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大漠孤煙直 第158章 風風光光

陸庭舟安靜地躺在床上,面容虛榮而蒼白。謝清溪端著水盆進來,就看見他還睜著眼睛,屋子中間的桌子上擺著一隻白蠟燭,這是趙家唯一的蠟燭,平日都捨不得用。

搖曳的燭火散發著瑩瑩光亮,外面的雨聲似乎沒有了方才的凌厲之勢,看來下了這般久,雨也慢慢地停了下來。

農家的床與其說是床,倒不如說是幾塊木板擔著的。謝清溪將枕頭從他的頭下拿出來,又讓他往後移了下。她解開他的發簪,可是男子的發簪她頭一回解,最後還是陸庭舟開口教導她。

好在接下來一切順利,她將陸庭舟的長髮散開,才發現這一頭烏黑的頭髮竟是不輸與自己的頭髮。古人講究身體髮膚授之父母,越是尊貴的人家對自己的頭髮保養就越是完美。

陸庭舟平日都是束髮,謝清溪自然沒瞧見他披著的樣子。

「這樣可以嗎?」她用雙手給他抓頭髮,輕聲問道。

「不錯,你平日是給誰給你洗頭髮的。」陸庭舟閑聊問道。

謝清溪顯然也沒想到,他這樣的人居然會問這樣的問題,她抿嘴想了想,便說道:「有時候是硃砂,有時候是丹墨。」

「我都是齊心給我洗的。」陸庭舟說,他隨後又抱怨:「不過齊心太嘮叨了。我小的時候,洗完頭髮還沒幹,便坐不住想出去玩,齊心就會一直念叨。後來我跟父皇告狀,讓他把齊心換掉,可是父皇把他叫了過去罵了一通,卻一回都沒提過換他的事情。」

謝清溪知道,齊心是從陸庭舟幼年時,便跟在他身邊的宮人。

「可見皇上也知道,齊心是真心待你的。」謝清溪說道。

待她給陸庭舟洗完頭髮後,才請了大夫進來。此時陸庭舟已經移了個方向,坐在了另一邊靠牆的位置。

「老夫估摸著這位公子的腿沒有骨折。」這大夫摸著他的腿,半晌才說道。

謝清溪險些被氣死,什麼叫估摸著,一聽了這話,她就更不敢將陸庭舟交給這老頭醫治了。她壓著性子,輕聲問道:「大夫,那依你看來,該如何醫治呢?」

結果這老頭便說出一通卧床好生休養的話,謝清溪還是耐著性子才將這些話聽完的。她很客氣地聽著這老頭說完之後,又在他開了方子,很客氣地讓趙家人送他出門。

謝清溪等捏著紙看著上面的藥方時,才發現這些年來,她倒是涵養長進了不少。若是擱在從前,這樣治病誤人的庸醫,早被她一通罵了,何等會這般客氣地對待他。

「你能看懂藥方嗎?我估摸著這老頭就是給你開了健骨的方子。」謝清溪將藥方遞給陸庭舟看。

他看完,便沉吟的微笑,果真是健骨的方子。

「吃了也沒問題嗎?」謝清溪又追問了一句,她不想耽誤陸庭舟的傷勢,可又對這大夫的醫術實在是不能相信。

此時她在想,如果許繹心在就好了。

可是一想完之後,她就開始搖頭。其實她以前就算不是個幹練的人,但也是個獨立自主的人,可大概是來到這裡之後,有太多人可以讓她依靠,所以她一點點地失去了原先的獨立,變得懦弱不堪。

好在,好在這會她並非一無是處,你看她不就是已經找人救了陸庭舟。沒有哭哭啼啼,也沒有自以為是,既然我自己救不了你,我就找人來救你,是跪也好,是威脅也好,是利誘也好,只要能救你,我都不在意。

