部帥府,三人入內一看,院中連個人影也沒有,倒是後面的府堂慘叫連連,片刻之間又靜寂了下來,想來府中的武士劍客都到了後面保駕去了。

三人行了幾步,向著那慘叫聲的來處走去,堪堪就要穿進二進院落,正在此際,頭頂驀地傳來一聲梟鳴,南飛鴻三人大吃一驚,他與屈雲尚未抬頭的光景,三丈高的牆頂驚變突生,上面快愈閃電般射下兩道光影,不知如何竟立在了屈雲與南飛鴻身旁,陡然出手如電,二人應聲而倒。其中一人點倒了屈雲,動作毫不停滯,迅若奔雷地伸手迎面點向慕容焉胸中期門,哪知慕容焉突然註定目光凝視住他,清澈的眼光如一泓清冽的水,映出了眼中的他。

但見此人五官中除了鼻、耳兩官,其他尚算正常,但一隻扒鼻子,一對猿耳朵使得他奇形怪狀,更奇怪的是那兩條腿,教常人粗大很多。整個人看起來很恐怖,尤其是他的手上沾滿了鮮血,顯然是剛殺了不少的人,驚怖怪異,即使在白天也會嚇死人。但慕容焉卻連眨一下眼也沒有,那兩泓清水靜靜地注視著他,正所謂眼為心聲,若一個人沒有無拘無束、毫無阻礙的心靈,焉能至此。倒是他的眼光,使得這個怪人為之一滯,正在這當兒,府堂突然傳來了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另外一人拉了那怪人一把,雙雙晃身消失在黃藤的屋宇之上。剛才,慕容焉雖未能看到那兩個人,但他很清晰地感覺到有人在看著自己,而且離自己很近,鼻中聞到了一股很奇怪的味道。

那是一種香味與臭味混合的味道,之所以會出現如此奇怪的情況,只能有一個解釋,那就是這個怪人在用香味掩蓋身上的臭味,而這種香味很常見,乃是芸香,俗稱的七里香,大江南北用它的很多,幾乎家家都有。他身上的這種混合味道,聞起來很特別,也很少見。倒是另外一人,腳步稍重,顯然輕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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