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冊 匣里龍吟 第四集 魏武三相 太微星隕

當日,秀焉回到所居,將卓鳶之事說與凌重九聽,難免惹他一陣希噓的嗟嘆,但凌重九並未再重拾學劍之事,他知道,這個孩子認定的事,九頭牛也難拉得回來,讓他回過頭來投身武學,勢必難若登天,自也不願再討無趣,撞一回南牆。那孩子經此一事,似沉默了許多,不時的會走神兒許久,不知在想些什麼。

時光易過,忽忽不覺過了幾日,這天一大早秀焉剛提著背簍出去,正撞見慕容岱來找他去玩,那丫頭問了方知他正要到草原上采些野菜菇之類,當下拍著小手嚷著要跟著去,秀焉無耐,只得應了。當下二人一起出了松居,堪堪繞過陣結,突然見一個人影徜徨其間,似正不得其門而入,急急跑過去一看,卻正是屈雲。經過上次一戰,這個少年看起來變了許多,威武堅毅的小臉上而且略有些瘦了,平添了幾分焦躁、穩重,他已再不是那個玩耍嘻戲、拍馬旋弓的屈雲了。上次的事讓他知道了一個道理,那就是只有漢人上乘的劍術才能打敗草原上最精悍的狼。如今也不知他為何來找秀焉,這刻見到二人正走過來,手中卻拎著一個簡陋的鳥籠迎過來,道:「焉,我等你兩天了,但……但我卻進不去……」

秀焉聞言一愣,不知所措地警戒望著他,慕容岱早驚喜地叫了一聲,突然如小鳥般跑過去攫過那個鳥籠,臉上倏地溢著好奇、喜愛的神色,瞪大了眼睛望著裡面,原來那籠中放的正是雪日秀焉所救的折雁。這刻看它病態盡退,烏黑的羽毛竟放著光亮,可見這些日條理的極好。這刻見慕容岱逗它,撲棱著翅膀竟鳴了幾聲,也反過來拿眼睛瞪她。他們大眼瞪小眼不說,卻聞屈雲又道:「我日日喂他蘆根與少許銅,它已經好了,今日我就還給你。」

秀焉行過去,這時慕容岱正逗得有趣,卻被他取過籠子,托著打開竟將那雁捧著放了生,那雁初出枷籠似是尚不知所錯,在秀焉手上拿眼亂看了半晌,方噭然振翅飛去。難免又惹得慕容岱一陣失望的嘆聲:「秀焉你幹什麼,我整天叫你大雁,你也不用真的把它當兄弟啊!真是可惜,我還想和它玩幾天,都被你這隻大傻雁給攪了。」

屈雲也不禁一怔,道:「秀焉,你……你怎麼把它放了?」

秀焉道:「大雁不是我的,本就該飛在天上,駿馬本就應在草原上賓士,若是因為我們喜歡就讓它們不能自由,那與段國人欺負我們有什麼不同?」

屈雲聞言猛地一怔,突然迎面跪了下來,納頭拜了一拜。此舉甚是唐突,秀焉二人正說那鳥,登時被嚇了一跳,慕容岱猶為奇怪,繞屈雲看了半晌,吶道:「屈雲,你……你幹什麼?」秀焉也自不解,忙要拉他起來。卻恁拉不動,不知所措地皺眉奇怪地道:「屈雲,你……你快起來啊,為什麼一直蹲在地上?」

屈雲堅持著不起來,眼中竟凝著一泓漩然欲下的淚水,抬頭望定秀焉道「焉,你能幫助大雁,請你也幫幫我……」

秀焉自不明白自己如何能幫得了他,忙道:「你先起來再說,但我怎麼能幫你呢?」

屈雲見他不答應,還道他有意推脫,更加有勁地跪著不起。秀焉不知他所求何事,更不知自己能否做到,故而不敢遽然答應,但如今看起來,自己若是不先答應,屈雲是決計不會起來的。當下他無奈地點了點頭,屈雲見了,心中一喜,臉上頓時淚笑交溢著起了身,卻被慕容岱作狀刮著小臉,笑道:「這麼大了還不知羞,又哭又笑的,象什麼男兒漢,你到底有什麼事?」

屈雲臉上一紅,收了淚容,突然眼光轉冷,道:「我要為我爹報仇。」

秀焉聞言先是一怔,不解地哺喃道:「報仇?你……你是讓我為你……」

慕容岱聞言也大瞪其眼地道:「什麼,你……你讓大傻雁替你報仇?他如何能打得過那個卓什麼啊?」

屈雲見他們誤解,忙歉然一庄,自腰間革囊中去出了一個布包遞將過來,卻被頑皮又好奇的慕容岱攫去,匆匆打看一看,竟是一冊手抄的薄書,翻了幾頁,除了能看懂幾副圖外,上面儘是些漢字。她以前隨秀焉學過漢書,但漢字卻沒認得多少,如今她瞪大了眼睛看有幾個似曾相識,弄了半天也認不得幾個,當下意興索然,道:「我還以為是什麼好玩的那,卻儘是些鬼畫符,給你——」當下逕將它扔與秀焉。