「沒問題,就是葯苦了些。」陸庭舟將藥方遞迴給她。

謝清溪毫不猶豫地說道:「我請趙家人去抓藥,要是今晚你的侍衛能找到我們的話,我們就可以回城召喚太醫了。」

陸庭舟身子微微往後靠,臉上依舊是雲淡風輕的微笑。他不太想告訴謝清溪,今晚不會有任何侍衛找到他們,也不會有任何謝家的人找到他們,他不太想打破她心裡美好的希冀。

「如果沒人能找到我們呢?」陸庭舟問她。

謝清溪略想了想,便道:「那咱們就在這裡歇一晚唄,明日讓趙家的人去我家中送信。」

不過她又嘆息了一聲,「只是苦了你,只能讓這麼一個大夫給你看病。」

陸庭舟這樣的天潢貴胄,但凡有個咳嗽發燒,都是太醫院的一干太醫在旁邊守著。就算在遼關時,沒有這樣的條件,又何曾落魄到需要在這樣簡陋的地方棲息。

「我發現自從咱們兩相遇之後,我總是給你帶來麻煩。」謝清溪自嘲地說道。

陸庭舟沒想到她會這般想,可是她卻不知的是,有些困難不過是一種手段罷了。

「你害怕嗎?」陸庭舟伸手沖她招了招,讓她坐的更近些。

謝清溪不明白他這話的意思,難道不是應該自己問這句話嗎?可她還是習慣性地回答陸庭舟的問題,她搖頭:「不怕。」

「我也不害怕。」陸庭舟微微一笑,俊雅的面容變得無害而溫柔,讓人如沐春風。

謝清溪笑得更開心。

她說:「真希望哥哥能找到我們。」

雖說如今她和陸庭舟都無事了,可是到底他們在外人眼中,那可是孤男寡女,要是這麼獨自在農家住上一晚……

「我會讓你風風光光地嫁給我的。」

陸庭舟專註地凝視著她,那眼眸中帶著一種讓人沉醉其中的魔力。謝清溪啞然,許久都說不出話。

直到最後她才再想,為何陸庭舟知道自己想什麼呢。

趙大娘端了雞湯來,謝清溪喂陸庭舟喝了半碗,便讓他躺下休息。她自己則搬了個小杌,坐在外頭的廊檐下頭。這會雨已經沒有方才那麼大了,不過依舊沒有間斷地下著。

趙家的幾個兒子都離開了,只有叫趙志遠的少年被她叫住,請他在陸庭舟屋內住上一晚,以防止他半夜有需求。

「姑娘,你怎麼還沒睡啊。」趙大娘一出來,就見她坐在廊檐下頭。

謝清溪淡淡道:「我在等趙大叔抓藥回來。」

「你是想要自個煎藥嗎?」趙大娘猜道。

謝清溪搖頭,道:「還是我來吧,太麻煩你們了。」

一直到很晚,趙大叔才將葯抓了回來。

謝清溪親自熬了葯,又請趙志遠喂陸庭舟喝下。待她回屋子裡躺下後,就再也沒動靜了。

一直到第二天,謝家人和恪王府的人同時找到他們的時候,才發現兩人都是高燒不退的。

※※※

不過一夜之間,整個京城都傳遍,恪王爺的馬車在西郊山上驚馬,連累著謝家的六姑娘一塊落馬。結果兩人被附近的莊戶所救,此時都高燒不退。

當然議論紛紛的都有,說謝清溪同恪王爺同住一室,這閨譽算毀了。

結果正在嘮嗑的婆子立即呸了一聲,輕聲道:「你們懂些什麼,我娘家嫂子的姐姐的女兒,就在謝家當差呢。她男人家是謝家的家生子,這會去找六姑娘的時候,他也一塊去了。聽說恪王爺的腿都摔斷了,要不是六姑娘拼了命去找人救他,只怕王爺早在雨地裡頭凍壞了。」

她想說凍死了,結果一想到那可是王爺,就換了個稍微好聽點的說法。

這些丫鬟婆子沒事湊在一起,就愛討論東家長西家短的,特別是這些人,也是盤根錯雜的。

其他人一聽她這消息好像更準確些,便七嘴八舌地就開始問這個婆子。這婆子趕緊將她聽了十八手的消息說出來。

不過沒多久,太醫全集中到了恪王府上,王爺腿真的摔斷的消息就得到證實了。

謝家的人這會正忙著救自家的姑娘呢,自然沒工夫搭理這些謠言。

至於當初還在場的那些個少年,如今聽到這樣的傳聞,都是沉默了下來。他們都知道謠言同事實不相符合,可是誰都不敢跳出來反駁。

要不然謝家馬車為何驚馬就會被查出來,到時候他們這些有一個算一個的。九皇子定是不會有事,可是謝家肯定會找他們這些勛貴子弟的麻煩,所以他們不敢說,甚至連自己昨日去西郊的事情都不敢說出來。

好在當時一片混亂,謝家的人和恪王府的人都忙著救人,根本沒人注意他們。

於是這些人都不由而同地沉默了下,只口不提自己去過西山的事情。

而陸允珩則是憂慮不已,他又害怕謝清溪和陸庭舟的安危,可又怕別人將此事和他聯繫起來。所以他們這夥人都沉寂不語的時候,他反而是慶幸。

皇上已經蘇醒了,並且身子恢複地不錯。一聽說陸庭舟居然墜崖了,趕緊讓富海過去看看他。

而太后則是更激動,在她看來兒子才剛死裡逃生,結果又發生這等事情。

於是她便執意要出宮看兒子,這皇太后聖駕其實隨便能出宮的。好在身邊的嬤嬤勸住了她,說恪王爺剛回去,王府肯定都要顧著王爺,您要是再去的話,豈不是讓王爺都不能養傷。

她倒是不正大光明出宮了,到晚上的時候,私訪出宮去了。

說來這還是她頭一回來陸庭舟的宅邸,本朝規定,只要兒子在外開府了,老太妃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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