秀焉接過看了幾頁,心中猛地一震,當下已瞭然了幾分,謂屈雲道:「你讓我教你這些漢字?」

屈雲點了點頭,道:「這是一個很厲害的人給我的,我們學了他就一定能找卓鳶報仇了……」

秀焉聞言默然無語,他不知道這件事是好是壞,更不知道屈雲口中那個「很厲害的人」的劍法,究竟能不能打敗草原上不敗的神話。段國五大狼主的修為並不是尋常的武功所能對付得了的,屈蒙、丹莫都不能,卓鳶能在片刻之間打敗部中所有的高手,僅憑手中這卷劍譜就能打敗他么,他不知道。半晌,他喟然嘆了口氣,卻聞屈雲急道:「怎麼,你不願意?」

秀焉點了點頭,屈雲已目如急電地道:「你害怕?」

秀焉又點了點頭,屈雲見狀突然愈加生起氣來,怒道:「難道我們慕容部的仇就只能放棄么?」

秀焉道:「如果不放棄,可能會死更多人。想想將來你若是打敗了卓鳶,段國會殺我們更多人,來更多、更厲害的人。」

屈雲突然義憤填膺,大聲謂道:「但我們就不能反抗么,任他們一年又一年地掠走我們的牛羊馬匹,親眼看著殺我們的兄弟……」說著說著,他突然淚流滿頰,一把奪過那捲劍譜,憤然揮淚便走,邊走邊道:「我今日就去段國找那匹惡狼,好叫他們知道我慕容也有不怕死的勇士。」言罷果真加緊了腳步向北便行,突然卻聽秀焉似是無奈地大聲道:「屈雲,我教你……」

屈雲正且哭且行,急得幾乎失了心神,直待慕容岱重又喊了兩遍,方能聽到,聞言突然抹淚折回來,拉住秀焉,意似不信地道:「你答應我了,真的?!」

秀焉無奈地點了點頭,屈雲頓時如獲至寶,忙顫抖將那捲劍法交與了秀焉,這刻慕容岱也似乎頓時對那冊東西產生了興趣,也湊過來看。秀焉無奈地凝望著他,沉重地接過那捲劍譜,良久方道:「劍譜我們可以教你,但不能保證能教得好。」

屈雲忙道:「不要緊,我們先學學看,我爹早說過晉人的武功很厲害,我們只要永不言敗,終能打敗那頭惡狼。」

「什麼惡狼,他叫卓鳶。」慕容岱的記憶突然似是靈光了許多,竟記起了卓鳶的名字,她突然話鋒一轉,拉著秀焉與屈雲不放,撇著小嘴道:「你們都學了,我也要學,我可很聰明哩……」那知話猶未畢,早惹得屈雲破涕為笑。秀焉看她那天真爛漫的模樣,也不禁莞爾。慕容岱自是不解他們如何都笑,怔了半晌,還道說錯了話,擰眉回想卻始終不知所以,復又惹得二人一陣暗笑。

自此,秀焉便日日執了那捲無名劍法細加研習,屈雲與慕容岱二人有空便來找他,或與談一道出去放牧。秀焉一有所得,便急急告與二人,他自己本不願學劍,但這裡只有他一人以前隨父親學過一年,有些功底,屈雲與慕容岱二人初識晉國漢人的功夫,如初學語的孩子,處處都要詳加講解,有些動作非得自己諳熟方能傳與他們,自然而然地練了起來。但此套劍法頗為博大精深,不入其深根本無法明其底里。好在居處尚有一個凌重九在,但秀焉又怕他逼自己練他的劍法,有不懂處,也不給他看那秘笈,只口上說了向他請教,凌重九似精通劍術,造詣深不可測。秀焉所有的疑問到了他這裡,無不迎刃而解,尤其難得的是,凌重九不但講得清晰入微,有時甚至親自揮舞一段樹枝演示給他看,其一招一式竟與那劍譜所說的變化極其相似,令秀焉茅塞頓開,進境神速。

數月下來,一套博大精深的無名劍法給他半學半悟,九劍一百八十式啃了個透練瓜熟,演練起來竟然輕靈飄逸,劍花迂轉,閃轉騰挪,神乎其神,這秀焉年紀輕輕,孱弱無力的生命突然迸發出了強悍者也難以期及的驚人光芒。倏忽之間,風濤隱隱,天上風雲際會,若有驚雷,一棵樹後倏地閃過一道人影,獨臂仰天觀望那朱霞明麗,白雲卷舒,慨然嘆道:「他就是我要找的人,一名提劍寰中、削平天下的萬世之師……」

獨臂人影消失了。

旁邊圍觀的屈雲與慕容岱驚嘆地望著秀焉,許久慕容岱方上來拍手,秀焉劍法雖有進境,但自幼體弱,不耐久勞,一套劍法尚未演完,早已氣喘吁吁,上氣難接下氣了。倒是屈雲身強力壯,雖不似秀焉那般領悟的透徹之至,但被秀焉手把手耐心地教過六、七回,也演得呼呼聲風,氣勢不凡。慕容岱見他們一個比一個用功,也不禁纏著秀焉要學,但她向擅不善繁複之事,更是練得一塌糊塗、歪七扭八,看得秀焉與屈雲二人大搖其頭。後來她索性放棄了只看秀焉與屈雲演練,為他們準備飯食,還不時慫恿他們以竹代劍,實地比劍拆招,但因為體質問題,秀焉每每拆到一半便力有不逮,兩下只好自行練習。

練到後來,秀焉向凌重九請教那捲秘笈篇末一套叫『貝葉眼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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